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陈州,盘查越发森严,气氛也越发压抑。
第二道关卡设在一座残破的石桥边,守军足有百人,由一个满脸横肉、眼神凶戾的军校带领。
此人显然胃口更大,对柳明姝递上的铜钱看都不看,直接要求开箱验货,甚至要搜查护卫。
“军爷,都是些不值钱的粮食草药…”
柳明姝陪着笑,心提到了嗓子眼。一旦被仔细搜查,夹层很难瞒过。
“少废话!老子说查就得查!”
那军校蛮横地推开她,就要去掀大车的底板。
柳明姝眼中寒光一闪,瞬间又压下,她猛地拉住军校的手臂,脸上做出极度肉痛又神秘兮兮的表情,凑近低声道:“军爷息怒!军爷息怒!小可懂规矩!这箱底…还有好东西!孝敬军爷您的!”
她飞快地从怀中摸出一个用红绸包裹的小物件,塞进军校手里。
军校狐疑地打开红绸一角,里面赫然是一枚成色极佳、雕工精细的羊脂白玉佩!
这是柳明姝临行前,李烨特意交给她的“硬通货”之一。
那军校眼睛都直了,贪婪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
他一把攥紧玉佩,迅速塞进怀里,凶戾的脸上挤出一丝极其难看的笑容:“嗯…柳少东家果然懂事!行,过去吧!不过记住了,到了大营,眼睛放亮点!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
“是是是!谢军爷!”
柳明姝连忙应承,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商队再次在贪婪的目光中通过。
李烨隐在人群中,目光看似低垂,实则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守军的人数、装备、站位和可能的藏兵点,右手始终虚按在腰间一柄用布条缠裹的短刀刀柄上。
当那满脸横肉的军校蛮横地要掀车底板时,李烨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只要对方稍有威胁柳明姝的举动,雷霆一击便会瞬间发出。
幸而柳明姝机敏,用玉佩化解了危机。
商队继续前行,气氛压抑。
行至一处荒废村落附近的密林边缘时,异变陡生!
“咻!咻!”
数支粗糙的箭矢带着破空声,从路旁半人高的蒿草丛中射出!
“有埋伏!保护少东家!”
影鼠厉声示警,谛听都护卫瞬间拔刀,迅速收缩阵型,将柳明姝和几辆大车护在中央。
李烨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箭矢袭来的刹那已横跨一步,宽厚的肩背完全挡在了柳明姝身前!
“噗!”
一支箭矢擦着他的左臂外侧掠过,带起一串血珠,撕裂了葛布衣衫!
“李…管事!”
柳明姝失声惊呼,脸色瞬间煞白。
“无妨!皮外伤!”
李烨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伤口,斗笠下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瞬间锁定了箭矢射来的方向。
“杀啊!抢了他们的货!”
二十几个衣衫褴褛、手持各色破旧兵刃的汉子嚎叫着从草丛和断壁后冲了出来,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贪婪和疯狂。
这并非黄巢军正规部队,而是被战乱逼疯、啸聚山林的流寇!
“找死!”
李烨眼中寒光暴射!
他猛地摘下碍事的斗笠,露出那张棱角分明、此刻布满杀气的脸!
在影鼠等人与流寇前锋接战的瞬间,李烨动了!
他没有选择正面硬撼,而是如同游鱼般猛地侧身滑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一柄劈来的柴刀,同时左手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那持刀流寇的手腕,一拧一拽!
那流寇惨叫着身体失衡前扑。
李烨右腿膝盖如同攻城锤般狠狠顶在其小腹!
咔嚓的骨裂声令人牙酸,那流寇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撞倒了后面两人。
紧接着,李烨反手拔出腰间的缠布短刀!
刀光如匹练乍现!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战场上磨砺出的最简洁、最致命的杀伐之术!
短刀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银色的死亡弧线,或刺喉,或抹颈,或穿心!
每一次挥动,都精准地避开对方简陋的格挡,带起一蓬温热的血雾!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所过之处,流寇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纷纷倒下。
一名身材高大的流寇头目,见李烨如此悍勇,眼露凶光,挥舞着一柄沉重的铁叉,嚎叫着从侧面直扑被护卫护在中间的柳明姝!
他显然看出柳明姝是头领!
“小心!”
李烨眼角余光瞥见,瞳孔骤缩!
他猛地旋身,将手中短刀当做飞刀,灌注全力狠狠掷出!
“噗嗤!”
短刀化作一道寒光,精准地贯入那流寇头目持叉的右肩胛!
巨大的力量带着他踉跄后退,铁叉脱手。
然而,就在李烨掷刀、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瞬间,另一名流寇趁机从李烨背后死角扑上,手中生锈的镰刀狠狠劈向他的后颈!
“李烨!”
柳明姝的尖叫声带着撕心裂肺的恐惧!
李烨仿佛背后长眼!
在镰刀及体的刹那,他猛地一个矮身前滚翻,险之又险地避开这致命一击!
冰冷的镰刀锋刃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削断了几缕发丝!
滚翻的同时,李烨已抄起地上那流寇头目脱手的沉重铁叉!
“喝!”
他吐气开声,腰腹发力,沉重的铁叉带着呜咽的破空声,被他当做棍棒,猛地向后横扫!
“砰!”
一声闷响!那偷袭的流寇被铁叉重重砸在腰肋,整个人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中,口中喷着血沫和破碎的内脏,横飞出去数丈,砸塌了一堵残墙,再无声息!
这石破天惊的一击,彻底震慑了剩余的流寇。
他们看着如同杀神般屹立、手持染血铁叉的李烨,看着满地同伴的尸体,最后一丝凶性也化为恐惧,发一声喊,丢下几具尸体,狼狈不堪地钻入密林深处,消失不见。
战斗结束得极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谛听都护卫也有几人受了轻伤。
“李烨!你的手!”
柳明姝不顾一切地冲到李烨身边,看着他左臂外侧那道被箭矢擦出的、皮肉翻卷的血口子,鲜血已染红了半条衣袖。
她声音发颤,眼圈瞬间红了,慌忙从自己怀中掏出干净的帕子和金疮药。
“皮外伤,不碍事。”
李烨的声音依旧沉稳,但看着柳明姝为他包扎时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他冷硬如铁的心房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泛起阵阵涟漪。
他任由她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那温热的指尖偶尔触碰到他的皮肤,带来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悸的酥麻感。
“下次…不可再如此犯险!”
柳明姝低着头,声音带着哽咽后的沙哑,细心地为他敷药包扎,“你若有事,濮州…濮州怎么办?”
她抬起头,泪光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
李烨深深地看着她近在咫尺、写满担忧的容颜,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似乎被轻轻拨动。
他抬起未受伤的右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轻轻拂开她额角因紧张和奔忙而散落的一缕青丝,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光洁的额头。
“无妨。”
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我说过,护你周全。你在,濮州才有柳家商路,才有这破局之机。”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更何况,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这句话,已近乎直白的袒露。
柳明姝包扎的动作猛地一顿,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心如鹿撞,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手上的动作却更加轻柔了。
终于,在经历了数次心惊肉跳的盘查后,陈州那庞大而混乱的黄巢军大营,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狰狞巨兽,出现在地平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