尖锐的鸣响,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刺入顾长生的耳膜!
那不是凡俗的钟声或铃声,而是一种由玄气驱动的、专门针对灵魂的刺耳蜂鸣。它撕裂了档案室万古的沉寂,像是在一块完美的黑玉上,遽然崩开了一道狰狞的裂痕。
几乎在同一瞬间,那股甜腻到腐烂的檀木香气,像是被投入了烈火的油脂,猛然炸开!香气不再是缓慢渗透,而是化作了有形的、致命的浪潮,狠狠拍击在顾长生的身上。他感觉自己的皮肤像是被无数细小的毒虫啃噬,每一寸毛孔都在发出无声的尖叫。
脚下的“罪纹感应阵”,那些幽光的符文,光芒大盛!
被发现了!
顾长生心中没有半分惊慌,肾上-腺素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席卷全身,将他的思维淬炼得前所未有的冷静与锋利。他的身体反应甚至比念头更快,握住《薪柴秘录》的手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将其从暗格中抽出,顺势塞入怀中。
这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
也就在他完成这个动作的刹那,变化再生!
“嗤!嗤!嗤!”
数十道破空声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同时响起!那声音像是毒蛇吐信,又像是死神的镰刀在切割空气。
顾长生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一道道闪烁着金属寒芒的乌光,拖着细长的锁链,如同从地狱深处探出的鬼爪,从那些顶天立地的书架缝隙、从高耸的穹顶黑暗处、从他来时的甬道尽头,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朝着他当头罩下!
鸦卫特制飞爪!
每一只飞爪的尖端都淬着幽蓝的微光,那不是毒,而是某种能够暂时麻痹玄气运转的禁制。它们的目标不是顾长生的要害,而是他的四肢百骸,意图将他活生生地钉在原地!
电光石火之间,顾长生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他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左侧扭转,整个人如同没有骨头一般,贴着冰冷的紫檀木书架滑了出去。
铛!铛!铛!
三只飞爪几乎是擦着他的后背,狠狠地抓入了坚硬如铁的木料之中,爆开一连串刺眼的火星!木屑飞溅,那沉重的力道让整个书架都为之剧烈一晃。
顾长生甚至能感觉到那飞爪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他脚下不停,借着前冲的力道,身体压低,如同一道贴地的黑影,在狭窄的书架走廊中急速穿行。脑海中,裴玄知给出的那张精密地图,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
“封死丙字库所有出口!”
一道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命令,从甬道深处传来,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金属质感的命令口吻。
随着这声令下,一道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从阴影中涌出。他们身着紧凑的黑色甲胄,甲胄上刻画着隔绝气息的符文,脸上带着遮蔽容貌的乌鸦面具,只露出一双双冷酷无情的眼睛。
他们就是鸦卫。女帝最锋利的暗刃,帝国阴影下的狩猎者。
他们手中不仅有飞爪,更有人手持着一张张散发着幽光的黄色符纸——镇业符!这些符纸被他们以特殊的手法激活,散发出的气息,专门克制和引爆修行者体内的业力。
然而,这些足以让玄关境强者寸步难行的布置,对顾长生而言,却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舞台。
他没有业力,镇业符对他无效。他要做的,只是躲开那些纯粹的物理攻击。
一名鸦卫堵在了他前方的必经之路上,手中的飞爪如同毒龙出洞,直取他的面门!
顾长生眼神一凝,不闪不避。就在飞爪即将及体的瞬间,他猛地一跺脚,身体借力高高跃起,一只手在身侧的书架顶端重重一拍!
哗啦啦——!
数卷沉重的卷宗被他掌力震落,如同冰雹一般,朝着那名鸦卫当头砸下!
那名鸦卫反应极快,立刻收爪回防,挥舞锁链将卷宗一一击碎。纸屑纷飞,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雪,短暂地遮蔽了视线。
就是现在!
顾长生在空中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在另一侧的书架顶上。他像一只灵猫,在这些巨大的书架顶端飞速奔跑,脚下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下方的鸦卫们立刻抬起头,更多的飞爪呼啸而上!
“放弃高处,收缩包围网。”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精准地预判了顾长生的意图,“他想利用地形复杂性,逐个击破。传我的命令,点灯,让他无所遁形。”
不对!
顾长生心中警铃大作。
这个指挥者……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是在指挥一场突发的抓捕,而像是在进行一场……早已推演了无数遍的沙盘演练。
他不在现场。
顾长生瞬间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个声音,是通过某种传讯秘法,由其中一名鸦卫转述出来的。那个真正的猎手,正坐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透过鸦卫们的眼睛,冷酷地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燕破。
这个名字,如同毒蛇一般,缠上了顾长生的心头。
随着那道命令,几名鸦卫竟是直接将手中的镇业符,朝着甬道深处的那些长明灯弹了过去!
噗!噗!
符纸在半空中无火自燃,散发出的幽光与灯火碰撞,竟是瞬间将那几盏长明灯彻底压制、熄灭!
大片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吞噬了小半个档案室。
「不是点灯,是灭灯!」顾长生心头一沉,「他想制造绝对的黑暗,利用鸦卫特殊的夜视能力来压制我!」
他不再犹豫,怀中的《薪柴秘录》就是他此行唯一的目的。他必须在对方的包围网彻底合拢之前,冲出去!
他深吸一口气,从书架顶端纵身一跃,整个人朝着那片最深沉的黑暗之中,猛地扎了进去!
“以为躲进黑暗,就能成为黑暗的一部分吗?”
燕破那冰冷的声音,仿佛就在他耳边低语。
“天真。”
“我的小乌鸦们,就是在黑暗里觅食的。”
话音未落,黑暗中,三道身影以品字形站位,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顾长生的落点。他们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手中的短刃上,连一丝光都没有反射。
这是一场无声的、致命的舞蹈。
顾长生人在半空,无法借力,眼看就要落入三人的绝杀陷阱之中!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扭转身躯,将后背朝向了其中一人,同时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卷之前顺手捞起的厚重卷宗,狠狠地朝着另一人的面门砸了过去!
噗嗤!
一把短刃,毫不留情地刺入了他的左肩!
剧痛传来,顾长生闷哼一声,但他硬是扛着这股剧痛,借着被刺中的那股推力,身体如同陀螺般旋转,避开了另外两人的致命一击!而被他用卷宗砸中的那名鸦卫,则下意识地侧头闪避,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空当。
就是这里!
顾长生眼中精光爆射,右腿如同一条铁鞭,携着破风之声,狠狠地踹在了那名鸦卫的胸口!
咔嚓!
骨裂声在死寂的黑暗中格外清晰。那名鸦卫如遭重锤,倒飞出去,接连撞倒了两排书架,引发了一场巨大的混乱。
“抓活的!”
燕破的命令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愠怒。
顾长生根本不理会肩头的伤口,鲜血迅速浸湿了他的衣衫,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借着那短暂的混乱,一头扎进了裴玄知地图上所标注的那条、唯一的生路——一条隐藏在书架背后的检修暗道!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墙壁的阴影之中。
……
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一般刮在脸上。
顾长生从一处位于皇城偏僻角落的枯井暗道中钻了出来,浑身都被汗水和血水浸透。他捂着流血不止的左肩,靠在冰冷的井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他成功了。
在那群如跗骨之蛆般的鸦卫彻底封死暗道前,他逃了出来。
他低头,看向自己紧紧护在怀里的那份卷宗。那黑色的锦缎已经被他的汗水浸湿,冰冷地贴着他的胸膛,却仿佛带着一股灼人的温度。
他赢了这场赌局,拿到了足以撬动世界的第一块筹码。
但他知道,他也输了。
从今夜之后,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躲在女帝身后、无人问津的帝君赘婿。
“顾长生”这个名字,必然已经第一时间,被送到了鸦卫指挥使燕破的案头,被刻在了那张用鲜血书写的、头号通缉的名单之上。
那只潜伏在帝国阴影下的渡鸦,已经盯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