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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的门在斯内普身后沉重地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彻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冰冷的、熟悉的魔药气息瞬间包裹了他,但这往常能让他平静下来的味道,此刻却丝毫无法安抚他沸腾的内心。

他几乎是踉跄着走到壁炉旁那张高背椅前,猛地坐了下去,身体因为压抑了太久的情绪而微微颤抖。黑袍下的手指紧紧攥住椅子的扶手,指节用力到泛出青白色。

闭上眼,莉莉挡在哈利摇篮前那绝望哭喊的画面,以及哈利那双盈满痛苦泪水的翠绿眼睛,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反复撕扯着他的神经。

每一次…每一次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将那无尽的悔恨和痛苦深埋于心底,用冰冷的表象和刻薄的言语筑起了坚固的堡垒,总会有一些事情,像今天这样,残忍地、精准地找到那堡垒最脆弱的一道裂缝,然后用最粗暴的方式将它重新挖出,血淋淋地摊开在他面前,强迫他直视那永远无法弥补的过错和永恒的失去。

十二年前,那个源于愚蠢的傲慢、被盲目的野心与对力量的痴迷所驱使,更可悲地掺杂了可笑纯血统优越感的错误决定,如同一道淬炼了世间最恶毒怨恨的诅咒,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之上,永无愈合之日,不仅让他永远失去了莉莉——那个他灰暗童年里唯一认可、曾如短暂阳光般照亮过他贫瘠世界的朋友,失去了他后知后觉才惊觉爱上的女孩;间接导致了莉莉无辜生命的逝去,更将那个幸存的孩子推入了德思礼家那令人窒息的碗柜,让哈利·波特和他自己一样,被迫背负上了一个充满缺失、孤独与创伤的、绝不完美的童年。

这种认知像双重的枷锁,日夜拷问着他的灵魂。他憎恶波特那张酷似詹姆的脸,却又无法摆脱对那双继承自莉莉的眼睛的保护欲和补偿的欲望,更无法逃避那份源于自身错误的、沉重的负罪感。他活得像个矛盾的集合体,一边用最别扭的态度对待哈利,一边又在暗处不惜一切代价守护他,仿佛这种自虐般的赎罪能稍微减轻那蚀骨的悔恨。

而今天,博格特残忍地重现了莉莉遇害前那绝望的一幕,无异于将这道最深最痛、从未真正结痂的伤疤再次血淋淋地撕开,让他被迫重温那刻骨铭心的无力与绝望,那足以将人灵魂击碎的永夜。同时,目睹哈利因同样场景而痛苦挣扎、泪流满面,又再一次无比尖锐地提醒着他——他当年那个轻率的决定,所造成的伤害远未终结,它像一道恶毒的涟漪,绵延至今,持续波及并折磨着无辜的下一代。

他不仅永远地伤害、失去了莉莉,更持续地伤害着她在这世上最后的生命延续。每一次看到哈利身上的伤痕,每一次感知到他的痛苦,都像是在他永恒的刑期上又加重了一重枷锁。

地窖冰冷的空气仿佛也无法驱散那股从斯内普心底最深处弥漫开的寒意。他将脸深深埋入掌心,指尖用力抵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感受着冰冷皮肤下血管的剧烈搏动。挫败感、无力感,以及那几乎成为他生命底色的、永无止境的自我憎恶,如同黑湖最深处粘稠的淤泥,将他紧紧包裹,拖向意识的深渊。

他又想起那短暂却不容忽视的触碰——格温尼维尔在训练场阴影下,悄然覆上他颤抖的手。她的指尖微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一道细微却精准的锚线,在他即将被痛苦浪潮彻底吞噬时,短暂地稳住了他崩溃的边缘。

她看见了。

她看见了他最不堪的脆弱,那被层层长袍与冰冷面具所掩盖的、从未允许任何人窥见的崩溃与颤抖。

她看见了他深埋心底、日夜啃噬灵魂的悔恨与罪恶,那源自于他自身愚蠢抉择的、永无止境的刑罚。

她看见了这一切,却没有退缩,没有评判,甚至没有言语。只是用那样一个简单却有力的动作,沉默地传递着一个信息:我在这里。

这种认知带来一种极其复杂的感受。一方面,是被看穿一切、无所遁形的羞耻与恼怒,仿佛最肮脏的伤疤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另一方面,却又是一种…诡异的、他几乎不敢承认的…松弛感。就像独自背负着沉重十字架蹒跚前行了太久的人,突然有人默默地、不问缘由地伸手替他分担了微不足道的一丝重量,尽管微不足道,却足以让他意识到那份重量究竟有多沉,以及…有人同行是何等不同。

这份松弛感旋即又转化为更深的不安。他配得上这种…无声的接纳吗?配得上在她目睹了他所有阴暗与不堪、所有刻薄与偏执、所有源自过去的腐朽罪恶后,依旧选择停留在他身边的…存在吗?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如同最刺骨的寒风,瞬间吹散了那片刻虚幻的温暖。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地窖冰冷粗糙的石墙,仿佛能穿透它们,看到外面那个光彩夺目的她。

她不会永远停留在这里。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她属于更广阔的世界,属于人群和阳光,属于那些与她年龄相仿、充满活力的年轻人。她总有一天会完成学业,会像羽翼丰满的雌鹰,毫不犹豫地振翅高飞,离开霍格沃茨的塔楼,去往属于她的那片更高更远的天空,开启她波澜壮阔的征途,见识他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的风景。

而他…

西弗勒斯·斯内普,

将继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困守在这阴暗潮湿的地窖里。

像一株早已习惯了黑暗的苔藓,沉寂在永无止境的悔恨与自我放逐之中,慢慢被时光和孤独侵蚀,最终彻底化为这城堡阴影的一部分,被所有人遗忘。

他们本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轨迹,短暂的交汇不过是命运开的一个残酷玩笑。她是他灰暗生命中一道过于耀眼、却注定无法留住的光。

一股尖锐的酸楚混合着强烈的无力感席卷了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握住了一掌冰冷的空气。

〔…她迟早要走的。〕这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冰冷地回荡,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然而,就在这沉重的认知几乎要将他压垮时,另一种更加强烈、更加不容置疑的情绪猛地抬头——那是近乎蛮横的占有欲,是不甘就此放手的执念。

她是我的学徒。

我唯一的学徒。

她选择了我,依赖我。

那她就该始终如一的选择我,依赖我,陪伴我,直至生命的尽头。她的一切——她的注意力、她的忠诚、她的未来——都理应属于我。

这所有权仿佛成了一道护身符,暂时抵御了那汹涌的不安。他紧紧抓住这个身份赋予的“正当性”,试图用它来解释和合理化自己所有异常的情绪波动:

他对她与旁人亲近的不悦,被解读为导师对优秀学徒应有的关注与掌控——他不允许她的注意力被分散,她的才华只能由他来引导。

他将那份对她安危近乎偏执的、夜不能寐的过度担忧,解释为一位负责任导师对其唯一学徒(尤其是一位总在危险边缘试探的学徒)应尽的本分——他有责任确保她的安全,防止她宝贵的才能和生命因鲁莽而夭折,只有他能保护她。

他甚至开始觉得,她那偶尔越界的亲昵和关注,也只不过是学徒对导师…某种独特的依赖方式——一种只应针对他的依赖。

所有那些他未曾理解、也无法掌控的心跳悸动,耳根发热的羞赧,以及那深埋心底、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对“失去她”的巨大恐惧…全部被他笨拙而强行地塞进“导师”这个看似安全的关系框架里,用“责任”、“关注”、“引导”这些冠冕堂皇的词汇来合理化,仿佛只要贴上这些标签,那些陌生的、汹涌的情感就会变得可控,变得…正常。

他像一个溺水者,拼命抓住“导师”这根浮木,却拒绝承认脚下那深不见底的、名为“占有欲”的海洋。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不安。导师这个身份…只能在她在霍格沃茨的时候,能具体、细致地管着她… 一旦她毕业,离开这座城堡,这层关系的约束力就会变得模糊而遥远。他需要一个更近一步、更具权威、更能贯穿她整个生命历程的身份去管教她、约束她、名正言顺地介入她的生活,让她的未来每一步都无法脱离他的视线和掌控。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混乱的思绪,带来一丝希望,却也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惊——

或者…可以做她的教父。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带着一种可怕的诱惑力。教父…那不仅仅是一个称号,更是一种神圣的责任和无可辩驳的权威。

那意味着更深层次的羁绊,一种近乎父权的、延伸至生命各阶段的监护关系。那将赋予他永久的、社会公认的权力去干涉她的决定,保护她免受伤害,尤其是自我伤害,将她牢牢地固定在他的影响力范围之内。

意味着他将有权过问她生活的方方面面,从她的研究到她的社交,从她的居所到她的…伴侣选择。任何试图靠近她的人,都将首先面对他这堵冰冷而权威的高墙。他将成为她生命中一个无法绕开的、永久性的存在。

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完美满足他所有阴暗渴望的解决方案。既能将她永久地捆绑在身边,又能披上一层高尚的、无私的、名为“责任”与“关爱”的外衣,名正言顺地管着她,占有她的一切。

这是为了她好。 他试图这样说服自己,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管住她,防止她那危险的才华和偏执毁了她自己。

但她会接受吗? 以格温尼维尔那独立不羁、甚至有些叛逆的性子,她会甘心接受这样一层带着约束意味的关系吗?

想起她曾亲口说过的那样,她需要他拉回她的理智——在一次次危险的实验中,在一次次疯狂的抉择中,确保她不会被骨子里的偏执与狂热反噬自身。

他不能放任她独自去面对那一切,他必须有一个更强有力的立场… 她应该不会反对,毕竟她已经亲手将象征管教的绳子递给他了… 不过…教父这个身份,还需要慢慢谋划,她得适应自己的插手…管教…控制…她必须离不开他,各个方面。

这种将她的一切纳入掌控的念头带来一种黑暗的满足感。

他甚至开始思考该如何向邓布利多提及此事——当然,必须完全从“为了格温尼维尔的安全和未来着想”的角度出发,精心掩盖所有私心。

无论如何, 他对自己发誓,绝不会轻易放手。即使用尽一切手段,也要将她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无论是以导师的身份,还是以…其他任何可能的名义。

他垂眸看向那件墨蓝色的长袍,觉得那颜色过于轻浮、鲜亮,与他一贯阴沉的形象以及此刻心中滋生的、那份试图将她牢牢掌控的隐秘计划格格不入。

他几乎是急切地换上了一直穿着的、纯黑色的旧袍子。熟悉的、厚重的黑色瞬间将他包裹,如同回归一种冰冷的保护壳,也仿佛能更好地隐藏起那些正在黑暗中悄然滋生、蔓延的强烈占有欲。

另一边,格温尼维尔用完晚餐,又与潘西、德拉科等人闲聊片刻后,便估摸着时间,觉得地窖里那位教授应该已经独自消化好了情绪,重新筑起了心防。她想他或许没用送过去的晚餐,或许…还需要一点食物来补充体力。于是,她从家养小精灵那里拿了一份清淡的宵夜,熟门熟路地走向地窖。

她如同往常一样,轻轻推开了那扇大门,看见斯内普换掉了同色系长袍挑了挑眉。

地窖内依旧弥漫着阴冷的气息和魔药材料的混合味道。斯内普并没有在熬制魔药,而是独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陷入深深的沉思。桌面上摊开着几本极其古老、书页泛黄卷边的魔文典籍和一本他私人笔记,羽毛笔搁在一旁,墨迹未干。

他正在全神贯注地思考着如何安全、有效地将格温尼维尔的外貌和状态恢复到实验之前——逆转那该死的时间副作用。是寻找一种强效的、针对性的年龄稳定剂?还是从古代魔文中寻找逆向铭文?每一种方案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让他眉头紧锁。

格温尼维尔的突然闯入打断了他的沉思。他猛地抬起头,黑眸中闪过一丝来不及完全掩饰的专注与忧虑,但在看到她以及她手中端着的餐盘时,那神色迅速被重新覆上的冰冷面具所取代。

“教授,”格温尼维尔笑着走近,将餐盘放在桌子一角,目光扫过那些摊开的厚重典籍,“还在忙?我给你带了点吃的,你晚上没怎么吃东西。”

“放下吧。”他声音冷硬,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仿佛那些古老的文字比她和她带来的食物更重要,“我这里…不需要打扰。”

格温尼维尔却对他的逐客令置若罔闻。她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将那份宵夜又往他面前推了推。

“先吃饭,”她的声音带着一点哄劝的意味,翡翠绿的眸子专注地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工作再重要,也不能饿着肚子。这很清淡,不油腻。”

斯内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这让他如坐针毡。他本该更加严厉地斥责她,命令她立刻出去,彻底贯彻他“严苛导师”的立场。

但话语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吐不出来。那句“不需要打扰”在她如此直白而温暖的关切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有些…不知好歹。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从紧抿的唇缝间挤出一声极其压抑的、近乎叹息的:“…多管闲事。”

语气依旧硬邦邦的,却少了之前的绝对冷硬,甚至透出一丝无可奈何的妥协。他没有动手去碰那份食物,但也没有再出声赶她走。

然而,格温尼维尔显然不满足于此。她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挑了挑眉。直接拿起餐盘里的勺子,舀起一勺看起来炖得恰到好处的浓汤,毫不犹豫地递到了斯内普的嘴边,距离近得几乎能碰到他紧抿的薄唇。

“教授,”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大胆的、近乎挑衅的亲昵,翡翠绿的眸子灼灼地盯着他骤然缩紧的瞳孔,“你要我…喂你?”

这个动作,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猛地劈开了地窖凝滞的空气!

斯内普整个人彻底僵住了!他猛地转过头,黑曜石般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死死盯着那近在咫尺的、冒着热气的勺子。

“拿开!”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嘶哑得厉害,甚至带上了点气急败坏的意味。他下意识地猛地向后仰头,试图避开那该死的勺子,动作幅度之大,差点让高背椅向后翻倒。

格温尼维尔却仿佛没看到他的窘迫,勺子依旧稳稳地举着,甚至又往前递了微不可察的一毫米,唇角勾起:“嗯?真的不要吗?味道很好的哦。”她仿佛在逗弄一只受惊后竖起全身尖刺的黑猫,乐在其中。

斯内普的呼吸都几乎停滞了。他能清晰地看到勺子里微微晃动的汤汁,能闻到那混合了草药和肉汁的香气,更能感受到她目光中那毫不掩饰的、让他无所适从的专注和…戏弄。

这完全越过了导师与学徒之间应有的界限,甚至越过了任何正常的社交距离!

“莱斯特兰奇!”他几乎是低吼出她的姓氏,试图用愤怒来掩盖那彻底失控的心跳和滚烫的耳根,“立刻放下!否则…”他试图威胁,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任何能有效制止她这疯狂行为的惩罚措施——关禁闭?抄写?她现在恐怕根本不怕这些。

“否则怎样?”格温尼维尔非但不惧,勺子又逼近了一点,几乎要碰到他的下唇,“教授是要给我扣分?”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试图用高度和气势来压迫她。

然而格温尼维尔也跟着站直了身体,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羞恼交加的目光,举着勺子的手稳如磐石。

两人在昏暗的地窖里对峙着,一个面红耳赤,怒气中夹杂着无法言喻的慌乱;一个巧笑嫣然,步步紧逼中带着志在必得的从容。

最终,斯内普几乎是败下阵来。他极其狼狈地猛地侧过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破碎的话:“…我自己来!”

这几乎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妥协,带着屈辱和极大的不自在。

格温尼维尔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亮光,这才满意地将勺子稍稍移开,但依旧没有放回餐盘,而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仿佛在说“请吧”。

斯内普脸色铁青,极其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仿佛那勺子是某种危险的魔法道具。他一把从她手中夺过勺子,看也没看,几乎是泄愤般地将那勺汤快速送入口中,然后立刻将勺子扔回餐盘,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现在,满意了?”他恶狠狠地瞪着她,仿佛刚喝下去的不是浓汤而是毒药,从嘴唇到指尖都在发烫。

格温尼维尔看着他这副仿佛被轻薄了的模样,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Good boy.”

这两个词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却带着惊人的破坏力,瞬间击穿了斯内普所有的防御!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声的霹雳击中,彻底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记了!

Good boy?!

她把他当成了什么?一个需要哄劝和奖励的…孩子?!还是某种…宠物?!

极致的羞耻、荒谬感和一种他打死都不愿承认的、细微的悸动混合成一股狂暴的热流,瞬间冲上他的头顶!他的脸颊和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一层浓重的、几乎可以说是艳丽的绯红,与他苍白的肤色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影鳞在她意识里惊叹道,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看热闹的兴奋。

斯内普胸膛在剧烈地起伏着,试图平复那过于急促的心跳和呼吸。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她那该死的、带着花果清香的温暖气息,以及那两个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无限循环的单词——

Good boy.

他猛地抬手,用力按住了自己发烫的额头,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度压抑的、混合着羞愤和无力感的低吼。

“格、温、尼、维、尔·莱、斯、特、兰、奇!”他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地念出她的全名,声音沙哑得可怕。

这个…这个无法无天、胆大包天、简直…简直…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她。所有的恶毒词汇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然而,面对他这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瞪视和那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的语气,格温尼维尔非但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笑吟吟地、甚至带着点挑衅地迎上他的目光,清脆地应道:

“我在。”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最灵巧的匕首,精准地撬开了他愤怒外壳下的最后一丝缝隙。她站在那里,眉眼弯弯,唇角噙着那抹让他又气又…无措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件极其有趣的杰作——而那杰作,正是他此刻羞愤交加、狼狈不堪的模样。

斯内普所有的狠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能说什么?呵斥她?惩罚她?他毫不怀疑,无论他说出什么,都只会让她笑得更加开心,更加觉得“逗弄”他是一件乐趣无穷的事情。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了他,夹杂着那挥之不去的、滚烫的羞耻感。他死死地瞪着她,试图用目光将她凌迟,却发现自己的气势正在她那笑盈盈的注视下迅速瓦解。

最终,他极其挫败地、几乎是狼狈地猛地转过身,用后背对着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色厉内荏的驱逐:“出、去!”

这是他最后能维持的、摇摇欲坠的防线。

然而,格温尼维尔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她看着他僵硬紧绷的背影,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她非但没有离开,反而突然上前一步,伸出双臂,从后面轻轻地、却不容拒绝地环抱住了他!

她的动作突如其来,带着一种近乎莽撞的亲昵。斯内普的身体在她环上来的瞬间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柔软的闪电击中,彻底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手臂环在他腰间的轻柔力度,感受到她侧脸隔着衣料贴在他后背上的微弱温度,甚至能闻到她发间那清浅的花果香气…这一切都像最强烈的爆炸咒,瞬间将他摇摇欲坠的防线炸得粉碎!

紧接着,她那带着不满和探究的声音,闷闷地从他后背传来,每一个字都像羽毛搔刮在他敏感至极的神经上:

“教授,”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撒娇般的抱怨,手臂甚至收得更紧了些,仿佛怕他挣脱,“解释一下,为什么又换成黑袍了?早上那件墨蓝色的明明很好看,和我很配。”

“和我很配”…这四个字像重锤般敲在他的心口。

斯内普的大脑彻底一片空白,所有的思考能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和直白的质问蒸发殆尽。羞耻、慌乱、无措、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贪恋…种种情绪如同沸腾的魔药在他胸腔里剧烈翻滚,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脸部,耳根烫得吓人。

他想推开她,想厉声呵斥她这完全越界的行为,但他的手臂却像被施了石化咒一样沉重,无法抬起。他甚至可悲地发现,自己竟然…有点贪恋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拥抱。

“放…手…”他终于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毫无威慑力,反而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格温尼维尔却仿佛没听见,反而将脸在他后背的黑袍上轻轻蹭了蹭,继续追问,大有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架势:“说嘛,为什么换掉?我不喜欢你这身黑乎乎的袍子,太沉闷了。”

她的追问和那亲昵的小动作,像最后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他情绪宣泄的闸门。斯内普猛地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几乎是低吼着给出了一个苍白无力又漏洞百出的理由:

“…碍事!”

格温尼维尔却仿佛抓住了破绽。她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用力将他僵硬的身体拉得转了过来,迫使他不得不直面她。她的双手依旧环在他的腰际,仰起脸,那双翡翠绿的蛇瞳一眨不眨地、极其偏执地紧紧锁住他试图闪躲的黑眸。

“教授,”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他的心上,“你是我的导师,我是你唯一的学徒。”她刻意加重了“唯一”这个词,仿佛在强调某种不容更改的所有权。

“和我穿相配的‘师徒装’,向所有人展示我们之间这独一无二、紧密相连的关系,是必不可少、天经地义的事情。”她的语气理直气壮,仿佛在陈述一条世界运转的基本法则,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和执着。

斯内普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占有和偏执光芒,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一丝极其隐秘的、近乎黑暗的愉悦悄然滋生。她对他的占有欲…如此强烈,如此外露… 他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可以反向利用的切入点。

她渴望标记他,宣告所有权…那么,他为何不能以同样的名义,要求她同等的、甚至更多的服从和归属? 他可以纵容她这点小小的“癖好”,甚至可以…鼓励它。然后,顺理成章地将这一切包装成导师对学徒的“关心”与“要求”——要求她汇报行踪,要求她接受管束,要求她…眼里只有他一个导师。

他了解她的恶趣味, 他阴郁地想着,如果太快轻易地同意,她反而会产生怀疑。 他需要表演,需要恰到好处地挣扎,需要让她感受到“征服”的乐趣,同时也让她更深地陷入这张由“师徒”名义编织的网中。

于是,“你…”他的声音干涩无比,试图寻找最恶毒的词汇来斥责她这荒谬绝伦、霸道专横的要求,“…不可理喻!”

然而,这句苍白无力的斥责在格温尼维尔那灼热而偏执的注视下,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微微眯起了眼睛,那翡翠绿的蛇瞳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仿佛被他的抗拒稍稍激怒了。

“不可理喻?”她轻声重复,语气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权威,仿佛他才是那个提出无理要求的人,“教授,我以为我们早就达成了共识——关于‘唯一性’的共识。”她意有所指地顿了顿,目光扫过他手腕上那处被隐藏的血契印记所在。

“还是说,”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您需要我再次…提醒您一下,什么叫作‘必不可少、天经地义’?”

他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混合着不悦与忍耐的神情,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仿佛正极力克制着怒火。他沉默了几秒,让那种被迫妥协的压抑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最终,他极其勉强地、几乎是咬着牙说道,声音里充满了刻意营造的疲惫与纵容:“……随你便。”这三个字说得极其沉重,仿佛签署了一份丧权辱国的条约,完美地演绎了一位被麻烦学徒吃得死死的、无力反抗的导师形象。

而他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却在为这顺利的第一步以及未来可能实现的、更彻底的“管教”而…感到一丝黑暗的满意。

格温尼维尔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极其明媚、带着胜利意味的笑容,那笑容耀眼得几乎要刺痛斯内普习惯了黑暗的眼睛。“这就对了嘛!”她满意地像只偷腥成功的猫,甚至还用脸颊在他胸前冰冷的黑袍上快速而亲昵地蹭了一下,然后才松开了环抱住他的手。

然而,她的“妥协”远未结束。她后退半步,翡翠绿的眸子上下打量着他,仿佛在审视一件即将被精心装扮的所有物,然后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开始下达具体的“指令”:

“明天…”她拖长了语调,指尖隔空点了点他,“穿那件墨蓝色带银丝暗纹的,就是袖口有卷草纹刺绣的那件。”她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在讨论天气,而不是在干涉霍格沃茨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教授的着装。

“配上我送你的那个蛇形缠绕绿宝石的胸针,”她补充道,眼中闪烁着不容拒绝的光芒,“正好和我的新发饰很配。”

这已经不是在商量,而是直接宣布了她的安排。每一个细节都被她考虑到了,目的明确——就是要让所有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关联”和“配对”,在他身上打下属于她的、不容错辨的印记。

斯内普听着她这细致到近乎专横的安排,脸色本能地更加阴沉,试图维持那副被冒犯的导师姿态。然而,在这层不悦的表象之下,一股奇异而汹涌的满足感却如同地底的热流,不受控制地在他心底翻涌开来。

她如此费心地规划他们的着装,如此执着于让彼此在外观上产生联系,这种近乎标记所有物的行为,非但没有让他感到被冒犯,反而…取悦了他内心深处那头贪婪的、渴望被独占的阴暗。

她在向所有人宣告。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种阴暗的愉悦。宣告他是她的,宣告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独一无二、不容他人介入的紧密联系。这完美地契合了他自己那不容于口的占有欲,甚至比他所能期望的还要…称心如意。

他毫不怀疑,如果他明天敢穿别的,她绝对会做出更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来“纠正”这个“错误”——而这,或许正是他潜意识里所期待的,期待她更激烈的反应,从而证明她有多在乎。

他依旧板着脸,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含义不明的咕哝,仿佛仍在表达不满。但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黑眸深处,却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近乎餍足的光。

格温尼维尔优雅地向后退了半步,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带着些许古典韵味的告别礼,姿态从容得像是一位赢得了最终胜利的君主,深知疆界已定,无需再多言。

她知道他已经默认了,屈服了,甚至…乐在其中。

“晚安…”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的、心照不宣的笑意,那双翡翠绿的眸子仿佛看穿了他所有别扭的伪装,直抵其下隐藏的黑暗欢愉,“…西弗勒斯。”

最后那个名字,她念得极轻,却带着一种独特的、亲昵的缠绕感,如同羽毛轻轻搔过心尖,又像是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隐秘烙印。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去,裙摆在她身后划出一道利落而优美的弧线,如同夜蝶翩然消失在走廊的阴影中。

留下斯内普独自一人,对着空荡荡的地窖,脸上那伪装的不悦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阴郁的满意。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黑袍冰冷的布料,仿佛已经能感受到明天那件墨蓝色长袍的触感,以及那枚蛇形胸针别上时的重量。

两人表面上进行着一场关于着装的拉锯战,实则都在通过这种看似幼稚的较量,满足着各自内心深处那份扭曲的、对绝对占有和归属的渴求。他们都从对方的“屈服”和“标记”中,汲取着病态的养分,巩固着那条将彼此牢牢捆绑的、无形的锁链。

这场博弈没有输家,只有两个在扭曲的依存关系中越陷越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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