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的香烛味混着雨后潮湿的空气,黏腻地贴在江暮云的皮肤上。她跪坐在丈夫的遗像前,指尖死死掐进掌心,直到最后一位吊唁者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那根绷了七天的弦终于断裂。
“呜......”
压抑的抽泣从喉间溢出,江暮云蜷缩在地上,黑色丧服被泪水浸透。就在她即将被悲伤溺毙时,一股清冽的雪松气息突然侵入鼻腔。
“夫人,请节哀顺变。”
一块深蓝色手帕递到眼前,上面绣着暗纹的鸢尾花,散发着雪松与琥珀混合的气息。江暮云慌乱抬头,撞进一双盛满月光的眼睛。泪眼朦胧中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逆光而立。那人蹲下身来,手帕轻轻贴上江暮云的脸颊,动作熟练得像已经这样做过千百次。
“多谢......”
江暮云接过手帕,在看清他时怔住了,那是一张英俊而陌生的脸。
“您是......”
“我是鹤军,张鹤军。”
张鹤军轻轻握住江暮云的手腕,将名片缓缓放入她的掌心。
“我是您丈夫的朋友,很遗憾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这种场合。”
“抱歉,第一次见面就失态了。”
江暮云攥紧已经湿透的手帕,那上面他的气息缠绕着她的手指。
“不必道歉。”
张鹤军的声音低沉温柔。
“您需要时间,也需要人照顾,有任何需要,请随时i联系我。”
张鹤军起身时的动作优雅得体,却在转身前多看了江暮云三秒。那目光如有实质,从她凌乱的发丝游移到被泪水沾湿的锁骨。
三周后的暴雨夜,江暮云对着丈夫留下的税务文件束手无策。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神经,江暮云鬼使神差得拨通了那张名片上的号码。
“抱歉这个时间打扰您。”
“我很高兴您打来。”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正好在您家附近办事,二十分钟后到可以吗?”
“可以,谢谢。”
张鹤军出现时肩头还沾着雨珠。他脱外套的动作行云流水,袖口挽起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江暮云和张鹤军在餐桌前处理文件,他的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偶尔碰到江暮云手指时会轻声道:“抱歉”。
凌晨三点张鹤军起身告辞,江暮云发现所有难题都已迎刃而解。
“周末的慈善晚宴,您丈夫原本要代表公司出席。”
江暮云攥紧门把,指甲陷入掌心。那些觥筹交错的场合曾是丈夫的战场,如今却要她独自面对怜悯的目光。
“我陪您去。”
张鹤军的声音像一把伞撑开在暴雨中。
“就当是替老朋友完成未完之事。”
晚宴上,张鹤军始终站在江暮云半步之后的位置。
当某位董事夫人用黏腻的声音说“年纪轻轻就守寡真可怜”时,张鹤军的手指轻轻搭上江暮云后背,温度透过礼服布料渗入皮肤。
“李夫人,”张鹤军微笑着递上香槟,“您儿子上周在澳门赌场输掉两千万的事解决了吗?”
回家的车上江暮云终于笑出声,积压数月的郁结随着这个笑容裂开缝隙。
张鹤军的侧脸在霓虹灯下忽明忽暗,他忽然伸手抹去江暮云眼角笑出的泪花,指腹在她颧骨停留了半秒。
“夫人笑起来很美。”
那天之后,张鹤军像一阵温柔的风,悄无声息地侵入江暮云的生活。
先是冰箱坏了,江暮云对着说明书手足无措,半个小时后张鹤军就出现在她家门口,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修理时江暮云递上茶水,他接过杯子时故意多停留了一秒,让江暮云的手指在他的掌心轻轻颤抖。
“夫人泡的茶,很香。”
张鹤军笑着说,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渐渐地,张鹤军的出现越来越频繁。周末他会带着新鲜的食材来为江暮云做饭,说是怕她一个人不好好吃饭。雨天他会"恰好”路过公司来接江暮云下班,伞总是倾向江暮云那边,让他的半边肩膀被雨水打湿。
“鹤军,你这样会感冒的。”
有一次江暮云忍不住说,伸手想将伞推正。张鹤军却握住江暮云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
“为夫人淋雨,我心甘情愿。”
那一刻江暮云心跳加速,慌忙抽回手,假装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江暮云没有看见张鹤军眼中闪过的得逞光芒。
初雪那天,江暮云在丈夫书房整理遗物。当看到蜜月照片从相册滑落时,崩溃来得猝不及防。江暮云蜷缩在地毯上发抖,直到被拥入一个带着寒气的怀抱。张鹤军的大衣沾着雪花,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手指梳开江暮云被泪水黏住的鬓发。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江暮云哽咽着问。
张鹤军捧起江暮云的脸,拇指擦过她颤抖的下唇。
“您心里清楚。”
那一刻江暮云几乎以为他要吻自己,但他只是将江暮云扶到沙发上,转身去厨房煮茶。江暮云盯着张鹤军绷紧的背影,某种陌生的热度在胸腔蔓延。
转折发生在一个春夜。
急促的门铃声撕破寂静。门一开,张鹤军整个人倒向江暮云,灼热的呼吸喷在江暮云颈侧。
“夫人......我好想你。”
张鹤军的重量让江暮云跟跄着后退两步,后背抵上玄关的墙壁。他的手掌立刻垫在江暮云脑后,指节抵着冰凉的墙面,掌心却烫得惊人。江暮云能感觉到张鹤军胸膛的起伏,心跳声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又快又重。
张鹤军讨厌这个称呼。“夫人”是对朋友妻子的尊称,是横亘在他和江暮云之间的身份枷锁。可他又近乎自虐地喜欢这样喊江暮云,舌尖抵着上颚,将这两个字碾碎在唇齿间,仿佛这样就能将江暮云冠上他的姓氏。
江暮云被张鹤军突如其来的亲昵惊得僵在原地。这半年来,张鹤军始终克制守礼,连指尖的触碰都恰到好处地保持分寸。可此刻,他整个人倾覆下来,滚烫的胸膛贴着江暮云,呼吸灼热的喷在江暮云耳畔。
“你喝醉了......鹤军。”
江暮云试图推开张鹤军,张鹤军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将江暮云搂得更紧,鼻尖蹭过她耳后的碎发。
“不,我很清醒。”
张鹤军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字字清晰,手掌顺着江暮云的脊背摩挲上去,像是要确认她的存在。
“第一次在葬礼上见到你时,我就想这么做了。”
他的唇几乎贴上江暮云的耳垂,每一个字都像烙铁般烫进她心里。
“这半年,我每天看着你,看你用我递的茶杯喝水,穿我送的外套上班,在我面前一点点活过来, ”他的指尖陷入江暮云腰间的软肉,“看着你习惯我,依赖我......你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吗?”
江暮云当然感受得到。
当张鹤军为她撑伞时故意倾斜的伞面,修冰箱时状似无意的肢体触碰,深夜来电时压抑的呼吸声......江暮云全都知道。可自己是他朋友的妻子,是葬礼上接过他手帕的未亡人。道德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江暮云困在原地。
“你喝醉了,吴世勋!”江暮云几乎是喊出来的,“我是你朋友的妻子!”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江暮云和张鹤军之间。
“他已经死了。”张鹤军突然松开江暮云,双手捧住她的脸,逼她直视他的眼睛,“但你还活着。”
这是江暮云今晚第一次看清张鹤军的眼睛,那双总是温柔含笑的眼睛此刻泛着红,泪水堆积在眼眶里,将落未落。月光透过门廊,将他的睫毛映成潮湿的鸦羽。一滴泪终于承受不住重量,顺着他的脸颊滑下,砸在江暮云的手背上,烫得她指尖一颤。
“您爱我吗?”
张鹤军弯下腰,拉起江暮云的手,缓缓贴上自己的脸颊。他的皮肤滚烫,泪痕沾湿了江暮云的掌心。江暮云感受到张鹤军下颌紧绷的线条,还有微微发抖的呼吸。他的额头抵上江暮云的鼻尖相触,呼吸交融。又一滴泪落下,这次滑过江暮云的眼角,混着她的泪水一起坠下,带走了江暮云最后一丝怯懦。
江暮云哭着吻上他。
“鹤军...... ”
张鹤军的唇比想象中柔软,带着威士忌的辛辣。江暮云尝到他眼泪的咸涩,还有这半年来所有压抑的渴望。他扣住江暮云的后脑,将这个吻加深,另一只手顺着江暮云的腰线滑下,将她整个人托起。江暮云被张鹤军抵在墙上,双腿缠上他的腰。他喘息着埋进江暮云的颈窝,牙齿轻轻磨蹭那块敏感的皮肤。
“别再叫我停下......夫人。”
这个称呼终于成了Zui隐秘的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