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的玉娘，在帘幕垂落的瞬间，脸上那强撑着的从容浅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疲惫与后怕。
她无力地靠坐在车壁上。
若今日只有她一人行走在那曲折回廊之上，身边没有王妈妈和那两个丫鬟及时阻拦……
那男子逼近的身形，此时想来仍让她心口发紧。
男女力量如此悬殊，她如何能挣脱得开？
虽说动静定会引起王家走动的下人的注意，可赶来也至少需要片刻功夫。
片刻之间足以滋生无数揣测。
届时不知，又会被传出何等不堪的言论。
仅仅是想象，便让她脊背发凉。
她挽起衣袖，只见方才被攥住的手腕上，赫然印着一圈刺目的红痕，边缘甚至隐隐泛着青紫。
马车的抽屉里备有伤药膏，她取了药瓶，倒了些药膏在上边，仔细涂抹开，清清凉凉的触感，令她好受了些。
看了会儿，她拉下衣袖严严实实地遮住，心中五味杂陈。
今日之事，也只能这般云淡风轻地揭过，待晚间与赵惊弦商议后再做打算。
正心绪纷乱间，车厢外传来虎子的问询：“嫂子，我们现在是要往铺子去一趟？”
玉娘柔声开口：“去铺子吧。待到小鲤下学的时辰，再来接她，我们一同回家。”
“好嘞。”虎子利落地应了一声，马车行驶得更快了些。
想起玉娘上马车时那怪异的神色：“嫂子，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我看您脸色似乎不大好。”
玉娘只轻声道：“无事。只是有些不舍得小鲤。”
虎子一贯是个机灵的，知这不是真话，不过嫂子既然这样说了，他也就没再多问，专心赶车。
马车很快便在华章坊的后院门前稳稳停下。
玉娘进了小小的院子，虎子也牵着马车进来。
铺子里的符韶容听得后院有响动，便嘱咐自己妹妹先看顾着前面铺面，自己快步到了后头。
见来人是玉娘，她有些惊讶。
除了铺子重新开张那日，夫人便再没来过。
符韶容连忙上前，朝玉娘福了福身，语气亲近又不失恭敬：“夫人，您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玉娘已调整好情绪，柔声道：“今日正好得了些空闲，便过来瞧一瞧。你且忙你的，不必特意招呼我。”
符韶容点头称是，又询问：“夫人可要看看近期的账册？”
虽说她每日都将铺子当日的进项、银钱收支，以及客人们订做的衣裳样式图样，交由虎子带回去给玉娘，但今日亲自来了，这例行请示总是少不了的。
玉娘点头，此刻虽主要是为了等待小鲤下学，不过再看看账册也无妨。
见玉娘点头，符韶容便转身去了前头，不多时取回一个薄子，双手递给玉娘：“这是这半个多月来的账目汇总，请夫人过目。”
符韶容做事极为细致周全，账目做了两份，一份是记在这正式的薄子上留存在铺子里备查，另一份则是每日誊录在单页纸上，由虎子带回府给玉娘。
此刻递给玉娘的，便是那本留存备查的簿子。
玉娘接了账册，温声道：“你去前面忙吧，我自在这里看看便是。”
符韶容应了声“是”，便退回前面的铺面招呼客人去了。
虎子从井里打了水上来，浇在马儿身上，给它降温。
玉娘坐在椅子上，敛起心神，一页页认真地翻阅起账册。
上面字迹工整，条目清晰，进项支出一目了然，可见符韶容打理得十分尽心。
仔细看完这半个多月的记录，铺子重新开张头几日的热闹过后，生意虽不似最初那般红火，但这些时日已逐渐趋于平稳，每日的进项，稳定在五十余两银子。
合上账册，见时辰尚早，玉娘便打算上马车拿本话本子下来，藉此打发时间。
正给马儿喂水的虎子见她起身往马车走去，快步上前：“嫂子，这是要去王家了？”
玉娘摇头：“只是取件东西。”
“嫂子要拿什么？吩咐一声，我来便好。”虎子忙道。
玉娘也没打算和他抢，轻声告知：“一本白色的书，放在坐垫下的抽屉里。”
虎子应声，利落地跨上马车，很快便将她指定的那本书取了下来。
玉娘接过书，暗自庆幸，还好自己先前心思细腻，用普通的厚纸将这话本子原本花哨的封皮给糊上了，此刻拿在手中，看起来就像是一本寻常的书。
她走回椅边坐下，熟练地翻到上次阅读时留下折痕的那一页。
书中的悲欢离合渐渐吸引了她的心神，让她烦闷的心绪稍感慰藉。
她看得颇为入神，随着剧中人的命运起伏，脸上神情不停地变幻。
虎子打了井水为马儿冲凉，又拿起一块干净的破布，擦拭着车辕、车厢上沾染的尘土。
不知不觉，话本中的故事已近尾声。
正当玉娘沉浸在那即将到来的结局中时，虎子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嫂子，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该动身去接小鲤了。”
玉娘合上话本子，将其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听着前头铺面十分安静，想来是暂时没有客人了。
此刻离小鲤下学还有段时间，但若现在动身前往王家，恐怕也得在门外等好一会儿，可以趁此去前头看看。
她起身，对虎子道：“我先去前头铺面瞧瞧。”
虎子立刻放下活计，跟在她身后。
铺面里，符韶容正在柜台后仔细核对着今早的客人订做的衣裳样式，她的妹妹正低头整理着架上的绢花荷包。
符韶容听到脚步声，立即从柜台走出来。
笑着迎上前：“夫人。”
一个年轻妇人也上前来，朝着玉娘规规矩矩地唤了声：“见过夫人。”
玉娘不用猜，便知这是符韶容的妹妹，笑问：“你便是符掌柜的妹妹？”
符韶容见妹妹如此机敏，很是满意，笑着接了话：“回夫人，这正是我家妹妹韶音。”
“不错，是个稳妥的。”玉娘笑着肯定，却也并未多言，只温和道，“我不过是随意看看，你们自去忙便是。”
她在铺子里走了一圈，目光缓缓扫过，处处都井井有条，看得出符家姐妹确实是极用心的。
到端午时节，定要给这姐妹二人备上一份节礼，以示嘉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