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复传走得麻利的,到了酒与夜也不去雅间,就拿了杯调好的酒坐在前面的吧台上,悠哉悠哉的看阿恒调酒,也算有些趣味。
阿恒也是个有眼色的孩子了,知道这位老人家是大恩人,特地跟同事们都交待了照应,又是给他弄吃的,又不肯叫他给钱,只说他请客,给柳老弄得还不好意思起来。
所以柳老的二儿子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老子坐在洋人酒馆里有滋有味的喝酒,时不时的还跟里面的伙计说些什么,无奈的过去,张口就是一句,“爹,家里没酒了,你要来这儿喝。”
柳复传瞪了他一眼,“你天天不在家,把我个老头子一个人扔家里,我不得出来逛逛吗?小阿恒你给他弄一杯喝的吧。”
一杯热热的煮红酒放上来,阿恒顺便给拿了个三明治放下,不去打扰两父子说话。
“我不太吃这些,小兄弟你自己吃了吧,钱我照付。”柳长匀把东西往外推了推,“我爹来了多久了?”
阿恒看了眼柳老,如实说:“五点半到的。”又说,“柳老在这儿您放心,保准不会有事的,我本来是打算到晚上八点送他回去的。三明治和酒不用付钱了,我请客。”
“行了,人家小孩请我吃的,你不要管闲事。”柳复传四下看了看,示意儿子拿上酒跟自己走,两人一起到了外面人少的地方,“这小孩儿你见过的,就是去年跟我一起来上海的那两个孩子里面那个小些的。”
柳长匀才放稍稍放心,“我知道你无聊,你要是想常来这边坐坐打发时间也无妨,只是到底不好叫个小孩子请客,他一个做工的,手头没什么钱。”
柳家人还是厚道的,并不肯占这些小便宜,他们家资助的人不算少,算是投资,但是也不会指望每一个都记得。
柳复传摇摇头:“他们现在虽然不是太好,但是不缺这些。”又说,“你给你哥发个电报,叫他看看族里有没有没事做的机灵些的孩子叫一个过来,我有用。”
“爹,你要是有事你就和我说。”柳长匀知道他爹向来是个有成算的人,“是出什么事了。”
柳复传笑眯眯的:“你放松些,没什么事。”
当下说了小司开店的事,顺便把小谈开铺子的事也说了一遍。
“所以您是想?”柳长匀试探着问,“我们自己也弄一个?”
柳复传摇头:“我一是觉得这孩子有可取之处,叫人来看看他的店是怎样弄起来的。”
“二是那个铺子要是上海能弄起来,那自然也可以在嘉兴弄一个。”
柳复传在心里算了算,“左右现在科考也没了,族中子弟没有出路,能经商也不算坏事,能叫他们自己在外头弄些路子出来也好过叫族里一直贴补着。”
柳家族人多,但是能贴钱进族里的少,除了他们几个富裕些的,其他子弟没什么出路。
所以柳复传两个儿子一个做官一个赋闲在家去经商,算是两手都抓。
柳长匀想了想,觉得行,“我晚上回去给大哥写信,只怕小司那边不肯要。”
“明天去发电报,那个快。”柳复传不赞同写信,“你放心,我去说他保管愿意,他还得感激我。”
两父子好一顿商量,来人最好自己管过铺子,还得嘴皮子利索,还得心眼子多。
那头小司并不知道柳老已经在准备帮他一把了,他跟着谈夜声到了沉香里时郑慧开已经到了,还带着个三十来岁的胖子,另外云飞扬也在场。
几人一阵寒暄着落座。
陆陆续续的,几个丽人进来站成一排,其中正有苏三娘和陈胜玉,另有几个面生的不认识。
论理说,郑慧开是跟小谈他老子打交道的,怎么也轮不到他和小谈在一张桌子上喝花酒。
只是偏偏不凑巧,他和谈晓星打交道不多,上次郑慧达休沐时回来约谈晓星会面被拒,他只好迂回一些,拉下身段来找这个小的了。
“长夜漫漫,有她们在就松快多了。”郑慧开一脸的笑,“世侄有喜欢的吗,没有就我来安排了。”
司乡怕有人灌酒,又知小谈从不沾染风尘中人,给苏三娘去了个眼神,示意她往谈夜声旁边去。
“就请三娘替我代饮吧。”谈夜声信得过小司,叫了苏三娘坐他身旁,又说,“明日有事,今夜喝不得太多,还望世叔见谅。”
郑慧开:“那是自然了,我们也不喝太多,只是听说你要用人,介绍一个给你见见。”又说,“这是我族中的兄弟,自己做过生意的,人灵活,我想你那儿刚开始,要是有人帮衬一把那也是不错的。”
说话间他指着带来的人,“郑慧厂,在我家中行七。”又对另一边介绍,“谈夜声,谈晓星大人的公子,也是跟我们郑家有过多年合作的。”
说话间两人互相见礼,几个女子也各自在旁边跟着坐下,好死不死的,那个陈胜玉偏偏又坐了小司旁边。
然后就是酒宴开始,多是说些风花雪朋月,也夹杂些时事新闻,看起来倒真像是好友相聚,热闹和谐。
那叫郑慧厂的说话极是有技巧,又是说小谈年少有为,又是说小谈自幼聪慧,妙语连不珠,偏偏又嗓子极好,一时半会儿不肯停下来。
也不好叫他唱独角戏,少不得被点名的人也要出来应和两句。
司乡偷摸拿眼睛去瞧谈夜声,见他笑容不变,心里多了一丝佩服,果然应酬也是要本事的。
说完了小谈,郑慧厂又起来换了个目标,“这一杯我要单独敬一敬小司兄弟,听说你也是靠自己白手起家,我生平最佩服这样的人,来,我干了,你随意。”
司乡抽了抽嘴角,你说小谈就说小谈,又说我小司干嘛,只是也不好装没听见,只得同样举起酒杯,浅浅饮了一杯。
来而不往非礼也。
司乡又举杯,“听郑七爷以往也是做这块的,不知以前是在哪个地方?”
“负责京中的铺子。”郑慧厂还真是从那边回来的,“也是那边越来越乱了,我家中母亲身体不大好,我便换了其他兄弟过去,自己回来寻些事情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