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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洋啃着最后半块凝神糕时,赵虎正蹲在驴车底下修轮子,叮当的敲击声把墨宝驴吓得直甩尾巴。宋悦薇的全息屏在车辕上飘着,蓝光映得她眉毛上的汗珠都发亮,屏幕里蜷着一团歪歪扭扭的黄雾,像被揉皱的糖纸。

“新坐标锁定衡山镇,”她指尖戳了戳那团雾,“检测到‘分寸感’指数跟没调准的秤似的,忽高忽低,现在只剩17%了。这地方以前出了名的‘知轻重’,卖菜的不用秤都能估个八九不离十,裁缝量尺寸差一厘都得拆了重缝,现在……”

苏清颜正往布包里塞新做的“知味糕”,听见这话手顿了顿:“衡山镇的老茶馆墙上刻着‘过犹不及’四个字,我奶奶说那儿的人做啥事都讲究个‘度’,酿酒的知道啥时候该停火,做酱的明白多少盐才合适,就连小孩吵架,长辈劝架都能说出‘他推你一下不对,你打他三下也过了’的道理。”

“熵组织就是见不得人活得明白。”刘子洋把青铜徽章往腰上紧了紧,徽章边缘泛着点冷光,“这黄雾叫啥?”

“失度雾,”宋悦薇调出一组画面,屏幕里的人要么把盐罐子往菜里倒,要么捧着金子往地上扔,“专门让人拎不清轻重,该少的多了,该多的少了,该热络的冷得像冰,该客气的又热乎得让人发毛。”

赶车的石头把最后一根木楔砸进车轮:“往衡山镇得翻两座山,我表舅在山脚下开杂货铺,说镇上现在乱得像一锅煮坏的粥——打铁匠给马钉掌,钉得比碗口还大;卖醋的王婆见人就往人嘴里灌醋,说‘免费尝’;最邪乎的是教书先生,给学生布置作业,要么罚抄一百遍,要么干脆说‘不用写了,玩去吧’。”

驴车在山路上颠得厉害,墨宝驴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劲,走得越来越慢,鼻子里呼哧呼哧喷着白气。山路两旁的树歪歪扭扭,有的长得直冲云霄,有的却矮得像灌木丛,明显是没人打理,长“失了度”。

“这都是被失度雾影响的,”宋悦薇的屏幕对着路边的野花,“正常情况下这花茎长三寸,现在你看,有的长到一尺,有的才一寸,花瓣要么多到挤成球,要么少得只剩两片。”

赵虎从背包里翻出个巴掌大的仪器:“这是‘度能检测仪’,刚调的,能测周围的平衡指数,现在指针跟疯了似的转,正常该指在正中间,现在都快甩到最右边了。”

翻过第二座山时,终于看见衡山镇的影子。那镇子藏在山坳里,炊烟倒是不少,可看着乱糟糟的,有的烟柱直挺挺冲上天,有的却贴着地面打旋儿,还有的在半空突然散开,像被谁掐断了似的。

“以前这镇子的炊烟都顺着山势飘,看着跟画似的,”石头往镇口指了指,“你瞅那牌坊,以前刻着‘分寸’二字,字大小正好,看着舒坦,现在……”

刘子洋眯眼一看,只见镇口的石牌坊上,“分”字被凿得比门板还大,笔画歪歪扭扭冲出了牌坊边界,“寸”字却被磨得只剩个小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牌坊底下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头,见人就往人手里塞铜板,塞得对方手都拿不下了还塞,嘴里喊着“拿着拿着,多的是”,可等人家真要接,他又突然把铜板往地上一扔,踩得稀巴烂,骂道“谁让你真要的”。

“那是老账房周先生,”石头叹了口气,“以前镇上谁家分家产、算工钱都找他,一分一厘算得清清楚楚,人称‘铁算盘’,现在……你看他那样,不是算错账,就是干脆不算,说‘多少都行’。”

他们把驴车停在镇外的老槐树下,刚走进牌坊,就被一股酸臭味呛得直皱眉。只见路边的杂货铺门口,掌柜的正把一坛子酱油往街上泼,一边泼一边喊“不要钱,随便喝”,路过的小孩好奇地舔了舔地上的酱油,被咸得直吐舌头,掌柜的却拍手笑“痛快”。

隔壁的布店更离谱,老板娘拿着剪刀把好好的绸缎剪成碎片,说“太长了,剪短点”,剪到只剩巴掌大又嫌“太短了”,干脆扔进火盆里烧,嘴里还嘟囔“烧了干净”。

“你看这布,”苏清颜捡起块没烧完的绸缎,“这是杭绸,一尺要三两银子,就这么……”她话没说完,就被个端着碗的大婶拦住,那大婶非要往她嘴里喂红烧肉,碗里的肉堆得像小山,油都快溢出来了。

“姑娘尝尝,我做的,放了三斤糖,甜得很!”大婶笑得满脸褶子,不由分说就往苏清颜嘴边送。

刘子洋赶紧拦住:“大婶,人家不爱吃甜的。”

大婶立马变了脸,把碗往地上一摔,碎片溅得到处都是:“不吃?不吃你早说啊!浪费我的肉!”说着就往刘子洋身上扑,要撕他的衣服,“让你多管闲事!”

赵虎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大婶:“别激动,有话好好说。”他掏出度能检测仪,仪器对着大婶“嘀嘀”直响,指针指在最左端,“失度类型:情绪失衡,忽热忽冷。”

“检测到镇中心有强信号源,”宋悦薇的屏幕突然亮起来,“就在‘衡器铺’那儿,那地方以前是卖秤、卖尺的,镇里的人做买卖都去那儿校秤,现在……”屏幕上出现衡器铺的画面,铺子里的秤要么被掰弯了,要么被拉长了,掌柜的正把一把杆秤往磨盘上砸,说“这破玩意儿没用”。

衡器铺在镇子最热闹的街口,门口挂着个巨大的算盘,珠子被拆得七零八落,有的珠子被涂成了红色,大得像拳头,有的还是原色,小得像绿豆。铺子里的伙计正往客人手里塞尺子,说“买一尺送一丈”,等客人真要接,又说“不行,这尺子太短,你得买十把才够”。

“核心就在铺子里的‘定盘星’底下,”宋悦薇指着铺子后院,“那是个三尺高的铜疙瘩,以前是镇里的‘镇物’,说摸了它做买卖不会亏,现在被失度雾裹得严严实实,成了失度核心。”

刘子洋刚要往里走,就被个穿短打的壮汉拦住。那壮汉是衡器铺的掌柜,以前是个出了名的“量体裁衣”的实在人,现在却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手里举着个比门板还大的秤砣:“你们来干啥?是不是想偷我的宝贝?”

“我们是来帮你的,”苏清颜递过去一块知味糕,“你尝尝这个,记得你小时候帮你爹看铺子,有个客人买布多给了一文钱,你追出去三里地还给人家,客人说‘不用了’,你说‘该多少是多少,多一文也不行’。”

掌柜的接过糕子,咬了一口,眼神恍惚了一下:“我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刚说完,突然把糕子往地上一扔,举起大秤砣就往刘子洋头上砸,“我才不信你!你们就是来抢东西的!”

赵虎赶紧掏出激光切割器,不是对准掌柜,而是对着他脚边的地面,“滋啦”一声切开一道缝,掌柜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你这玩意儿能切石头?给我玩玩!”

趁着掌柜的愣神,刘子洋冲进了铺子后院。后院里果然有个铜疙瘩,被一层厚厚的黄雾裹着,雾里隐约能看见无数只手,有的在拉,有的在推,把铜疙瘩拽得东倒西歪。

“总算来了个像样的。”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黄雾里传来,只见一个穿灰袍的人影慢慢走出来,这人手里拿着个天平,天平的两端一边挂着块大石头,一边挂着根羽毛,却奇怪地保持着平衡。

“熵组织的?”刘子洋按住腰上的青铜徽章,徽章开始发烫,橙红色的光把周围的黄雾冲开一小片。

“他们叫我‘失衡者’,”灰袍人晃了晃手里的天平,“比那些只会让人懒、让人疑、让人走神的蠢货高级多了。我只是让他们活得‘自由’点,不用管什么分寸,想多就多,想少就少,多痛快。”

他往铜疙瘩上指了指:“这叫‘失度核心’,能放大人心底的‘极端’念头,本来只是偶尔想多要点、偶尔想少干点,被它这么一放大,就成了没分寸的疯子,多好玩。”

“好玩?”刘子洋看着铺子里还在闹的人,“你看那卖布的把绸缎烧了,你看那教书先生折磨学生,这叫好玩?”

“不然呢?”失衡者笑了,“分寸那玩意儿就是枷锁,商人就得漫天要价,厨子就得往死里放盐,教书的就得要么打死要么放养,这才叫‘真实’。你看你,整天端着个架子,管这管那,不累吗?”

他突然把手里的天平往地上一摔,天平碎成两半,黄雾瞬间浓了好几倍。镇子里的人变得更疯狂了:卖菜的把菜叶子往人脸上扔,说“给你吃”;修鞋的把客人的鞋拆得七零八落,说“帮你改改,更大点”;就连小孩吵架,要么往死里打,要么突然抱在一起哭,说“我们是好朋友”。

“瞧见没?这才是‘解放’,”失衡者的声音越来越得意,“没了那些破规矩,想咋地就咋地,多自在!”

苏清颜突然在院子门口喊了一声,她手里拿着个大喇叭,喇叭里播放着衡山镇以前的声音:“打两斤醋,多一钱不用找了”“不行,该多少是多少”“这块布三尺二寸,不多不少”“孩子作业抄五遍就行,多了伤眼睛”……

那些声音混着苏清颜新做的“量心汤”的香味,飘进镇民耳朵里,有的人动作慢了下来,卖布的老板娘看着被烧的绸缎,突然蹲在地上哭:“我咋把它烧了呢?这是我攒了半年钱才进的货啊……”教书先生把罚抄一百遍的本子撕了,说“抄五遍就行,多了没用”。

“你敢坏我的事!”失衡者怒吼着扑向苏清颜,手里多了把歪歪扭扭的剑,剑身一边宽一边窄,看着就不稳。

刘子洋挡在苏清颜面前,青铜徽章的光凝成一面盾牌,盾牌上刻着“过犹不及”四个字,剑砍在盾牌上,“当”的一声弹了回去,剑身瞬间弯成了月牙形。

“你的力量来自那些破规矩?”失衡者一脸不可思议,“那些束缚人的玩意儿,怎么可能有力量?”

“你不懂,”刘子洋一拳砸向失衡者的胸口,徽章的光顺着拳头钻进去,“分寸不是束缚,是过日子的本事。做饭放盐得有数,不然没法吃;买卖东西得公平,不然没人信;待人接物得有谱,不然没人理。没了分寸,人就跟没头的苍蝇似的,瞎撞!”

失衡者发出一声惨叫,身上的黄雾越来越淡,他指着铜疙瘩:“就算你打倒我,那核心还在,他们的习惯改不了了!”

赵虎早就绕到铜疙瘩后面,激光切割器对着疙瘩底部的裂缝切了下去:“早等着呢!”

“咔嚓”一声,铜疙瘩裂开一道缝,里面的失度雾像被扎破的气球,“嘶”地一下往外冒,然后慢慢消散在空气里。随着核心被破坏,镇里的人动作越来越慢,眼神也渐渐清明。

周先生不再往人嘴里灌醋,蹲在地上捡被自己踩烂的铜板,叹着气:“我咋干出这种事……”打铁匠看着自己钉的超大马掌,挠了挠头:“这也太大了,马穿上得崴脚。”

失衡者看着慢慢恢复秩序的镇子,气得浑身发抖,最后化成一缕黄烟,从后院的墙缝里钻了出去。“你们等着,熵组织不会放过你们的!”

“检测到失度雾浓度下降80%,”宋悦薇的屏幕上,平衡指数的指针慢慢往中间靠,“但还是有点偏,估计得几天才能完全回正。那些已经养成的失度习惯,比如做菜放太多盐,还得慢慢改。”

苏清颜把量心汤分给镇民,喝了汤的人脸上渐渐有了正常的表情。衡器铺掌柜拿着被自己砸弯的秤,蹲在地上一点点敲直:“这秤陪了我三十年,咋就下手砸了呢……”周先生拿出算盘,开始重新算被自己搞乱的账目,算得慢,但一笔一笔都对。

刘子洋站在后院,看着铜疙瘩裂缝里透出的微光,那光不刺眼,暖暖的,像冬日里刚好的阳光。他知道,衡山镇的分寸感回来了,虽然还得慢慢调,但只要方向对了,就不怕慢。

石头赶着驴车过来,手里拿着块刚买的布:“你看,王老板娘给我量的,不多不少三尺,还说‘以前对不住,脑子糊涂了’,收的钱也正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赵虎把度能检测仪揣回包里:“指针回中间了,虽然还晃悠两下,但稳多了。”

苏清颜把剩下的知味糕递给路边的小孩:“慢点吃,这糕甜咸刚好,多吃点长力气。”

刘子洋摸了摸腰上的青铜徽章,那徽章的温度刚好,不烫也不凉,像人的体温,舒服。他知道,熵组织肯定在别的地方又搞事了,宋悦薇的屏幕已经开始闪烁新的坐标,在东边的方向,那里的“共情指数”正在暴跌。

“东边的事儿,估计是让人变得冷血,”宋悦薇调出那边的资料,“一个靠互助出名的渔村,现在听说邻里之间见死不救。”

赵虎往驴车上搬东西:“冷血?那正好,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的热乎劲儿。”

苏清颜把新做的“暖心饼”放进背包:“我加了点渔村人互相帮衬的记忆,比如谁家里出事,全村凑钱帮忙,谁出海晚归,全村举着火把去接。”

刘子洋最后看了一眼衡山镇,镇口的牌坊下,周先生正帮着王老板娘校秤,俩人一边校一边说:“多一钱,再磨掉点”“少一分,加点铅块”,声音不大,但透着股子踏实。炊烟重新变得整齐,顺着山势慢慢飘,像一条温顺的带子。

墨宝驴打了个响鼻,似乎也准备好上路了。刘子洋跳上驴车,石头一甩鞭子,驴车慢悠悠地往山外走。山路两旁的树虽然还歪,但看着顺眼多了,野花也渐渐长回正常的样子,不高不矮,不多不少。

他知道,这一路还长,熵组织的招数还多,让人懒、让人疑、让人不专注、让人没分寸、让人冷血……不管是啥招,本质上都是想让人活得不像人,活得乱七八糟。但他不怕,因为他见过太多人,不管被折腾成啥样,心里总还留着点好东西——想好好干活的劲儿,想信人的念头,想专注做事的心,想活得有分寸的谱。

这些东西,就像衡器铺里的定盘星,看着不起眼,但只要还在,就能慢慢校准人生的秤。

夕阳把驴车的影子拉得老长,刘子洋靠在车板上,看着远处的山。山不高不矮,连绵起伏,刚好把衡山镇护在怀里。他想,这世界上的好东西,大多都是这样,不多不少,正好。

宋悦薇的屏幕上,东边的共情指数还在跌,但已经跌得慢了。刘子洋知道,下一个村子,又有一场仗要打。但他不急,饭要一口一口吃,仗要一场一场打,只要手里的秤还准,心里的谱还在,就不怕打不赢。

墨宝驴似乎也懂了,走得稳当,蹄子踏在地上,发出“笃笃”的声,不快不慢,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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