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九台站在落地窗前，指尖微微发凉。夕阳的余晖为城市铺上一层暖橙色的光，却丝毫温暖不了他内心的不安。今天是他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他特意推掉了下午的所有会议，提前回家准备。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束新鲜的白玫瑰，林雨婷最爱的花。餐厅里，长桌上铺着亚麻桌布，两只精致的烛台旁放着他今早取回的定制珠宝——一条镶嵌着蓝宝石的项链，他记得雨婷说过喜欢蓝色。
但他最用心的不是这些。
曹九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围裙——浅蓝色的棉布围裙，上面印着“世界上最好的厨师”这种幼稚的字样，是雨婷去年开玩笑送给他的礼物。他平时从不穿它，今天却特意翻出来穿上，仿佛这样就能回到那些简单快乐的日子。
窗外，暮色渐浓。曹九台看了眼腕表，六点四十分。雨婷平时五点半下班，从公司到家，不堵车的话只要二十分钟。就算加班，她也会提前发消息。
他的手机安静得令人心慌。
曹九台走到厨房，再次检查烤箱里的惠灵顿牛排。这是他跟着米其林大厨学了整整三周的成果，就为了今天。牛排的火候恰到好处，酥皮金黄，现在正处在保温状态，但再过一会儿，口感就会大打折扣。
他解开围裙，又系上，如此反复。这种坐立不安的感觉对他而言十分陌生。在商界，他是出了名的冷静自持，无论面对多难缠的对手或多棘手的并购案，都能保持面无表情的镇定。可一旦事关雨婷，那个雷厉风行的企业家就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普通的、会担忧的丈夫。
曹九台比林雨婷大八岁，这个事实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在意过。下个月就是他三十岁生日，而立之年，本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却莫名恐慌。镜子里，他发现自己眼角已有细微的纹路，而雨婷，才二十二岁，正是一个女人最明媚的年纪。
他想起上周的公司年会，雨婷穿着一条简单的黑色连衣裙，却吸引了全场目光。那些刚毕业的年轻男孩，围绕在她身边，讨论着他已经跟不上的流行话题。他站在那里，手握香槟，突然意识到自己与那里的格格不入。
七点十五分，窗外终于出现了那辆熟悉的白色轿车。曹九台心中一松，随即又紧绷起来——那不是雨婷的车。
车在楼下停住，驾驶座走下来一个年轻男人，穿着休闲西装，头发精心打理过。他绕到副驾驶，为雨婷开门。曹九台看着这一幕，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窗框。
他从这个角度，能看见雨婷微笑时脸颊的酒窝，看见那个男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他们交谈了几句，雨婷点头致谢，然后转身走向楼门。那个男人站在原地目送她，许久才驱车离开。
曹九台迅速离开窗边，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他认识那个人，是雨婷部门新来的实习生，叫陈什么来着，二十四岁，剑桥毕业，才华横溢——雨婷曾在家提起过他，语气是纯粹的欣赏。
“只是同事关系，”曹九台低声自语，“雨婷不是那样的人。”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这些年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商场上的竞争对手，他可以用各种手段击败；可时间和年龄，是他无论如何都战胜不了的敌人。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
曹九台背对着门，努力调整呼吸，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他应该微笑，应该祝她纪念日快乐，应该像个成熟的丈夫一样不过问这些小事情。
可他做不到。
“老公？”
林雨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疑惑。她一定看到了餐厅里精心布置的烛光晚餐，闻到了空气中食物的香气。
曹九台没有转身，他怕她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那不是他该有的样子。他是曹九台，是那个在谈判桌上令对手闻风丧胆的男人，不该因为一个年轻的同事就如此失态。
“老公，你怎么了？”雨婷的脚步声靠近。
那根绷了太久的神经，在这一刻轰然断裂。
他慢慢转过身来。
林雨婷愣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曹九台——眼角泛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在他们五年的关系中，包括三年的婚姻里，她只见他哭过一次，是在他们的婚礼上，那是幸福的眼泪。
而此刻，他的眼泪里盛满了她看不懂的痛苦。
“老婆，我怕，我真的好怕啊。”
这句话脱口而出，伴随着压抑已久的抽泣。话一出口，曹九台自己也愣住了。他从未想过会这样赤裸地展示自己的脆弱。
林雨婷快步上前，不顾他身上的围裙，伸手捧住他的脸：“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声音那样温柔，反而让他的眼泪流得更凶。曹九台闭上眼，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像个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归途。
“我看到他送你回来，”他哽咽着，“那个年轻的同事。”
林雨婷愣了一秒，随即恍然大悟：“你说小陈？今天部门为我提前举办了欢送会，大家喝了点酒，所以他开车送我回来。”
“欢送会？”曹九台抬起泪眼，困惑地看着她。
林雨婷咬了咬嘴唇，露出一丝歉意的笑：“我本来想今晚吃饭时给你一个惊喜的。我申请调职了，去你的总公司，做你的执行助理。这样我们就不用每天只有早晚才能见面了。”
曹九台呆住了，一时无法消化这个信息。
“你为什么要怕？”林雨婷轻声问，拇指擦去他脸上的泪痕。
长久的沉默后，曹九台终于开口：“我三十岁了，雨婷。而你还那么年轻，那么美好。我怕自己配不上你，怕你发现世界上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怕你...不再爱我。”
林雨婷的眼中闪过复杂的情感——震惊、心疼，还有深深的爱怜。她拉着他走到沙发旁坐下，双手紧握着他的手。
“曹九台，你听好了，”她的声音坚定而清晰，“我爱的是你，是你的全部。是你的成熟稳重，也是你偶尔的孩子气；是你在商场上的雷厉风行，也是你此刻穿着围裙的柔软。”
她站起身，走向书房。片刻后，她拿着一个相册回来。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她翻开相册，指着一张照片。照片上，年轻的曹九台正在演讲，眼神锐利，气场全开。
“那时我大一，偷偷溜进你的创业分享会。你站在台上，讲述着自己的梦想，那种光芒让我移不开眼。”林雨婷的声音充满怀念，“后来通过朋友认识，我花了整整半年时间，才让你相信我不是一时冲动。”
曹九台凝视着照片，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是的，最初是他一再回避她的好感，认为她太年轻，不会真正理解自己想要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爱上你吗？”林雨婷合上相册，认真地看着他，“不是因为你的成功，虽然那很吸引人；也不是因为你的外表，虽然你很英俊。我爱上你，是因为你身上那种矛盾的美感——对外强硬，对内温柔；看似冷酷，实则比谁都重感情。”
她伸手轻抚他眼角的细纹：“这些皱纹，每一道我都爱，因为它们记录了你走过的路。你的年龄，你的经历，都是你的一部分，而我爱你的全部。”
曹九台望着她，心中的冰山在一点点融化。
“知道我今晚为什么回来晚了吗？”林雨婷忽然笑道，“我去取了这份礼物。”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精致的袖扣，设计成键盘按键的形状，一个是“c”，一个是“L”，分别是他们姓氏的缩写。
“三周年，是皮革婚。”她解释道，“我记得你说过，婚姻就像皮革，需要经过打磨才能变得柔韧美丽。这三年，我们有过争吵，有过分歧，但每一次和解后，我们的关系都更加坚韧。这对袖扣是用老式打字机的键帽改造的，象征着我们一直在‘书写’我们的故事。”
曹九台接过盒子，指尖轻触那对袖扣，心中满是震撼。他从未想过，雨婷会记得他随口说过的关于婚姻的看法，更没想到她会准备如此用心的礼物。
相比之下，他那条昂贵的项链显得多么敷衍和商业化。
“我也有礼物给你。”他哑声说，起身取来珠宝盒。
林雨婷打开盒子，看到项链时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注意到他脸上的忐忑。
“很漂亮，”她真诚地说，然后调皮地眨眨眼，“但不如我的礼物有意义，对吧？”
曹九台终于笑了，这是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雨婷总是知道如何化解紧张的气氛。
“我们来尝尝曹大厨的手艺吧。”林雨婷拉起他的手，走向餐厅，“我闻到惠灵顿牛排的香味了，你别告诉我你真去学了做这个。”
曹九台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学了三个星期。”
林雨婷停下脚步，转身紧紧抱住他：“曹九台，你真是个傻瓜。一个愿意为我学做惠灵顿牛排的男人，我怎么会不爱呢？”
晚餐过程中，曹九台终于完全放松下来。他们聊着未来，聊着雨婷的新职位，聊着明年一起去旅行的计划。
“你知道我最害怕的是什么吗？”饭后，雨婷依偎在曹九台怀里，突然轻声说。
曹九台摇头。
“我怕你太优秀，怕那些围绕在你身边的聪明能干的女人。有时候我看到你的女客户或女同事，她们和你有那么多共同话题，能理解你工作上的压力和挑战，而我却只能问些肤浅的问题。”
曹九台愣住了，他从未想过雨婷也会有这样的不安全感。
“但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势。”雨婷继续道，“我可能不像她们那样懂得商场的残酷，但我懂得你。我知道你压力大会不自觉地摸袖口，知道你喜欢在茶里放一点点蜂蜜，知道你虽然表面上强硬但内心比谁都柔软。这些细节，才是真正连接两个人的纽带。”
曹九台紧紧搂住她，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也散去了。原来在爱情面前，人人都会自卑，都会害怕。这种恐惧不分年龄，不分地位，只源于对失去的担忧和对珍贵感情的重视。
“我答应你，”他吻了吻她的头发，“以后有什么害怕和担忧，我都会直接告诉你，不再憋在心里。”
雨婷抬头看他：“我也是。”
那晚，当曹九台准备睡觉时，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张手写卡片。上面是雨婷娟秀的字迹：
“致我亲爱的丈夫：
爱情不是比较谁更好，而是选择后就不再比较。
年龄不是距离，而是互补。
八年不长，只够我爱上你的全部。
三十岁不老，正是我爱的模样。
愿我们有更多的三年，更多的白首时光。
永远爱你的，雨婷。”
曹九台小心地把卡片收进床头柜的抽屉里，那里存放着他认为最珍贵的物品。然后他回到床边，看着熟睡中的雨婷，轻声说：“谢谢你，教会我什么是无畏的爱。”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落在雨婷安宁的睡颜上。曹九台忽然明白，爱情从来不是计算得失的游戏，而是两个不完美的人，彼此接纳，共同成长的过程。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在心中默默发誓：从今往后，他要爱的不是他想象中的完美丈夫，而是真实的自己，和真实的她。
那件印着“世界上最好的厨师”的围裙，被整齐地叠好，放在了衣柜最方便拿取的位置。曹九台决定，他要经常穿着它，为心爱的人烹饪美味。因为在那围裙边上擦干的眼泪，让他懂得了爱情最真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