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蕊看着案前堆叠的文书，又瞥了眼赵灵儿趁着间隙在灵力解析图谱上标注的红痕，终于忍不住端着刚温好的药茶走过去。青瓷碗沿碰到木案时发出轻响，赵灵儿才惊觉窗外已落了暮色，揉着酸胀的眉心抬头。
“公主，今日的格物课笔记还没看呢。”苏小蕊将茶碗推到她手边，指尖点了点摊开的《元素转化基础》，“再熬下去，你的灵力解析数据怕是要先出错了。”
赵灵儿捧着温热的茶碗，指尖在碗壁上轻轻摩挲。案头那盏灵力检测仪还在微微发亮，屏幕上跳动的波形记录着她方才输入的血脉灵力——那淡青色的波动里，总藏着一丝与圣姑殿中石像同源的微弱震颤。
“苏先生，”她忽然开口，声音比茶汤更温凉，“您说，这天地间的法则，当真没处可改吗？”
苏小蕊微怔。她看着赵灵儿掀起案角的布帛，露出下面一张绘制精巧的图谱：左侧是女娲灵力在母体与胎儿间的流转轨迹，右侧则标注着灵力衰减的曲线，末端几乎与横轴重合。
赵灵儿的指尖划过曲线末端，“圣姑说，女娲后人诞育子嗣后，灵力会自然分流，渐渐归于凡俗。可我娘不是……她是硬生生把自己榨成了容器，才让南诏熬过那场浩劫。”
她忽然抬手按住心口，那里的灵力正随着呼吸轻轻搏动：“我能感觉到她还在。石像里的气息虽弱，却像春日冻土下的草芽，总在灵力共振时颤一下。可长老们说，就算我能解开封印，她体内的灵力根基已经空了，撑不过半年。”
茶碗在她掌中轻轻晃动，热气模糊了她的睫毛：“您解析出灵力能与大地磁场共振，能被情绪引导……那有没有可能，找到一种循环阵，让我的灵力分一半给她？就像水车引水，既能灌溉田亩，又不会让源头干涸。”
苏小蕊看着图谱上被红笔圈出的“共生节点”，忽然明白那些深夜不熄的烛火里藏着怎样的执念。她伸手按住赵灵儿颤抖的手背，指尖划过检测仪上跳动的波形：“上个月测到的灵力衰减率是0.7%，这个月降到0.5%了。”
她拿起炭笔，在图谱边缘画了个小小的循环阵：“你看，这里的能量转化率如果能再提高三个百分点，加上大地磁场的共振增幅……或许我们能造出一个‘灵力蓄水池’。”
赵灵儿猛地抬头，眼中的微光比案头的灯火更亮。
“但前提是，”苏小蕊敲了敲她的太阳穴，“你得先让自己的灵力处于稳定状态。再熬夜，别说共振增幅，怕是连基础检测都做不准了。”
她将一本新的笔记推过去：“从明天起，卯时处理政务，午时必须午休，酉时后只准研究一个时辰。我会陪着你测数据，但你得答应我，把这页‘劳逸结合时刻表’贴在案头。”
赵灵儿看着笔记上俏皮的小插画——一个抱着灵力检测仪打盹的小人儿，忽然笑了。茶汤的暖意漫过心口，连带着那些紧绷的执念，也松动了些许。
“好，听苏先生的。”她拿起炭笔，在时刻表末尾郑重地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就像您说的，总要等天亮了，才能看清路怎么走，对吧？”
地宫深处的灵力实验室里，最后一组共振数据在水晶屏上稳定下来时，赵灵儿几乎要按住发颤的指尖。淡青色的灵力顺着特制的银线流入模拟容器，流转速率稳定在预设值的98%，而她腕间的检测仪显示，自身灵力损耗率始终控制在安全线内——这意味着，持续一个月的“灵力分流阵”实验，终于摸到了可行的门槛。
苏小蕊摘下沾着符文粉末的手套，指尖划过屏上的循环曲线：“成了。用陨铁混合龙血藤汁打造的传导阵，能将你的灵力分流效率稳定在47%，刚好卡在女娲血脉的安全阈值上。”她调出阵法三维图，其中一道闪烁红光的节点格外醒目，“但这里是关键——”
赵灵儿顺着她的指尖看去，那是阵法与血脉基因序列绑定的核心枢纽。
“这个节点依赖你未受损的生育本源作为‘锚点’。”苏小蕊的声音沉了些，指尖在红光处轻轻一点，模拟图瞬间崩解成无数光点，“就像用藤蔓捆住两棵树，藤蔓的根基扎在你的‘本源’里。可一旦你诞下子嗣，女娲血脉的传承机制会自动触发，本源灵力会优先流向胎儿——到那时，这道分流阵会像被连根拔起的藤蔓，彻底崩塌。”
实验室里静了片刻，只有灵力检测仪的嗡鸣在回荡。赵灵儿抚摸着心口，那里的女娲灵力正随着阵法的余波轻轻震颤，仿佛在呼应着某种遥远的血脉共鸣。
“也就是说……”她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在我成为母亲之前，娘能好好活着？”
苏小蕊点头，将一份绘制详尽的阵法图谱推到她面前：“分流阵能让她的灵力根基缓慢修复，按目前的数据推算，至少能支撑十年。十年时间，足够我们找到更完善的解法，或者……”她顿了顿，“足够你们母女好好相处十年。”
赵灵儿拿起图谱，指尖抚过那些交错的符文。十年，对寿命悠长的女娲后人而言或许不算长久，可对那个化作石像、在黑暗中独自支撑了太久的母亲来说，已是奢望。
“那就这么定了。”赵灵儿将图谱紧紧按在胸口，眼中的犹豫被一种坚定取代，“十年也好，哪怕只有五年……我想让她看看，现在的南诏，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需要她牺牲才能保全的国家了。”
苏小蕊看着她指尖泛起的淡青色灵力，那光芒比一个月前更加稳定、从容。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赵灵儿时，这个姑娘捧着解析数据的手还在发颤，而现在，她已经能坦然面对命运埋下的伏笔。
“我会再优化阵法的缓冲机制。”苏小蕊拿起炭笔，在图谱边缘补充道，“至少让它在崩塌前发出预警，不会让你和巫后突然陷入危险。”
赵灵儿抬头看她，嘴角扬起一抹浅淡却真切的笑：“谢谢你，苏先生。”
“谢什么。”苏小蕊收拾着散落的符文石，语气轻快起来，“别忘了，这可是我见过最有趣的‘格物课题’。再说了，等巫后醒了，说不定能告诉我们更多女娲灵力的秘密——比如她当年是怎么精准控制洪水走向的，那数据可比典籍上的记载详细多了。”
赵灵儿被她逗笑，连日的疲惫仿佛都随着笑声散去。窗外的月光透过地宫的气窗照进来，落在两张叠放在一起的图谱上——一张是灵力分流阵，一张是南诏新修的水利图，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拯救与守护，从来都不止一种模样。
女娲神庙的穹顶漏下细碎的天光，落在林青儿的石像上。那尊沉寂了多年的白石上，裂纹里还残留着当年镇压戾气时凝结的黑色痕迹，此刻却随着灵力传输仪的嗡鸣，渐渐泛起温润的玉色。
赵灵儿握着传导阵的银线端点，指尖的淡青色灵力顺着陨铁打造的阵纹缓缓注入石像。苏小蕊在一旁调试着水晶屏上的数据流，时不时提醒：“灵力输出稳定在45%，别超阈值……共振频率保持在7.2赫兹，很好。”
石像的指尖先是动了动，接着是眼睑——一层薄如蝉翼的石屑簌簌落下，露出下面带着血丝的眼眸。当林青儿的目光对上赵灵儿含泪的双眼时，传输仪的警报突然轻响了一声，苏小蕊连忙喊道：“稳住！最后一步了！”
赵灵儿咬紧牙关，将灵力分流阵的枢纽彻底激活。刹那间，淡青色的光流在母女二人之间织成半透明的光茧，石像外层的白石如潮水般褪去，露出一身素白长袍的女子。她甫一落地便踉跄了一下，被赵灵儿紧紧抱住。
“娘……”
“灵儿……”
两串温热的泪砸在对方肩头，林青儿的声音带着久别尘世的沙哑，却字字清晰。她抬手抚过女儿的脸颊，指尖触到赵灵儿鬓角的发丝时，忽然笑了：“都长这么大了，比娘当年还高些。”
回到王宫时，巫王正坐在大殿的王座上，见林青儿踏入殿门，手中的玉圭“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指着林青儿，脸色惨白如纸：“妖……妖女！你没死？！”
林青儿看着他失态的模样，眼中没有恨，只有一片了然的平静。她轻轻挣开赵灵儿的手，走到殿中：“陛下当年将我囚于水牢时，可曾想过有今日？”
巫王被她看得后退两步，语无伦次：“你……你是妖孽！会祸乱南诏！”
“娘不是妖孽！”赵灵儿怒声道。
林青儿却摆了摆手，看向赵灵儿：“把他关进当年我住的那间水牢，不必上锁，让他看看透过铁窗能望见多少百姓的炊烟。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出来。”她顿了顿，补充道，“每日送一餐一水，别苛待，也别纵容。”
处理完巫王，林青儿才拉着赵灵儿坐下，好奇地问：“我听圣姑说，拜月教那边安分了许多？你是怎么制住石杰人的？”
赵灵儿正要开口，苏小蕊先笑了：“巫后娘娘，拜月教主现在可不是当年那个搅弄风云的石杰人了。”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黑袍扫过地面的声响。石杰人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门口，独目先是扫过林青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就转向苏小蕊：“我的虚空法袍在真空环境下会出现灵力紊乱，你们灵力分流阵的能量循环技术，能不能用来优化防护层？”
林青儿挑眉看向赵灵儿，眼神里满是“这就是你说的安分”的疑问。赵灵儿忍着笑，指了指石杰人：“娘，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上太空。”
苏小蕊从案上拿起一卷图纸递过去：“这是基于灵力循环阵改良的防护层设计，能减少30%的灵力逸散。但你得答应，下次试验别在离王宫三里内炸火箭。”
石杰人一把抢过图纸，展开扫了两眼，独目中闪过满意的光。他甚至没再看林青儿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望着他匆匆闭关的背影，林青儿忍不住笑出声：“南诏的怪人，倒是比当年好了些。”她握住赵灵儿的手，指尖感受到那道若有若无的灵力连接线，“不过这样也好，总比刀光剑影强。”
殿外的阳光正好，赵灵儿看着母亲眼中重燃的光彩，忽然觉得那十年之约，或许真的能变成更长远的未来。毕竟，连一心想上太空的拜月教主都能成为“盟友”，这天地间的法则，本就该由人自己来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