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的脚从裂缝边缘落地时,鞋底踩到了一层滑腻的东西。他低头一看,是半张被碾碎的冥币,上面还印着“阴德银行·限量版”几个字。
“欢迎回家。”林守拙站在他身后,语气像在读墓志铭,“这回是养老院。”
“不,这是个赌场。”杨石头晃了晃夜壶,铜牌映出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算珠吊灯,“连空气里都飘着利息味儿。”
黑无常没说话,令牌一挥,前方雾气散开,露出一座古旧建筑。门口石狮嘴里叼着一张残破纸币,风一吹,纸片轻轻颤动,像是谁在喘气。
“进去吧。”他说,“你太爷爷欠的钱,得你来还。”
众人鱼贯而入,门牌上的“地府第三高级养老中心”字样正闪烁着红光,仿佛刚被人涂了层血漆。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没有声音,只有墙角那些AI纸人服务员机械转动的声音。它们的眼睛是两枚微型摄像头,扫过访客时会发出轻微的“滴”声。
“别盯着看。”张黑子低声说,“那不是眼睛,是扫描仪。”
他们绕过几道转角,来到VIp区入口。陈三槐摸了摸右眼,泪水滑下来,在地上洇出一圈微弱的荧光。他伸手抹了把脸,指缝间全是水,却闻不到咸味。
“我快成喷泉了。”他说。
“闭嘴。”林守拙扯住他袖子,指了指前面,“那边有动静。”
一个纸人推着跳舞机从拐角处滑过,屏幕上跳动着《最炫民族风》的旋律,节奏欢快,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是他。”陈三槐咬牙,“我太爷爷。”
他们悄悄跟过去,穿过一条挂着老照片的长廊。照片里是些模糊的人影,穿长衫、戴礼帽,有的手里捧着账本,有的抱着算盘——全都是陈家先祖。
“你们家祖传财务?”林守拙小声问。
“祖传倒霉。”陈三槐答。
跳舞机停在一扇门前,纸人服务员敲了敲门:“302号房客,请归位。”
门开了,太爷爷穿着一身亮片西装,头上戴着发光发带,正在对着全息投影跳得欢实。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型号的机顶盒,每台都在播放不同年代的电视剧片段。
“哎哟,孙子来了!”太爷爷一扭头看见他们,居然没停下舞步,“正好帮我记分,我差三万步就能换一套‘刘关张’限定皮肤!”
陈三槐愣住:“你在玩……游戏?”
“投资。”太爷爷甩了个胯,屏幕分数唰地往上跳了一截,“跳舞也是理财,越跳越年轻,越年轻越能续费。”
“你账户呢?”陈三槐直奔主题。
“密码是你妈生你那天的八字。”太爷爷笑嘻嘻地说,“不过现在改了,得用一首歌解锁。”
“什么歌?”
“小时候教你哼过的那段。”
陈三槐皱眉,回忆起童年某个午后,太爷爷坐在藤椅上,一边摇蒲扇一边哼的小调。他试着哼出来,调子歪歪扭扭,但音准勉强到位。
房间里的机器忽然齐刷刷响起来,灯光变暗,一面墙壁缓缓打开,露出一个嵌满按钮的操作台。
“解码中……”全息屏显示一行字。
林守拙立刻凑上前,手指翻飞,活字印刷术在他掌心旋转,拼出一段段文字。很快,屏幕上出现一本泛黄书籍的封面——《金融鬼话:隐藏章节》。
“你家祖宗真会整活。”林守拙瞪大眼,“这不是传说中的禁书吗?”
“怎么会在你这儿?”陈三槐问。
“当然是我藏的。”太爷爷继续跳舞,“不然你以为我为啥要住进养老院?这里才是真正的账房。”
就在林守拙准备翻开书页时,整个房间突然震动了一下。天花板上的算珠开始滚动,墙面像齿轮一样滑动重组。
“不对劲。”杨石头掏出夜壶,警惕地环视四周,“这地方……它在变形。”
果然,墙壁如算盘珠般滑动,地板也在缓慢上升,整个空间正在折叠成某种巨型结构。窗外望去,其他楼层也同步变化,整座养老院正在变成一座巨大的算盘。
“我们不是来查账的。”张黑子低声道,“我们进了账本。”
林守拙的手指还在操作台上飞舞,活字印刷术排出一行行文字:
“陈氏家族自汉末以来,以香火为资本,以功德为信用,以阴阳为市场,构建了一个横跨三界的金融帝国……”
“所以这一切……”陈三槐喃喃,“陆离、威廉、六道轮回……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你们家祖宗,玩的是长期主义。”林守拙翻到一页插图,画着一枚倒扣的铜钱,正是之前在舞厅画面角落看到的那个印章。
“这不是装饰。”他说,“这是签名。”
“谁的?”陈三槐问。
“作者。”林守拙抬头看他,“就是你。”
话音刚落,整座算盘轰然落下一声巨响,所有算珠归零,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唯有那本《金融鬼话》仍在发光,照亮了最后一页的一句话:
“当你读懂这本书,就该接手下一个时代了。”
下一秒,一道金光从书中射出,直奔陈三槐胸口。他本能地抬手去挡,指尖触到光芒的一瞬,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
“你看到了什么?”林守拙急问。
陈三槐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回答。他的眼中,浮现出无数数字与命格线交织的画面,像是一场庞大的交易即将完成。
远处传来一阵钟声,悠远而沉重。
林守拙猛地合上书,房间恢复平静。
“别看了。”他说,“你现在要是点头,就真的成金融教父了。”
陈三槐深吸一口气,慢慢把手收回来。
“我还想再听一遍那首歌。”他说。
林守拙没问为什么,只是重新排列活字,放出那段旋律。
歌声响起,太爷爷又开始跳舞。
可这一次,陈三槐的眼神变了。
他终于明白,自己继承的不只是债务,还有更大的东西。
一只乌鸦的影子掠过窗前,翅膀拍打的声音像是某种加密信号。
林守拙看向窗外,算盘结构已经稳定,珠串在风中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们得走了。”他说。
陈三槐点点头,转身走向出口。
身后,那本《金融鬼话》缓缓合上,封面上烫金纹路一闪即逝,仿佛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