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门生站在废墟中央，西装角被气浪掀得微微翻卷。他盯着山坡上的陈三槐，眼神像在看一个不该出现在账本里的错项。
张黑子握着手里的东西，低头看了眼。
那原本是根磨秃了头的哭丧棒，现在变成了一把剑——不是火光缭绕的那种，也不是雷电缠绕，就是一把通体泛着冷蓝光的细长条，像是谁把夜班路灯抽出来改了形。剑身还在轻微震动，发出低频嗡鸣，像是刚充完电的剃须刀。
“这玩意儿……”他喃喃，“报销单上写‘新型执法工具’还是‘可疑改装电器’？”
没人回答他。
陈三槐已经走下山坡，脚上的布鞋踩进碎石堆里，露出的大脚趾沾了点灰。他没看孔门生，而是盯着地上那根断裂的电缆——黑色外皮裂开，里面闪着暗红符文，正一格一格地往回收缩，像快进倒带的录像。
“它在修。”他说。
汤映红从船尾绕过来，手里拎着个铜锅，锅底还冒着热气。她走到陈三槐身边，把锅往地上一顿。
“要拦人？”她问。
“要留数据。”陈三槐说，“他手里那份转世契要是跑了，明天满大街都是买命套餐。”
汤映红点头，掀开锅盖，手腕一抖，一股带着甜香的蒸汽喷出，在空中凝成蛛网状的丝线，贴地蔓延过去。
孔门生察觉不对，抬手就要拄杖。
可晚了。
那丝线缠上他的皮鞋，瞬间变硬，像是水泥浆灌进了鞋帮。他猛扯一脚，只拽出半只袜子。
“你们真以为这点把戏能困住我？”他冷笑，左手抬起，象牙手杖顶端阴符亮起一圈紫光，“我在澳门换过七次八字，连阎罗王都查不到我的原始档案。”
话音未落，张黑子动了。
他一步踏前，激光剑斜劈而下。
没有巨响，只有“嗤”的一声，像烧红的铁筷插进冻豆腐。剑锋切进电缆节点的刹那，整片电网猛地抽搐，紫光炸成碎片，四散飞溅。
地下深处传来闷响。
一块圆形金属碑缓缓升起，表面刻着太极图，边缘布满接口和天线。一道淡金色光柱从碑顶射出，直冲云霄，随即扩散成网状波纹，无声无息铺满整个枉死城。
远处坟场里，一只纸扎狗突然抬头，耳朵竖起。
它脖子上挂着的小灵通屏幕一闪，弹出提示：
【检测到新wiFi信号】
【名称：阴德补贴_官方认证】
【强度：满格】
陈三槐掏出手机，打开热点扫描。
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地府文创扶持计划·临时接入点】
【点击领取：三千阴德基础补贴】
【附赠防水冥钞体验包（限量）】
他回头看向汤映红：“成了。”
汤映红没说话，只是把铜锅收进袖子里，指尖蹭了蹭袖口凝结的一滴露水——桂花味的，这是她心情还算稳定时才会有的反应。
陈三槐举起手机，对准基站上方的虚空。
功德沙漏倒扣，沙粒倾泻而出，却没有落地。它们悬在半空，随着wiFi信号频率共振，自动排列组合，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二维码，边长约三米，浮在废墟中央，缓缓旋转。
全城鬼魂的设备同时震动。
便利店门口排队的孤魂掏出老年机，坟头守夜的冤鬼摸出mp3改装的通讯器，就连蹲墙角啃馒头的土地神杨石头都愣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台按键掉漆的诺基亚。
屏幕上清一色弹出窗口：
【您所在区域已开通阴德直充通道】
【扫码即领补贴，无需中介，不扣手续费】
“家人们！”某个角落突然传来激动的喊声。
镜头晃动，画面里是个穿寿衣的纸人，举着自拍杆对着天空中的二维码疯狂点击录制。
“陈教父亲自发福利！就在枉死城北！点赞过十万加送电子往生咒铃声！评论区扣‘我要社保’优先审核！”
弹幕瞬间刷爆。
【已扫！到账了！真是三千！】
【我奶奶刚复活五分钟就抢到了！】
【骗子吧？等会不会被扣回去？】
【楼上傻，这是官方通道，跟六道轮回那个野鸡平台不一样！】
孔门生站在结界内，脸色变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那是一台镶着阴符的定制机，此刻屏幕不断弹出系统警告：
【检测到非法补贴发放行为】
【建议立即屏蔽该信号源】
【否则可能导致用户忠诚度下降】
他冷笑一声，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调出后台程序。
广播声响起，覆盖全城：
“所有注册用户请注意，您当前使用的阴德补贴系统未经地府金融监管局备案，存在账户冻结风险。请立即停止扫码，转至‘六道轮回’官方平台完成身份验证。”
回应他的，是更响的欢呼。
“别信他！”纸人主播跳上坟包，举着手机大喊，“这人卖转世加速包，坑了多少老实鬼！现在还想收智商税？”
“退钱！”
“还我爹的来世！”
“我妈烧了十年纸才凑够八万阴德，结果你给她安排了个畜牲道？”
抗议声此起彼伏。
陈三槐站在高台上，看着手机后台不断跳动的申请数量。
第一分钟：五千人提交
第三分钟：两万人通过审核
第五分钟：系统提示“单日额度即将耗尽”
他咧嘴笑了下，把沙漏重新挂回腰间。
汤映红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你就不怕真把地府财政搞崩了？”
“崩不了。”陈三槐摇头，“这些钱本来就是他们欠的。我只是换个方式发，还不用走陆离的审批表。”
汤映红沉默片刻，忽然问：“那你打算一直这么干？当个发红包的活菩萨？”
“哪有那么高尚。”陈三槐耸肩，“我只是让规则变得难一点——难到他们不能再随便给人定价转世。”
远处，张黑子把激光剑插进地面，剑身光芒渐弱，最后彻底熄灭。他弯腰捡起原来的哭丧棒残骸，看了看，塞进裤兜。
“下次记得报备。”他对陈三槐说，“不然财务说我私吞装备。”
陈三槐没接话。
他的目光落在孔门生身上。
那人虽然被困，但嘴角不知何时扬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紧接着，孔门生按下了手杖上的某个按钮。
一道微弱信号从杖底发出，直奔地下。
几秒后，陈三槐手机震动。
一条匿名消息弹出：
【你以为你是发补贴】
【其实你是帮我测压】
陈三槐盯着那行字，还没来得及反应。
天空中，那个巨大的二维码突然扭曲了一下。
边缘开始融化，像是被无形的火焰舔舐，缓缓向下滴落发光的液态像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