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专利令》推行满月,松江府送来的首月专利金汇总额达三万七千两白银。这个数字在奉天殿内引发了一阵低沉的骚动,户部尚书捧着奏报的手微微发颤——这相当于一个上等县全年的税银。
“陛下,此例不可开!”严震直率先出列,玉笏在手中捏得发白,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朝廷与民争利至此,实非仁政。长此以往,工匠逐利,农事荒废,必生大患!”
数名御史随之跪倒,字字泣血:“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标的目光掠过跪倒的臣子,最后落在林奇身上。那一刻,他的眼神深邃而犀利,似乎想从林奇身上找到某种解答:“林爱卿,众卿所虑,你如何看?”
林奇缓步出列,声音清晰而平稳:“严大人说专利令是与民争利,却不知说的是哪个‘民’?”他转身面向群臣,眼神坚定,毫不退缩,“是松江府三百户因专利金而收入倍增的织工,还是金陵城西那些靠新式织机得以养家糊口的匠户?”
他从腰间取出一本奏折,缓缓摊开,里面的数字映射出一种冰冷的事实:“这是各地市舶司统计,新政一月以来,新增匠户登记七百余户,改良技术三十四项。而江南粮价平稳,田赋并未减少。”
在场的官员们低头细看,几人脸色微变,但仍然有不服气的声音响起。
严震直的脸色铁青,他忍不住怒声道:“巧言令色!你可知晋王府名下的三大织坊,因无力缴纳专利金已然停工,数千织工流离失所?”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许多官员都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反击所震撼。严震直这一招狠辣,直接将矛盾引向了民生。
然而,林奇却笑了,眼神中满是自信:“严大人消息灵通。不过……”他故意顿了顿,轻蔑的笑意在他唇边荡漾,“晋王府织坊停工,并非因无力缴纳专利金,而是因为拒绝缴纳。按《专利令》第七条,格物院已暂时查封其织机。”
他目光扫过晋王党羽,语气充满挑衅:“至于数千织工流离失所……根据津门市舶司的报告,晋王府织坊雇工实为八百余人,且已在三日内被松江其他织坊全数聘用,工钱反增三成。”
林奇的话音一落,顿时让原本张扬的严震直失去了所有的底气。他脸色由青转白,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显然被这一番话击中了最为脆弱的地方。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传:“佛郎机国使者求见!”
满殿皆惊,连朱标都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这个节骨眼上,西洋使者的到来无疑让局势变得更加微妙复杂。
佛郎机使者穿着一身整洁的洋装,虽然操着生硬的官话,但言辞却极为直接:“尊贵的大明皇帝陛下,我国愿以每年五万两白银的价格,求购‘暴雨连珠铳’制造之术。”
五万两!这个数字让不少官员倒吸凉气,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奇身上。
严震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声道:“陛下!此乃天赐良机!既可充盈国库,又可扬我国威,何乐而不为?”
林奇斩钉截铁地打断:“不可。”他的声音如同一把锋利的刀,毫不拖泥带水,“陛下,暴雨连珠铳乃军国利器,岂可轻售?况且,《专利令》有明文规定:军器技术,永不外传。”
“林阁老这是要断送大明财路吗?”严震直冷笑,目光充满了挑衅。
“财路?”林奇转身,眼神如炬,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一切,“严大人可知,佛郎机人为何肯出五万两?因为他们造不出!今日若为五万两卖出连珠铳,明日就要用十万将士的性命去抵挡!”
他迈步上前,声音如雷霆般响彻大殿:“专利令保护的不只是匠人的利益,更是大明的命运!今日能为五万两卖连珠铳,明日就能为十万两卖炮舰,后日呢?是不是连大明的江山都能卖了?”
这话一出口,整个殿内顿时陷入了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在思考林奇话语中的深意。
佛郎机使者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焦急,随即抛出了一个更加诱人的条件:“若陛下应允,我国愿与大明确立永久盟约,共分南洋。”
这句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轰然炸响。共分南洋的提议无疑是对大明极大的诱惑,许多官员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但也有不少人心中泛起了贪婪的火焰。
朱标的手指在龙椅上轻轻敲击,目光深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气氛。
林奇却笑了,眼中闪过一抹智慧的光芒:“使者阁下,贵国在印度洋尚有十三处据点未稳,就要与大明共分南洋?是不是太急了点?”
佛郎机使者脸色微变。林奇的这番话正中其痛处,显然触动了西洋人心底的忌惮。
“陛下,”林奇转身奏道,“臣建议,盟约可议,但技术不售。我大明愿与各国友好通商,但核心技术,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
退朝钟声响起时,这场争鼎已见分晓。严震直踉跄出殿,晋王党羽面色阴沉。他们没想到,专利这把刀如此锋利,连佛郎机人的诱惑都能斩断。
格物院内,徐尚庸正在试验新式火炮的闭锁机构。见林奇归来,他立即上前,神情带着几分焦急:“老师,佛郎机人那边……”
“跳梁小丑罢了。”林奇摆手,目光深沉,“倒是你,准备一下。三日后,随我去边镇。”
徐尚庸一怔,随即疑惑地问:“边镇?”
“北元有异动。”林奇目光深远,语气凝重,“有些人,海上讨不到便宜,就要在陆上做文章了。”
他走到窗前,望着北方的天空,神色凝重。专利之争只是开始,真正的风暴,正在草原上酝酿。
而此时,晋王府内,朱棡将一份密报掷于火盆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告诉王保保的后人,”他低声冷笑,“他们的机会来了。”
海上的刀刚刚归鞘,塞外的烽烟又将燃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