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的记忆星核还在震,一下一下,像是贴着心口敲鼓。
齐昭没多想,直接把它从药囊里掏出来。那东西温得发烫,表面浮着一层细碎的光,像晨露刚落在蛛网上,颤巍巍地亮。
他眨了眨眼,明心眼开了。
眼前画面变了。
不是乱糟糟的记忆残片,也不是哭喊挣扎的镇民面孔。这一次,是雪。大片大片的雪,压在一座孤峰之巅。风卷着冰碴子抽人脸,一道青衫身影跪在祭坛中央,双手结印,掌心血顺着符纹往下淌。她抬了下头,唇边竟有一丝极淡的笑。
齐昭怔住。
那笑太轻了,轻得像风吹过药炉上的蒸汽,一晃就散。可就在那一瞬,他看见她指尖微动,把最后一缕外泄的星力,编成了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线,轻轻送入地脉深处。
“你不是留了破绽……”他低声说,“你是留下了‘记得’。”
楚绾站在几步外,背对着他,剑尖点地。听到这话,她肩膀轻轻一抖。
她没回头,也没说话,只是手指慢慢收紧,握住了剑柄。
老姜头靠在石柱边,喘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心核。那团金色的光还在微微震,裂痕虽未扩大,但边缘泛着不稳的波纹,像锅烧干了水的药炉,随时会炸。
“不能再拖了。”他声音哑,“封不住,就得重来。可这回,没人再撑得住。”
阿蛮站起身,耳朵抖了抖,盯着楚绾的背影:“你要是还愣着,我们可就自己上了。”
楚绾终于转过身。
她脸色白得厉害,嘴角那道血还没擦,可眼神已经不像刚才那样飘着了。她一步步走回来,在齐昭面前停下。
“你看见了?”她问。
齐昭点头:“你笑了。”
她顿了一下,忽然也点了点头:“嗯。我笑了。”
她说得坦然,像是在说今天早饭吃了两个馒头。
“我知道封死它最干净。可我也知道,星核不是石头,不是刀砍火烧就能灭的。”她抬手,指尖划过剑脊,“它一开始,是从人心里长出来的。愿力、执念、希望……这些东西堆成了它。后来它疯了,杀人、吞噬、毁城。可它的根,还在人间。”
齐昭没插嘴,只是听着。
“所以我赌了一次。”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楚,“我不信力量能解决一切,但我信有人会愿意为别人点灯。哪怕只有一点光,也能照进地底,唤醒一条活路。”
她说完,转身走向心核。
每一步都稳。
齐昭跟上去,走到她侧后方,伸手,轻轻覆在她持剑的手背上。
那只手冷得像冰。
可就在他碰上去的瞬间,体内残存的人间灯火忽然一跳,像是被什么勾了一下,缓缓升腾起来。一盏、两盏、十几盏……微光从他身上浮起,飘向裂隙穹顶,织成一张薄薄的网,把整个空间轻轻罩住。
楚绾脚步一顿。
她没回头,但呼吸明显慢了下来。
然后,她抬起另一只手,也按在了剑上。
双手持剑,剑尖朝天。
心核感应到了。
金色光芒猛地暴涨,一圈冲击波轰然炸开,震得岩壁簌簌掉渣。阿蛮低吼一声,扑过来挡在齐昭前面,银耳紧贴脑袋,浑身毛都炸起来了。老姜头一把抓出药囊里的镇灵粉,撒在地上,勉强稳住气场。
可楚绾没退。
她逆着光往前走,一步,又一步。
每踏出一步,旧伤就裂开一道。肩头、肋下、手臂内侧——那些早已愈合的伤口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重新撕开,血顺着她的衣角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红点。
她不看伤,也不擦血,只是盯着心核。
直到站定在正前方。
她闭上眼。
明心眼中,前世的影子涌了上来。
星君陨落那日,天地变色。她自爆本源,压星核入地心。可同伴的刀,就在这时捅进了她后背。她回头看,那人脸上没有愧疚,只有狂热:“力量不该被一个人掌控。”
背叛、坠落、痛楚、不甘……这些记忆像潮水一样灌进来。
可她没躲。
她把这些全接住了,然后,一点点融进剑意里。
再睁眼时,剑光变了。
不再是纯粹的冷蓝,而是染上了一层暖色,像是冬夜里炉火映在冰面上,冷中带温,坚而不绝。
她高举长剑,声音清越如初:
“以星辰之名,承我昔日之誓;以人间之名,守我今日之心——封!”
剑落无声。
可整个裂隙都在震。
金色光芒如藤蔓般缠绕而上,顺着心核的裂痕一圈圈收拢。那些原本躁动的星力,像是被什么安抚住了,渐渐平静下来。地脉的颤抖止住了,空气中的腥红光影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淡淡的药香——不知是谁的药囊漏了粉末,混着星力,飘在空中。
齐昭站着没动。
他手还搭在楚绾的手背上,能感觉到她指尖在抖。不是因为累,是因为松了一口气。
老姜头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看了眼愈合中的心核,又看了眼单膝跪地的楚绾,叹了口气:“总算……压住了。”
阿蛮耳朵垂下来,一手按着腰侧旧伤,环顾四周黑漆漆的缝隙:“可我觉得,还有东西没走干净。”
齐昭没答。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记忆星核。那东西还在发热,但震动已经平缓了。就在刚才那一瞬,他似乎看见星核深处闪过一道极细的黑线,像针,扎了一下他的眼皮。
他皱了皱眉。
楚绾撑着剑,慢慢站起来。她脸色还是白,但站得稳。她看了眼齐昭,又看向心核,轻声说:“这次不一样了。它不会再轻易裂开。”
齐昭点点头,刚要说话,忽然察觉她脚边一滴血滑落,砸在地上时,没有晕开。
而是凝住了。
像一颗小小的珠子,停在岩石缝里,反着幽光。
他蹲下身,伸手要去碰。
楚绾突然出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