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篮球砸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又结实的“砰砰”声,每一下都像砸在周梦涵的心坎上。她站在露天篮球场的铁丝网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挎包的带子,目光穿过跃动的人群,牢牢锁在那个穿着亮橙色无袖球衣的身影上。

二十岁的曹鹤阳。

汗水沿着他年轻饱满的额角滑落,在炽热的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他运球的动作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张扬,迅猛、直接,甚至有点不顾后果的莽撞。一个漂亮的假动作晃开防守,他像头矫健的猎豹般猛地跃起,身体在空中舒展出一个充满力量感的弧度,“哐当”一声,篮球被他狠狠砸进篮筐。落地时,他习惯性地扬了扬下巴,汗水甩出一道微小的弧线,嘴角扯开一个绝对算不上谦虚的笑,露出一口白牙,和队友们撞肩庆祝,肆意张扬的笑声穿透喧嚣,带着少年人独有的、仿佛能灼伤空气的蓬勃生命力。

周梦涵看得有些恍惚。记忆里那个三十岁的曹鹤阳,像一块温润沉稳的玉,所有的棱角都被时光和生活的责任精心打磨过。他说话总是带着深思熟虑后的余裕,举手投足间是沉淀下来的、令人安心的力量感。他会在她熬夜赶稿时默默递上一杯温热的牛奶,在她工作受挫时用宽阔的肩膀和不动声色的支持替她兜住所有的慌乱。她甚至以为,他生来就是那样一副波澜不惊的沉稳模样。

直到此刻,亲眼目睹他飞扬跋扈、锐气逼人的青春。

“嘿,看见没?曹鹤阳那小子,又耍帅呢!”旁边两个穿着短裙的女生兴奋地窃窃私语。

“没办法,人家有资本呗。听说昨天隔壁外语系那个系花,鼓足勇气去给他送水,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收下了?”

“收个鬼!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一句‘不好意思,我不渴’,把人家姑娘晾在那儿,脸都白了!啧啧,真是够心直口快的,一点面子都不给。”

周梦涵听着,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是了,公婆闲聊时也提过,儿子大学时拒绝起人来,那叫一个干脆利落,甚至有点不近人情的刻薄。当时她还无法将那个描述和身边温和体贴的丈夫联系起来,只觉得是长辈们带着滤镜的夸张。原来……是真的。

一丝难以言喻的好奇,混杂着一点恶作剧般的兴味,悄然在她心底滋生。原来他也有这样青涩又张扬的时刻,像只骄傲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孔雀。

于是,周梦涵开始了她“不经意”的偶遇计划。

图书馆靠窗他常坐的位置附近,她捧着一本厚厚的《西方美术史》,目光却时不时掠过他专注的侧脸。食堂他排队打饭的队伍旁边,她“恰好”也在纠结今天该吃糖醋小排还是水煮鱼。甚至在他下晚自习回宿舍的林荫道上,她也能“碰巧”捧着杯奶茶慢慢踱步。

起初,曹鹤阳只是偶尔抬眼瞥她一下,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审视和疑惑,但很快又移开,并未放在心上。次数多了,他那好看的眉头便渐渐蹙了起来。那眼神里的意味开始变得清晰:审视、警惕,还有一丝被陌生目光长久注视的不耐烦。

终于,在第五次还是第六次“巧遇”于通往东区教学楼的林荫道转角后,周梦涵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最后一点耐心彻底告罄的信号。

这天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周梦涵慢悠悠地晃到校门口那个老旧的公交站牌下,像是在等车。站牌被岁月侵蚀得锈迹斑斑,广告贴了一层又一层,边缘卷曲着。

不出所料,没过几分钟,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就出现在了视野里。曹鹤阳刚打完球,额发微湿,肩膀上随意搭着脱下来的球衣,只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背心,勾勒出年轻躯体流畅而富有力量感的线条。他径直走到站牌的另一端,与她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姿态懒散地倚靠在锈迹斑斑的铁杆上,目光投向车来的方向,仿佛她只是一团不存在的空气。

晚风带着白日的余温拂过,卷起一点尘土的气息。周梦涵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属于年轻男孩的汗味,混合着阳光和运动后的蓬勃热气,是记忆里丈夫身上从未有过的、原始而鲜活的荷尔蒙气息。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淌,只有远处街市的嘈杂隐隐传来。一辆公交车喷着尾气靠站,又开走,带走了几个学生,站台又恢复了空旷。

就在下一辆车的影子远远出现在道路尽头时,曹鹤阳终于动了。他微微侧过头,目光依旧没有落在周梦涵脸上,而是越过她的头顶,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夕阳的金光勾勒着他挺拔的鼻梁和下颌清晰的线条,他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却刻意压得平直冷淡,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姐姐。”

这称呼从他嘴里吐出,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感。

“省省心吧。”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还不够清晰,终于吝啬地垂下眼睫,目光在她脸上极快地扫了一下,那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直白。“我对年纪大的,没兴趣。”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一项任务,重新把目光投向驶近的公交车,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透着一股子少年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傲气。

“年纪大的”几个字,像几根细小的针,不轻不重地扎了周梦涵一下。她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翻腾着一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好你个曹鹤阳,年轻时候这张嘴,真是欠收拾!

一丝不服输的念头猛地窜了上来。她看着他那副“我已宣判,尔等速退”的拽样,又看看快要停稳的公交车,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成型。

就在曹鹤阳抬脚准备迈上公交车踏板的前一秒,周梦涵忽然上前一步。她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带着一股淡淡的、他从未闻过的清雅花香。在他完全没反应过来的错愕瞬间,周梦涵踮起脚尖,柔软温热的唇瓣精准地、蜻蜓点水般印在了他微启的唇角。

触感温热、柔软,带着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悸的酥麻感。

曹鹤阳整个人都僵住了。像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从被触碰的唇角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那副刻意维持的冷漠表情如同被砸碎的冰面,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露出底下纯粹的震惊和茫然。

“知道了,小屁孩。”周梦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喘,在他耳边极快地响起,语气却故作轻松,甚至带着点惋惜,“那就祝你……学业有成。”

她甚至冲他眨了眨眼,然后迅速退开一步,转身,留给曹鹤阳一个窈窕又干脆的背影,汇入刚下车的人流,眨眼间就消失在街角。

曹鹤阳还僵在原地,保持着那个准备上车的姿势,一只脚踩在踏板上,另一只脚悬空。公交车司机不耐烦地按了下喇叭,尖锐的“嘀嘀”声才将他从石化状态中惊醒。

他猛地收回脚,几乎是跳下了车,下意识地抬手,用指腹用力蹭过自己的唇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热柔软的奇异触感,还有那缕若有似无的、清冷又勾人的香气。他瞪着周梦涵消失的方向,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那点被强压下去的震惊迅速被一种被冒犯的、难以言喻的恼怒取代。白皙的耳根后知后觉地,不受控制地漫上一层薄红。

“靠!”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声,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汗湿的头发,看着那辆公交车关上车门,喷着尾气开走。晚风吹过,他站在空荡荡的站台上,第一次觉得这熟悉的地方,有点让人心浮气躁。

周梦涵说到做到。自那场公交站的“偷袭”之后,她仿佛真的把那个傲慢的小孔雀彻底抛在了脑后。

目标转移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她将目光投向了曹鹤阳在球场上最大的“死对头”——经管系的陈朗。小伙子长得阳光帅气,一双桃花眼总是带笑,最擅长的就是眨巴着那双无辜又热情的眼睛,拖长了调子喊“姐姐”。

“姐姐,今天下午我们和体院有场练习赛,来看我打球好不好?”训练场边,陈朗刚下场,汗珠还挂在额角,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坐在场边长椅上的周梦涵面前,双手合十,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语气甜得能齁死人,“有姐姐在,我肯定超常发挥!”

周梦涵被他那副小狗撒娇般的模样逗乐了,忍着笑,故意拖长了声音:“嗯……让我想想。”

“别想啦!就这么定了!”陈朗立刻打蛇随棍上,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待会儿结束我请姐姐喝奶茶,双份珍珠!”

“好吧好吧,”周梦涵终于笑着点头,“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

她话音刚落,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球场入口,心口却微微一跳。

一个穿着深蓝色球衣的高大身影正抱着篮球走进来,不是曹鹤阳是谁?他显然是刚结束另一边的训练,额发湿漉漉地贴在饱满的额头上,气息微喘。他的目光,像带着实质的冰棱,直直地射了过来,精准地钉在周梦涵那张巧笑倩兮的脸上,以及她身边那个正笑得阳光灿烂的陈朗身上。

曹鹤阳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薄唇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神里的温度低得能冻伤人。他周身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低气压。他抱着球的手指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径直朝着球场另一端的休息区走去。只是在与周梦涵擦肩而过时,他的肩膀带着一种刻意的、不容忽视的力道,猛地撞上了她的左肩。

“嘶……”周梦涵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痛得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捂住了肩膀。

曹鹤阳的脚步顿住了。他侧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因为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那张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他薄唇微启,吐出两个毫无起伏的字:

“抱歉。”

那语气,与其说是道歉,不如说是宣告——一种带着浓重火药味和强烈不满的宣告。没有丝毫歉意,反而充斥着一种“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怎样”的挑衅。

说完,他不再看她,抱着球,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留下一个冰冷又倨傲的背影。

周梦涵揉着发疼的肩膀,看着他那副被踩了尾巴似的炸毛样子,刚才被撞的火气“噗”地一下,竟被一种奇异的愉悦感取代了。她嘴角的弧度再也压不住,一点点向上弯起,最终绽放出一个了然又得意的笑容。

酸。真酸。空气里那股子打翻醋坛子的酸味,隔着老远她都能闻到了。

两校的友谊赛在傍晚时分正式开打。体育馆里人声鼎沸,加油呐喊声震耳欲聋。周梦涵坐在经管系的啦啦队区域,位置视野极佳。

比赛一开始,就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而所有火力的焦点,毫无意外地集中在了曹鹤阳和陈朗身上。

曹鹤阳像是被按下了某种狂暴开关。他穿着代表体院的红色球衣,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球场上横冲直撞,目标明确得令人发指——锁死陈朗。无论陈朗跑到哪个位置,试图接球、突破还是策应,曹鹤阳总能第一时间像幽灵一样贴上去,利用自己更胜一筹的身体素质和速度,进行密不透风的贴身防守。

他的动作幅度大得惊人,充满了侵略性,好几次近乎凶狠的抢断和盖帽,都引得裁判频频吹哨,场边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曹鹤阳今天吃火药了?” “他跟陈朗有仇吧?这么针对?” 观众席上议论纷纷。

又一次,陈朗好不容易利用队友掩护甩开半步,刚接到传球准备起跳投篮,一道红色的身影如同炮弹般从侧后方猛扑过来!曹鹤阳跳得极高,带着一股蛮横的压迫力,手臂狠狠下压!

“啪!”

一声脆响,篮球被曹鹤阳一巴掌扇飞,远远地砸向界外!巨大的冲击力让落地的陈朗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脸色难看至极。

“曹鹤阳!你他妈有病啊!”陈朗忍无可忍,指着曹鹤阳怒骂。

曹鹤阳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无声地传递着“不服憋着”的讯息。他甚至懒得回嘴,转身就跑回自己的防守位置,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全场,像一头锁定猎物的猛兽。

中场休息的哨声终于响起。汗水像小溪一样从球员们脸上淌下,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汗味和激烈的情绪。球员们纷纷走向场边休息区补充水分。

周梦涵拿起一瓶自己特意带来的运动饮料,迎着走下场的陈朗走去。陈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正被曹鹤阳那不讲道理的针对搞得一肚子火,看到周梦涵递过来的水,脸上立刻阴转晴,露出一个感激又灿烂的笑容,伸手就要去接。

“谢……”

“谢”字刚出口,一只骨节分明、还带着汗湿和灰尘的大手猛地从斜刺里伸出!速度之快,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蛮横,硬生生在半空中截走了那瓶即将递到陈朗手里的饮料!

周梦涵和陈朗都愣住了。

曹鹤阳像没事人一样,单手就拧开了瓶盖,仰起头,“咕咚咕咚”地猛灌了几大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剧烈滚动,透明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溢出些许,沿着线条流畅的下颌和脖颈一路滑落,没入被汗水浸透的红色球衣领口。他喝得又急又猛,仿佛那不是水,而是某种急需镇压下去的火焰。

“曹鹤阳!你干嘛?!”周梦涵反应过来,又气又好笑,上前一步质问。这幼稚鬼!

曹鹤阳灌完最后一口,用手背随意地抹了一下嘴角,这才低下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体育馆顶灯的光线落在他深邃的眼窝里,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此刻的表情显得有些莫测。他晃了晃手里已经空了大半的瓶子,瓶身在他指间发出轻微的塑料挤压声,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气死人的理直气壮:

“怎么?”他挑眉,眼神锐利地迎上她的目光,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嘈杂,“这水……写你名字了?”

他顿了顿,目光挑衅地从周梦涵脸上扫过,又轻飘飘地掠过旁边脸色铁青的陈朗,嘴角扯出一个痞气十足的弧度:“喝还不让人喝啦?”

那副无赖又霸道的嘴脸,活脱脱一个校园恶霸。

周梦涵看着他,看着他因为运动而更加鲜活的眉眼,看着他故意装出来的蛮横无理,看着他眼底深处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名为“占有欲”的火焰,胸口那股气忽然就散了。她甚至有点想笑。她没再说话,只是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玩味。

曹鹤阳被她看得莫名一阵心慌,那强撑出来的气势似乎滞涩了一下。他猛地扭开头,不再与她对视,把剩下的半瓶水随手塞给旁边一个目瞪口呆的队友,然后抓起自己搭在长椅上的毛巾,胡乱擦着脸上和脖子上的汗,动作大得像是要擦掉什么恼人的东西。

球赛最终在一种近乎惨烈的氛围中结束了。体院毫无悬念地大比分获胜。曹鹤阳的个人得分高得离谱,而陈朗,几乎被他防得毫无建树。

庆功宴定在学校附近一家热闹的川菜馆。巨大的包厢里,两张圆桌拼在一起,坐满了刚刚打完比赛的队员和几个关系好的同学。气氛热烈得快要掀翻屋顶,啤酒瓶碰撞的脆响、男生们粗犷的划拳声、胜利后兴奋的喧哗声交织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气、饭菜的香气和青春的荷尔蒙。

曹鹤阳作为今晚当之无愧的mVp,本该是众人的焦点。可他却一反常态,独自一人缩在包厢最里面的角落,背对着喧嚣的人群,面朝着墙壁。他面前的桌上,已经歪歪斜斜地倒了好几个空啤酒瓶。他手里还握着一瓶,仰头又是一大口,喉结滚动,酒液顺着唇角滑下,浸湿了球衣的领口。昏暗的光线下,他宽阔的背脊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偶尔有队友兴奋地端着酒杯过来想跟他碰杯庆祝,都被他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或者一个不耐烦的挥手给挡了回去。渐渐地,也没人再敢去触他的霉头。

与这角落的阴郁截然不同,包厢的另一边却是欢声笑语。周梦涵坐在陈朗旁边的一把椅子上,正被一群经管系的男生围着。虽然输了球,但陈朗性格开朗,人缘极好,加上周梦涵这个漂亮又大方的“姐姐”在场,气氛很快又活跃起来。

“姐姐,刚才那个球,要不是曹鹤阳那家伙使阴招……”陈朗喝得有点多,脸颊泛红,带着点委屈凑近周梦涵抱怨,手还不安分地想搭上周梦涵放在桌沿的手。

周梦涵不动声色地端起面前的果汁杯,避开了他的手,脸上维持着礼貌的微笑,温声安慰:“没事,一场练习赛而已。你打得很好,是他太针对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过嘈杂的人声。

角落里的身影猛地一僵。曹鹤阳握着酒瓶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隔着攒动的人头和弥漫的烟雾,他的目光像两道灼热的探照灯,精准地、死死地盯在了周梦涵身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被背叛的愤怒,有被忽视的委屈,有无法宣泄的烦躁,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浓得化不开的占有欲。那目光如有实质,滚烫得几乎要在周梦涵身上烙下两个洞来,带着一种偏执的、不肯罢休的劲头。

周梦涵自然感受到了那束几乎要将她点燃的视线。她端起果汁杯,借着喝水的动作,微微侧过脸,眼角的余光恰好捕捉到角落里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她心中微动,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放下杯子,站起身,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清:“你们先玩,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她拿起自己的小包,绕过兴奋的人群,步履从容地走出了喧闹的包厢门。

走廊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身后包厢里隐隐传来的喧闹声。空气里残留的烟酒味淡了不少,带着一丝清凉。周梦涵刚走出几步,身后厚重的包厢门就再次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她甚至没来得及回头,一只滚烫、带着薄汗和惊人力量的大手就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唔!”周梦涵痛呼一声,惊愕地抬头。

是曹鹤阳!

他脸色阴沉得可怕,呼吸粗重,带着浓重的酒气,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红血丝,死死地盯着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他一句话也没说,甚至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拽着她的手腕,以一种近乎粗暴的、不容抗拒的力道,转身就朝着走廊尽头那个灯光昏暗、指示着洗手间方向的拐角大步走去!

“曹鹤阳!你干什么!放开!”周梦涵被他拽得踉踉跄跄,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她又惊又怒,试图挣扎,却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

他充耳不闻,目标明确。几步就冲到了女洗手间门口。里面似乎没人,静悄悄的。曹鹤阳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推开虚掩的门,目光快速扫过几个隔间,拽着周梦涵就冲进了最里面那间空间稍大的残疾人隔间!

“砰!”

隔间的门被他反手狠狠甩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墙壁似乎都在嗡嗡作响。狭小的空间瞬间被封闭,只剩下顶上一盏惨白的节能灯管,发出微弱的光线,将两人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里。

洗手间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他身上浓烈的酒气和汗味,冲入鼻腔。隔间外隐约传来远处包厢的喧嚣和水龙头滴答的水声,反而衬得这里更加死寂。

“你发什么疯?!”周梦涵后背重重撞在冰凉的瓷砖墙壁上,激得她一个哆嗦,又惊又怒地低喝。手腕被他死死攥着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曹鹤阳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她牢牢地困在自己与冰冷的墙壁之间。他微微俯下身,滚烫的呼吸带着浓重的酒气,尽数喷在她的脸上、颈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簇燃烧的鬼火,一瞬不瞬地攫住她,里面翻涌着压抑了整晚的、近乎毁灭的狂暴情绪。

他依旧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那眼神太有压迫感,带着一种原始的、危险的侵略性。

周梦涵被他看得心头发紧,下意识地想偏开头。

就在她侧脸的瞬间,曹鹤阳动了!像一头终于失去所有耐心的猛兽,他猛地低下头,滚烫而急切的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狠狠地、毫无章法地堵住了她的唇!

“唔……!”

那不是吻,更像是一种惩罚性的啃噬和掠夺。他的牙齿磕碰到了她的唇瓣,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他毫无技巧可言,只是凭着本能,急切地、胡乱地在她唇上辗转吮吸,甚至试图撬开她的齿关,动作急躁又生涩,莽撞得像是在啃一颗硬邦邦的青苹果。横冲直撞的舌尖带着蛮力,搅得她舌根一阵阵发麻发酸。

浓烈的酒气和他年轻身体散发出的、极具侵略性的荷尔蒙气息铺天盖地地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周梦涵起初还在用力推拒着他坚硬的胸膛,但男女力量的悬殊在此刻显露无疑,她的挣扎如同蚍蜉撼树。渐渐地,那生涩又霸道的啃噬,那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竟奇异地唤醒了她身体深处沉睡的记忆和某种隐秘的渴望。

推拒变成了半推半就的迎合。她的手臂不知何时环上了他的脖颈,指尖陷入他汗湿的、刺猬般的短发里。他的吻依旧毫无章法,却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热情,点燃了她。

狭小的隔间里,温度急剧攀升。混乱的喘息和唇齿交缠的暧昧水声取代了死寂。曹鹤阳滚烫的大手仿佛带着电流,急切又毫无方向地在她后背游移,粗糙的指腹隔着薄薄的衣料摩挲着她的肌肤,引起一阵阵战栗。周梦涵身上的薄款针织开衫早就在拉扯中滑落肩头,松松垮垮地挂在臂弯。他另一只手则笨拙地探向她连衣裙背后的拉链。

金属拉链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刺啦”声,一路向下滑开。微凉的空气瞬间侵袭到裸露的背部肌肤,让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曹鹤阳的吻也随之转移,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急切,从她被吮吸得微微红肿的唇瓣一路向下,烙印在她纤细脆弱的脖颈上,留下湿热的痕迹,最终,带着一种近乎虔诚又充满掠夺意味的迫切,落在她胸口那片细腻白皙的肌肤上。

然而,就在那灼热的唇即将更进一步,落向更隐秘的柔软时,曹鹤阳所有的动作,毫无预兆地、彻底地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保持着那个俯身的姿势,宽阔的肩膀绷得像石头,呼吸粗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却再没有下一步的动作。隔间里只剩下两人紊乱交缠的喘息声,以及水龙头滴答、滴答的单调回响,清晰得令人心慌。

周梦涵被这突如其来的停顿弄得有些茫然。她微微睁开迷蒙的眼睛,借着隔间顶上那点惨白的光线,目光向下看去。

视线所及,是曹鹤阳低垂的头颅。他埋在她的颈窝和胸口之间,看不清表情。然而,就在他浓密的黑发边缘,那原本白皙的耳朵,此刻却红得惊人,像被烈火灼烧过一般,那抹艳色一直蔓延到耳根深处,甚至爬上了脖颈一小片裸露的皮肤。

像被投入滚水的虾子。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瞬间击中周梦涵,冲散了方才的意乱情迷。她心头猛地一跳,随即涌上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惊讶和恶作剧得逞的促狭感。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传递来的那种僵硬的、不知所措的细微颤抖。

周梦涵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差点溢出的笑声。她微微动了动身体,声音带着一丝运动后的微喘,还有毫不掩饰的调侃,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在曹鹤阳敏感的神经上:

“喂……”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他滚烫的耳廓,感受着那惊人的热度。

“怎么……不继续了?”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他那只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唇角的弧度一点点加深,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促狭,慢悠悠地,一字一顿地问出了那个几乎让曹鹤阳原地爆炸的问题:

“是不是……没经验?”

隔间里的空气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滴答的水声被无限放大,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曹鹤阳的身体猛地一震!像被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中。那抹从耳根蔓延开来的、惊心动魄的红色,瞬间以燎原之势席卷了他整个脖颈,连后颈都染上了羞耻的绯色。他死死地低着头,几乎要把整张脸都埋进她的颈窝里,肩膀绷紧的线条透出一种濒临崩溃的僵硬。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没有回答,没有反驳,甚至连惯常的、色厉内荏的冷哼都没有发出。只有那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滚烫的呼吸,一下下喷在周梦涵敏感的颈侧皮肤上,像烧红的烙铁。他攥着她手腕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力道大得让她蹙起了眉,却清晰地传递着他内心翻江倒海的羞窘和无措。

这沉默本身,就是最响亮的答案。

周梦涵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像落满了星子的湖面,波光潋滟。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怜爱、新奇和掌控欲的情绪在心口蔓延开来。她看着他这副全然陌生的、青涩又狼狈的模样——这个未来会在她身上游刃有余、让她无数次沉溺其中的男人,此刻却像个迷路的孩子般不知所措。

她抬起另一只没有被禁锢的手,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拂过他滚烫的后颈。那里的皮肤细腻紧绷,肌肉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微微跳动。

“没关系……”

她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情人间的呢喃,又带着一种年长者特有的、温柔的蛊惑力,丝丝缕缕地钻进他混乱的思绪里。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他嗡嗡作响的耳膜上。

“我教你。”

这三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曹鹤阳所有被压抑的羞耻、挫败和不甘!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此刻燃烧着更加复杂汹涌的情绪——被看穿的恼怒,少年人强撑的自尊被碾碎的难堪,还有一丝被那温柔语调撩拨起的、更加汹涌的、难以控制的渴望。羞赧的红潮并未褪去,反而因为情绪的激烈而更加鲜明,与他眼中那团灼烧的火焰形成一种奇异又危险的对比。

他死死地盯着周梦涵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抹了然和温柔的笑意,看着她微微红肿、泛着诱人水光的唇瓣。

羞耻像藤蔓一样绞紧了他的心脏,但另一种更原始、更蛮横的力量却在这羞耻的废墟上疯狂滋生。

“你教?”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的喘息。那眼神凶狠得像要吞了她,却又在深处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依赖和渴望。

下一秒,周梦涵只觉得手腕上的钳制一松。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曹鹤阳那只滚烫的大手猛地绕到她的后腰,掌心带着惊人的热度,隔着薄薄的连衣裙布料,重重地按在她凹陷的腰窝上!

一股不容抗拒的大力传来,周梦涵整个人被这股力量狠狠地向后掼去!

“砰!”

她的脊背再次重重地撞在冰凉坚硬的瓷砖墙壁上,冰冷的触感激得她浑身一颤,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冰火两重天的刺激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

而曹鹤阳高大的身躯也随之压了下来,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浓重的压迫感,再次将她牢牢地钉在墙壁与他滚烫的胸膛之间,再无一丝缝隙。他低下头,滚烫的鼻息再次拂过她的脸颊,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一种近乎凶狠的占有欲。

他一只手依旧死死地按着她的后腰,将她固定在自己身前,另一只手却带着一种生涩的、近乎粗暴的急切,猛地探向两人身体之间——目标明确地抓住了周梦涵那只还带着微凉指尖的手。

然后,他牵引着她的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不容她丝毫退缩,强硬地按在了自己球衣的下摆处——那里,随意地系着一个松散的活结。粗糙的、带着汗湿的衣料触感瞬间传递到周梦涵的掌心。

隔间顶灯惨白的光线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在他紧蹙的眉宇间投下浓重的阴影。他不再看她,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球衣下摆那个被强行塞到她手中的结,仿佛那是什么需要攻克的堡垒。他的呼吸依旧粗重而灼热,喷在她的额发上,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剧烈的起伏,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着。

他不再言语,只是用那双燃烧着火焰与羞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用身体的动作,用那强行塞进她手中的球衣系带,无声地、却又无比清晰地传递着他孤注一掷的决心和命令。

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说教?好!那就教!现在!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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