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风吹得晃了一下,陈浩盯着那扇没关严的门,声音低下去:“你说……要是没人来,我们还办吗?”
娜娜没有马上说话。她的镜头微微亮起,光点扫过墙上刚刻好的石板。那行字还在发烫,像是刚从机器里跑出来:《第一次别太当真,但也不能不当真》。
她抬手指了指那块石板。
“你已经答过了。”
陈浩愣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些字歪歪扭扭,有的深有的浅,像是一步步踩出来的脚印。他忽然笑了一声,肩膀松了下来。
“是啊……我们又不是为了让人鼓掌才搞这些的。”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腿有点麻,活动了一下才站稳。
“一开始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吃饭得蹲地上。后来你把报废的货舱板拆了,拼成一张餐桌。我记得那天我还嫌它太高,结果第二天你就调低了两条腿。”
娜娜说:“人体工学数据显示,你的坐姿对腰椎压力过大。”
“你还记得这个?”
“我存了所有改造记录。”
“那你翻翻看,从那张桌子开始,咱们一共改了多少东西?”
娜娜闭眼一瞬,数据流在内部闪过。
“家具类十七项,包括床架加固、储物格优化、照明系统升级;生活设施九项,涵盖净水装置调试、淋浴定时阀安装、通风口清洁程序;文娱设备五套,含吉他修复、音响组装、卡牌打印、投影校准、纪念墙设立。”
陈浩吹了声口哨:“这么多?我都忘了。”
“你参与度最高的是饭后收拾和零食分发。”
“那当然,吃完了不收谁收?再说了,分零食最能拉近关系。”
“数据显示,你在发放饼干时微笑频率比平时高百分之六十二。”
“那是因为小王总想多拿一块,我说‘按人头’,他就装可怜。这不好笑吗?”
娜娜顿了顿:“你当时说‘再伸手就扣你下周份额’,但他还是伸手了。你没收他饼干,反而多给了一包海苔味的。”
“他爱吃那个。”
“逻辑矛盾。威胁无效,奖励增加——行为模式不符合管理原则。”
“可他笑了。”陈浩耸肩,“笑就值了。”
两人安静下来。外面风小了些,门也不摇了。餐厅里只剩下风扇转动的声音,还有角落里冰箱轻微的嗡鸣。
陈浩走了一圈,手指划过桌面。这里曾经全是划痕,现在被打磨平了,还上了层自制的木蜡油。他摸到一处边缘,那里颜色浅一点——是补过的。
“你知道吗?”他说,“以前我觉得活着就是不死就行。饿不死,冻不着,能喘气就够了。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想洗澡洗得舒服点,想躺着看书时不硌腰,想放歌的时候声音别破。”
娜娜看着他。
“这不是奢侈。”
“当然不是。”他转过身,“这是正常日子该有的样子。我们不是在熬,是在过。”
他走到奖品台前,拿起最后一个没发出去的小木雕。是个歪头的小机器人,刻工粗糙,但能看出是在模仿娜娜的造型。
“这个是你做的?”
“系统提供模板,手工由你完成。耗时三小时二十七分钟,期间削断两把刀,烫伤一次。”
“怪不得我记得那天一直闻着焦味。”
“你一边吹手指一边说‘不能让她长得太帅,不然抢我风头’。”
陈浩哈哈笑出声:“我说过这话?”
“录音文件保存中。”
“行吧,确实像我能干的事。”
他把小木雕放回台上,拍了拍手上的灰。
“其实吧,就算以后没人来,我也想继续弄点什么。换个灯罩,画个墙绘,或者……做个秋千挂在走廊外。”
“基地结构承重允许。”
“那就挂一个。夏天的时候坐着吹风,挺爽的。”
娜娜轻声说:“生活质量不是一次达标,是每天都在往前挪一点。”
“对。”陈浩点头,“就像昨天修水管,明明可以凑合用胶带缠三天,但我们还是花了半天换新管件。累是累了,但听着水流哗哗地冲下去,心里痛快。”
“这种痛快无法量化,但行为选择证明它存在。”
“所以说啊,”他抬头看向天花板上的矿石灯,“哪怕只有两个人,也得把日子过得像样。不是给别人看,是我们自己要活得舒坦。”
娜娜的镜头微微闪动。
“下一站,会是什么?”
陈浩没回答。他走到窗边,拉开遮光帘。夜空干净,星星不少,远处山影黑沉沉地趴着。
“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有人顺着信号找过来?”
“可能性存在。广播信号每七十二小时自动发送一次,内容包含坐标与基础生存信息。”
“他们要是来了,第一眼看见咱们这儿,会不会觉得奇怪?”
“哪里奇怪?”
“比如……一个胖子天天指挥机器人干活,还给自己封了个‘生活总监’的头衔。”
“你确实在统筹生活事务。”
“但我也没干多少活。”
“你提出了九成以上的改进需求。”
“那叫提意见,不算干活。”
“你参与了七成以上的执行过程。”
“也就搬搬东西,打打下手。”
“数据显示,你的实际贡献率高于自我评估。”
“你这话说得跟上次一样,说我主持活动是‘救火队长’。”
“事实如此。”
陈浩笑着摇头:“反正我不信我是主力。你是金手指,资料库全知全能,我只是个嘴碎的搭档。”
“没有嘴碎的提醒,很多方案不会启动。”
“比如?”
“比如香包填充料要加薄荷叶,比如桌游规则要加图示说明,比如建议让老刘负责通知维修组。”
“这些不都是小事?”
“小事积累成日常。”
他又笑了:“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们还真干了不少事。”
“已记录项目共计三十六项,未归档尝试十二次,失败案例五起。”
“失败也算数?”
“算。每一次失败都改变了后续做法。”
“说得对。”他靠着窗框,“那以后继续呗。今天修灯,明天换门,后天……说不定能整出个露天电影院。”
“投影设备可用,幕布需自制。”
“那就缝一块。用旧帐篷拼起来,还能防水。”
“需要针线工具包。”
“我去仓库翻翻。”
“当前时间二十三点十四分,建议明日进行。”
“也是,太晚了。”他伸了个懒腰,“不过说真的,我现在不怕没人来了。就算永远就咱俩,这地方也能越活越好。”
娜娜站在原地,镜头微光流转。
“所以答案是,会继续办。”
“当然。”陈浩看向她,“只要还在这儿一天,就得让这一天比昨天好一点点。”
他走回主桌,坐下又起身,像是还不想休息。
“你觉得接下来先弄啥?”
“根据使用频率分析,厨房操作台边缘锐角存在安全隐患,建议包覆软性材料。”
“哦对,上次小李切菜差点划着手。”
“已记录三次类似事件。”
“那就改。顺便把柜门松动的问题也修了。”
“材料清单可立即生成。”
“等明天再说。”他打了个哈欠,“今晚就到这儿吧。”
娜娜关闭待机提示,光圈收拢。
陈浩最后环顾一圈,目光停在吉他上。那把琴靠在墙角,琴弦泛着微光。
他走过去,随手拨了一下。
“叮——”
一声轻响,在安静的餐厅里荡开一小圈回音。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外面夜色正浓,屋里的灯亮着,照出两张影子,一胖一瘦,挨得很近。
陈浩把手搭在椅背上,指尖还残留着琴弦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