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仓库顶的裂缝还在冒烟。陈三槐站在法阵中央，手里捏着烧红的铜钱，烫得掌心滋滋作响。他没甩手，也没皱眉，只是把钱往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功德银行的大门敞着，香炉摆在台阶上，林守拙留下的纸马还趴在地上喘气。它已经不是活物，但也没死透，耳朵一抖一抖地动，像是在听什么信号。
陈三槐跨过门槛，直接走到柜台后面。poS机是新的，外壳还没拆封。他用指甲抠开胶条，插上电源，屏幕亮起的时候，自动跳出一行字：**系统初始化中，请插入主控密钥**。
他从怀里掏出那枚烧得发黑的铜钱，轻轻按进读卡槽。机器震动了一下，冒出一缕青烟，接着显示：**密钥验证通过，KL-666-R 已绑定为防伪根证书**。
“行了。”他说，“能用了。”
外面已经有鬼排队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排到街角拐弯处。有的拿着功德簿，有的拎着纸钱袋子，还有几个抬着整箱的黄表纸来充资。
陈三槐看了眼时间，离寅时还有两刻钟。他知道孔门生说的通道重启不是吓唬人，但他也清楚，现在不能等。
他按下启动键，广播声响起：“阴阳两界功德信用卡，今日正式发行。首日限额一百万张，先到先得。”
话音刚落，人群往前一涌。门口的纸扎wiFi结界闪了三下，发出蜂鸣——服务器负载已达九成五。
太爷爷是第一个冲进来的。
他拄着智能机顶盒当拐杖，另一只手抱着十二个纸人偶，进门就喊：“给我办一张！要金卡！不，白金卡！我有八十万阴债可以分期！”
陈三槐看着他，没说话。这老头三天两头托梦让他代购保健品，上次差点被骗去买了“投胎加速包”，他还记得。
但他还是递出一张申请表。
太爷爷接过笔，手抖得厉害，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填完身份信息，他把养老卡往poS机上一刷。
屏幕顿了一下，弹出新窗口：
【检测到高风险负债账户】
【自动生成还款计划：八十万阴债分期360期】
【年利率：37%复利】
【每月最低还款额：三千功德点】
围观的鬼魂立刻炸锅了。
“这不是阎罗派系的老套路吗？”
“判官陆离去年就这么坑过城南富商！”
“他们又要搞阴阳合同了？”
陈三槐盯着屏幕，手指慢慢压住关机键。他左眼跳了下，阴债清单自动展开，扫了一眼协议代码流，发现底层调用了旧版《生死簿补充条款》模板。
他右手猛地拔掉机顶盒的数据线，一脚踩碎外壳。主板露出来，上面沾着一层灰绿色霉斑，那是阴毒程序寄生后的残留物。
他蹲下去，把内存条抠出来，塞进嘴里咬断。
一股铁锈味在舌尖蔓延，但他没吐。嚼了几下，直接咽了下去。
“都听好了。”他站起来，声音不大，但整个大厅安静了，“以后所有阴债分期，必须经过我右手盖章、左眼泪滴认证，双重复核才能生效。谁敢绕开流程，我就让他的功德点变成冥币印刷费。”
说完，他撕下道袍左袖的一块补丁，裹在poS机读卡槽外面。
“物理隔离。”他说，“比防火墙靠谱。”
人群又开始骚动，但这回不是害怕，是兴奋。有人当场掏出毛笔，在黄纸上写下信用承诺书，抢着去刷卡。
系统重新运行，第一张卡顺利打出。卡片通体暗金，正面印着槐树纹路，背面有个微缩二维码，扫描后会显示持卡人功德余额与历史违约记录。
陈三槐把它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名字还没取。”他说。
这时，门被推开。
汤映红走了进来。她穿着改良款的旗袍式工作服，提着一个保温桶，脚步很轻。
她没说话，径直走到poS机前，打开桶盖。里面是一碗冒着热气的液体，颜色偏粉，飘着珍珠大小的颗粒。
她把整碗倒进了机器的进钞口。
液体顺着电路板往下流，碰到芯片时发出轻微的“滋”声。屏幕闪烁几下，跳出新提示：
【生物情绪认证模块激活】
【检测到真实悔意波动】
【认证通过】
陈三槐愣了一下。
他知道这玩意儿不好做。普通验符能被复制，朱砂印记能被伪造，连指纹都能用纸人拓印模拟。唯独“后悔”这种东西，只有真正喝过她那碗汤的人才会有——记忆模糊的那一瞬间，心里总会闪过一点不甘和懊恼。
那是无法伪装的情绪烙印。
“就叫它‘心灵认证’。”他说。
汤映红看了他一眼，嘴角动了动，没笑，也没说话。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时，她停下，回头瞥了他一下：“下次别总让我救场。”
然后拉开门，走了。
陈三槐低头看poS机，屏幕上已经开始滚动申请名单。后台数据显示，十分钟内已有四十三万人提交资料，服务器温度持续上升。
他摸了摸左眼，那里有点胀。阴债清单还在刷新，新增了几十条预警信息，大多是来自偏远土地庙的小规模交易异常。
他没管。
这时候不能乱。他知道刚才那一套操作看似顺利，但漏洞还在。那个自动生成的分期协议不会无缘无故出现，一定是有人在后台埋了触发条件。
他坐回椅子，把算盘摆在面前。手指一拨，珠子噼啪响。
“查一遍底层代码。”他说，“从KL-666-R密钥绑定开始，顺藤摸瓜。”
算盘自动运算起来，每响一声，就在空中打出一段字符。这些字符连成一条线，延伸向地下深处，像是某种数据隧道。
突然，最右边一颗算盘珠子飞了出去，砸在墙上，裂成两半。
陈三槐抬头看向裂缝。
里面没有灰尘，也没有砖屑，只有一小截银色金属丝，细得几乎看不见，正微微颤动。
他伸手扯出来，拉长一看，像是某种微型天线。再仔细看，上面刻着极小的编号：**LR-8809**。
这个编号他没见过，但格式很熟——是地府标准设备编码，常用于远程监听装置。
他冷笑了一声。
原来不只是系统有问题，连硬件都被动了手脚。
他把金属丝夹在两指之间，用力一搓，化成粉末。粉末落在地上，居然自己聚拢，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朝墙角钻去。
他没追。
而是继续盯着算盘。运算结果出来了。
在KL-666-R密钥之下，隐藏着一个二级目录，名为：**用户行为预测模型_V3**。
点击展开，里面全是数据包，每一个都标注着姓名、死亡时间、转世倾向值、消费能力评级。
李某，58岁，高尔夫球场猝死，优先级A+
张某，车祸死亡，套餐匹配度92%
王某，心脏病突发，遗忘服务适配成功
名单很长，而且不断有新条目加入。
陈三槐把poS机电源拔了。
机器黑屏前最后一秒，他看到自己的名字也在列表里，状态写着：**观察中，暂未激活**。
他坐在原地，没动。
门外的队伍还在排着，鬼魂们举着各种证明材料，吵吵嚷嚷。有人已经开始直播，镜头对准功德银行招牌，标题写着：“史上第一张功德信用卡诞生现场！”
陈三槐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首卡。
暗金色的表面映出他的脸，鬓角沾着纸灰，右眼角有一点湿痕正在渗出。
他抬起手，用袖子擦掉泪水。
可泪珠刚消失，新的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