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的到来，像是在王昊家这个烧得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
刺啦一声炸了。
最先感觉到威胁的是苏婉。
她看着那个像钉子一样戳在院子里的女人，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上厕所，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家男人，心里那股酸味儿，搅得五脏六腑都难受。
这天下午，王昊又躺在院里的摇椅上，摇啊摇，晃啊晃，晒着太阳，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苏婉端着一碗刚冲好的糖水，莲步轻移，走到了冷月面前。
那碗里放了满满一勺白糖，在这年头这玩意儿比药都金贵。
“冷月同志，站了一天了，辛苦了，喝口糖水暖暖身子。”苏婉脸上挂着最温婉贤惠的笑。
冷月站得笔直，身体纹丝不动，只是转过头。
“谢谢，不用。执勤期间，不接受非配给物资。”
苏-婉的笑僵在脸上，但她没放弃，继续旁敲侧击。
“看你年纪也不大，跟我差不多，一个人跑这么远的地方来，家里人该担心了。你……是哪里人啊？家里还有什么人？”
冷月：“我的个人信息属于保密条例范畴。”
苏婉不死心，又往前递了递碗。
“喝一口吧，就一口，不碍事的。昊哥说了，你是客人，我们不能怠慢了。”
她特意把“昊哥”两个字咬得很重。
冷月：“我的职责是保卫王昊同志的安全，不是做客。请您收回，不要影响我执行任务。”
苏婉端着那碗糖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她感觉自己所有的温柔和示好，都撞在了一块又冷又硬的铁板上，还把自己给硌得生疼。
就在这时，林晚晴抱着一摞厚厚的文件，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她一进院，就直接冲着冷月去了，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但那股子属于管委会主任的派头，拿捏得死死的。
“冷月同志，正好，你来的正好。”
她把怀里那堆起码有三四十页纸的文件，往冷月面前一放。
“这是我根据省里的指示，连夜草拟的《红旗岭实验区安全保卫工作条例（草案）》，还有《对外联络保密守则（试行版）》，以及《突发事件应急预案》。”
林晚晴点了点那堆文件。
“内容比较多，细节也比较繁琐。你作为军方派来的专业人士，麻烦你今天之内把这些文件全部审阅一遍，明天早上八点前，给我一份不少于三千字的书面修改意见。我们也好尽快完善制度，开展工作嘛。”
她这是阳谋。
用“工作”的名义，给你堆上山一样的文书任务，看你还怎么有时间一天到晚跟着王昊。
苏婉在一旁看着，心里暗暗叫好。
然而，冷月只是平静地接过那堆文件，翻都没翻一下。
“明白，林主任。我会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审阅并提交报告。”
她顿了一下，继续补充。
“同时，根据上级单位的要求，我方也需要建立一套独立的军事安全评估体系。届时，我也会提交一份《关于实验区安防漏洞及军事化改进建议》的报告，可能需要管委会方面进行相应的行政配合和资源调配。”
林晚晴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这话的意思是，你看我的文件，我也要给你派活，而且我的活，级别可能比你的还高。
她感觉自己一拳打出去，对方不仅接住了，还顺势在她肚子上来了一下。
就在气氛变得微妙时，穿着一身油污工作服的秦雪茹也冲了进来，她满脸都是兴奋。
“冷月同志！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她跑到冷月面前，激动地比划着。
“我们可以沿着院墙，在地下半米处埋设一条触发式报警线！用最简单的杠杆原理，一旦有人踩踏，就能拉响大队部的警铃！还有，我们可以在后山制高点设置一个观察哨，再用您说的那个……那个什么潜望镜原理，制作一个土法望远镜！”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技术世界里，想用自己的专业能力，来获得这位女军官的认可。
冷-月听完，极其冷静地给出了评估。
“触发式报警线，容易被经验丰富的侦察人员规避。土法望远镜，受天气和光线影响太大，夜间等于失效。所有固定防御设施，在现代渗透战术面前，都存在被绕过或破坏的风险。”
她一句话，就将秦雪茹所有的兴奋和构想，全部浇灭。
“目前最有效的，依然是依靠人力进行的不间断、无规律的机动巡逻和暗哨布置。”
秦雪茹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王昊躺在摇椅上，把这场没有硝烟的“后宅战争”看了个满眼。
他只觉得头大。
这一个个的，吃饱了撑的吗？有这功夫，躺下睡一觉不好吗？
他看着那三个女人一个个败下阵来，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决定亲自下场，给这场闹剧添一把最大的火。
他从摇椅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苏婉立刻心领神会，小跑着过来，拿起一颗刚洗好的紫莹莹的葡萄，仔细地剥了皮，把晶莹的果肉送到王昊嘴边。
王昊“啊”的一张嘴，吃了进去，还故意咂了咂嘴。
这个动作，亲昵又自然，充满了炫耀的意味。
果然冷月掏出了她那个寸步不离的小本子和钢笔。
“沙沙沙……”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王-昊眯着眼，故意大声问。
“冷干事，记什么呢？”
冷月头也不抬。
“观察日志。目标进食水果，需要由配偶剥皮喂食，生活自理能力评估等级：低。”
苏婉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又羞又气，掐着王昊胳膊的手都用了劲。
王昊却笑了。
他一把将惊呼着的苏婉拉进怀里，让她直接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不等她反应，低头就在她那红润的嘴唇上，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啵！”
声音清脆响亮。
整个院子瞬间死寂。
苏婉懵了，林晚晴和秦雪茹也看傻了。
王昊抬起头，懒洋洋地靠回摇椅，一条胳膊还霸道地圈着苏婉的腰，然后才挑衅地看向那个石化了一般的女人。
“冷干事，这个也记上。”
他用一种极其欠揍的语气，慢悠悠地开口。
“标题就叫‘总顾问与夫人的日常情感交流’。内容就写，此项活动有助于激发总顾问的科研灵感，是必要且重要的工作环节。懂了吗？”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他就是要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冷月僵硬的身体动了。
她没有愤怒，没有羞恼，甚至连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她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本子，然后再次提笔。
“沙沙沙……”
那声音比刚才还要稳定，还要清晰。
她竟然真的在记！
王昊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消失了。
苏婉也傻了，她靠在男人怀里，感觉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胜利和羞涩，都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们所有的手段，所有的情绪，在这个女人面前，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不，比打在棉花上还难受。
是打在了一团没有实体的雾气上，不仅毫发无损，还让你自己憋出了内伤。
王昊看着那个认真记录的女人，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泄了气把头靠在苏婉的肩膀上，有气无力地嘟囔了一句。
“他娘的……这日子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