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局陷入了残酷的消耗战。
古殿之外,毁灭的潮水仿佛无穷无尽。收割者大军在短暂的受挫后,进攻变得更加有序而疯狂。它们不再盲目冲击,而是如同精密的杀戮机器,轮番上前,以自毁式的攻击持续消耗着意志壁垒的能量。暗红色的能量洪流、扭曲的物理撞击、乃至自身崩解时产生的法则紊乱爆炸,如同永不停歇的暴雨,敲打着古殿这最后的孤岛。
时之仆从、琉璃藏架、漆黑淤泥更是阴险狡诈。它们不再轻易靠近,而是游弋在攻击范围的边缘,如同等待猎物力竭的豺狼。时之仆从不断播撒下细微却恶毒的“时间蠕虫”,这些无形的寄生虫试图钻透壁垒,从内部加速林轩的时间流逝,或者迟缓其思维速度。琉璃藏架则持续释放着“概念污染”,试图扭曲、混淆守望之影力量的本质,让它们彼此冲突。漆黑淤泥则将自身化为一片不断扩散的“存在污渍”,污染着古殿周边的空间结构,试图从根本上侵蚀这座避难所的“存在合法性”。
林轩端坐于“薪火王座”之上,面色沉静,但灵魂深处却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统御十二守望之影并非易事,每一次力量的调动、每一次法则的对抗,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他必须时刻维持着王座意志的高度凝聚,才能确保这十二股强大的力量不至于失控或相互内耗。
“自我存在锚点”化作的王座虚影,在持续的高负荷下,光芒不再如最初那般璀璨夺目,而是变得内敛、深沉,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神兵,锋芒暗藏,却更加坚韧。他对“信息锚点”技术的理解与应用,在这场生死之战中飞速提升。他甚至开始尝试,在抵御外界攻击的同时,将细微的、蕴含着他自身“守护”信念的信息碎片,如同播种般,悄然送入那狂暴的集体潜意识海洋,试图在那片绝望的黑暗中,稳固并扩大那片微小的“共鸣星域”。
这是一心多用的极致考验。他的意识仿佛被分成了数份:一份主导王座,统御全局;一份连接星碑,调度力量;一份维持壁垒,抵御外敌;一份潜入心海,播种希望;还有一份,则在不断地分析、计算,寻找着敌人的破绽与可能的胜机。
疲惫如同附骨之疽,灵魂的损耗更是触目惊心。但他不能停,不能倒。每一次意志壁垒的剧烈震荡,都意味着人类文明集体潜意识中的绝望浪潮又汹涌了几分;每一次成功击退强敌的进攻,那片“共鸣星域”中的光点似乎就会明亮、坚定一丝。
就在这僵持与消耗中,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低语”,开始透过古殿厚重的基石,从幽暗星渊那更深、更本源的黑暗中,传递上来。
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古老而混沌的意念波动。它断断续续,模糊不清,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古老存在,在睡梦中无意识的呢喃。
起初,林轩并未在意,只以为是星渊本身固有的某种背景噪音,或者是在激烈战斗中产生的幻觉。但随着战斗的持续,那“低语”变得越来越清晰,并且……似乎与他体内的某些力量产生了奇特的共鸣!
是“归寂之镜”碎片!是那承载了无数遗憾与悲恸的镜棺!它正在对那渊底的低语产生反应,发出细微的、带着探寻与哀戚意味的嗡鸣!
同时,他灵魂深处那枚由“守序遗民”传承所化的文明薪火,也仿佛被无形的风拨动,火焰摇曳的方向,隐隐指向那低语传来的深渊!
【……回……归……】
【……残缺……等待……】
【……古老的……契约……尚未……完成……】
破碎的意念碎片,如同海底浮起的泡沫,在林轩的意识中炸开。他猛地一个激灵,分出一缕心神,全力捕捉、解析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流!
青璃留下的信息中,只提及这里是“最终观测站”与“共鸣节点”,并未深入解释幽暗星渊本身!这片禁忌星域,难道还隐藏着连青璃都未曾完全揭示的秘密?这低语……是某种沉睡的古老意识?还是星渊本身法则的显化?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心中成型——难道,这座古殿,这个星穹共鸣阵,不仅仅是青璃建造的,它更是建立在一个更加古老、更加神秘的“基础”之上?这渊底的低语,便是那“基础”的微弱意识体现?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能否……与之沟通?甚至……借助它的力量?
这个念头极其冒险!与未知的、可能是宇宙初开时就存在的古老意识沟通,其风险远超面对殿外的任何敌人!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其庞大的信息流同化,或者触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但眼前的战局,僵持下去,败亡只是时间问题。他需要破局的力量!
林轩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一边继续维持着王座的统御和壁垒的防御,一边小心翼翼地,将一缕融合了“归寂之镜”悲悯气息与“文明薪火”传承意志的探知触须,沿着那低语传来的方向,缓缓地向星渊的更深处探去。
这个过程比想象中更加艰难。星渊深处的法则混乱而强大,充斥着各种未知的辐射和空间褶皱。他的探知触须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前行,每深入一分,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并且随时有被混乱法则撕裂、或者被那古老低语本身吞噬的危险。
时间在激烈的攻防与危险的探寻中飞速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轩感觉自己的探知触须即将到达极限,灵魂也因双重消耗而摇摇欲坠时,他的“感知”,终于触碰到了那低语的源头——
那并非一个具体的“物体”或“生命”,而是一片……浩瀚无垠的、由纯粹的“沉寂”与“遗忘”法则构成的意识之海!这片意识之海,仿佛就是幽暗星渊的本质!它古老、疲惫、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却又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道”的平静与包容。
在这片意识之海的中央,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残缺的……烙印。
那烙印的形态,与他灵魂深处的“自我存在锚点”所化的王座虚影,有着某种神似,却更加古老、更加复杂、也更加……破碎。它仿佛遭受过难以想象的重创,只剩下一些残破的轮廓和黯淡的光痕,如同一个被遗忘在时间尽头的、破碎的王座。
【……守望……之座……的……碎片……】古老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无尽的沧桑与一丝微弱的期待。【……后来者……你的……光芒……唤醒了我……】
【……但……不够……完整……需要……更多的……‘联系’……更多的……‘回响’……】
守望之座的碎片?!林轩心神俱震!难道他所凝聚的“薪火王座”,其原型,就源自于此?这幽暗星渊的深处,竟然沉眠着一件如此恐怖的、似乎是所有守望者力量源头的太古遗物?
“需要……什么联系?什么回响?”林轩以意念急切地追问。
【……连接……万界……生灵的……祈愿……】
【……汇聚……对抗……虚无的……心光……】
【……以此……为引……重铸……星锚……定位……真实……】
连接万界生灵?汇聚对抗虚无的心光?重铸星锚?
林轩瞬间明悟!这古老的意识,这残缺的守望之座碎片,需要的,正是他通过“星穹共鸣阵”所做之事——连接文明,汇聚希望!但它所要求的规模和层次,远非他现在连接人类文明一隅所能比拟!
它要的,是真正意义上的、跨越无数世界、无数文明的集体意志共鸣!以此磅礴无尽的心光为燃料,重铸那能够定位“真实”、对抗“虚无”的……星锚!
这目标太过宏大,几乎不可能实现。但与此同时,一个更加清晰、更加可行的“阶段性”方案,也在林轩脑海中迅速成型——
他无法立刻连接万界,但他可以尝试,以他目前所能连接的人类文明“共鸣星域”为基点,以这渊底的古老烙印为蓝图,以他自身的“薪火王座”为雏形和催化剂,先行构筑一个微型的、局域的……星锚投影!
哪怕只是一个投影,只要能成功引动这渊底古老力量的一丝回应,或许就能打破眼前的僵局!
说干就干!
林轩不再犹豫,他将全部的心神分为三部分:
一部分,继续维持王座统御,抵御外敌,这是生存的根基。
一部分,全力维系并引导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共鸣星域”,将其中的希望之光、守护之念、抗争之志,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汇聚、提纯!
最后一部分,也是最危险的一部分,他引导着这汇聚而来的、微弱却纯粹的“心光”,混合着自身王座的力量,小心翼翼地注入那缕探知触须,向着渊底那残缺的古老烙印,缓缓靠近——
他要以人类文明之心光,以自身之王座为引,在这幽暗星渊的深处,点亮第一盏……星锚之灯!
这个过程充满了未知与风险。他的心光与那古老烙印接触的瞬间,会引发什么?是共鸣?是排斥?还是……被其无尽的沉寂所吞噬?
所有的杂念都被抛开,林轩的意识高度集中,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操控着那缕承载着希望与风险的光,一点一点,触碰向那象征着宇宙最古老守望之志的……残缺烙印。
在光与烙印接触的刹那——
整个幽暗星渊,仿佛……寂静了一瞬。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无比纯粹、无比古老的“存在”波动,以那烙印为中心,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缓缓荡漾开来。
与此同时,林轩灵魂深处的“薪火王座”剧烈震颤,其形态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变得更加复杂,更加贴近那古老烙印的轮廓。王座的底部,一道极其细微、却无比坚韧的、由纯粹心光与古老法则交织而成的“光锚”,仿佛穿透了无尽的虚无,缓缓向下“扎根”……
星锚,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