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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书屋 >  石命 >   第51章 黑石七日

深夜两点,青云市“云顶天墅”的顶层书房里,只余下徐岩石指间雪茄明灭的红光,像一颗被困在黑暗中的心脏。价值千万的紫檀木书桌在昏暗中泛着幽光,空气里昂贵的雪茄香氛也压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类似潮湿岩石的冷冽气味。落地窗外,是这座不夜城璀璨的星河,但他的帝国版图此刻在眼前摊开的季度财报上,正被触目惊心的赤字撕开狰狞裂口——青云山隧道二期,那个吞金的巨兽,正将他拖向深渊。

突然,毫无征兆。空气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温度骤降。书桌正中央,那方寸之地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扭曲了一下,光线微微荡漾。紧接着,一个东西凭空出现,带着沉闷的“噗”声砸落在光洁如镜的桌面上。

徐岩石的呼吸瞬间停滞。瞳孔在黑暗中急剧收缩。

那是一个标准的立方体,棱角分明得如同精密的工业模具切割而成。材质是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不是哑光,也不是磨砂,而是极致的、仿佛连视线都能吸入的虚空之黑。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块来自宇宙坟墓的墓碑。

更诡异的是它的表面。光滑得令人心悸,清晰地倒映着徐岩石此刻僵硬的轮廓和脸上来不及褪尽的惊愕。在这片纯黑的镜面上,一行字迹如同用凝结的冰凌刻下,在窗外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非自然的、冰冷的幽光:

徐岩石:基石成碑,石命难违。七日之内,尘归尘,土归土。

基石成碑…石命…尘归尘土归土…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徐岩石的神经末梢。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瞬间炸开,沿着脊椎疯狂上窜,让他四肢百骸都僵冷麻木。他猛地从宽大的真皮座椅上弹起,力道之大带倒了沉重的椅子,发出一声巨响。他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书柜玻璃上,昂贵的红酒瓶在柜内碰撞,发出清脆而混乱的声响。

“谁?!出来!”他的吼声在死寂的书房里回荡,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色厉内荏。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瞬间浸透了高级丝绒睡衣的后背。

没有回应。只有书桌上那块不祥的黑石立方体,如同深渊之眼,无声地凝视着他。

警校格斗馆特有的汗味和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在午后的空气里蒸腾。老陈刚把一个壮实的年轻警员撂倒在软垫上,引来周围一片压抑的喝彩。他喘着粗气,揉了揉有些发僵的后腰——一年前那场净蚀洪流和邪胎冲击留下的旧伤,像附骨之疽,总在过度发力时提醒他过去的惨烈。

“老陈,电话!紧急协查!”值班员的声音穿透嘈杂,带着少有的急促。

老陈抹了把脸上的汗,抓起搭在栏杆上的毛巾,走向场边的办公桌。看到来电显示“市局刑侦支队”,他心里咯噔一下。指名他的协查?他现在只是个教官。

“喂?”

“陈教官,徐岩石报案。收到死亡威胁,情况…很邪门。指名您可能了解背景。资料发内网了,速看!”支队长的声音紧绷着。

徐岩石?青云山的徐岩石?老陈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他刻意封存、沉在记忆深渊的潘多拉魔盒。冰冷矿化的肢体、莫三通扭曲的狂笑、祭坛上绝望的哀嚎、净蚀洪流撕裂灵魂的剧痛……一年前的噩梦碎片裹挟着血腥气和硫磺味,瞬间将他淹没。他握着话筒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

“内容?”老陈的声音沉得可怕。

“匿名信。提到了‘石命’,还有块…石头。简报和照片发你了。”

石命!

这两个字如同高压电流,击穿了老陈所有的心理防线。他几乎是砸下了话筒,扑到电脑前,颤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错了好几次密码才登录内网。一封加急邮件弹出。他点开附件。

第一张照片:一张A4打印纸,冰冷的宋体字清晰得刺眼:

“徐岩石:基石成碑,石命难违。七日之内,尘归尘,土归土。”

基石成碑…老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想起了林菲在基金会成立仪式上高举的、程岩留下的那块警示矿石,想起了“安全,是设计的基石”那句话。此刻,“基石”却成了死亡的谶语!

第二张照片:信纸旁,特写。一块拳头大小、棱角精准得令人心寒的黑色立方体。纯黑,光滑如镜,清晰地映出拍摄者的闪光灯。朝上一面的中心,刻着一个符号:三个等边三角形精准嵌套,中心一个实心圆点。冰冷,陌生,带着一种超越人类理解的几何美感,却让人看一眼就心底发毛。

第三张照片:光谱扫描伪色图。那看似实心的黑色立方体内部,竟有无数极其细微、如同生物血管般盘根错节的暗红色能量脉络在缓缓搏动!所有的脉络最终都汇聚向中心那个圆点符号。这哪里是石头?分明是一个沉睡的、由岩石构成的邪恶心脏!

“操!”老陈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搪瓷茶杯被震翻,滚烫的咖啡泼洒出来,瞬间浸湿了摊开的教案,褐色的污迹在纸张上迅速蔓延。他浑然未觉,眼睛死死盯在屏幕上那块黑色立方体上。这绝不是莫三通那种带着原始血腥和怨毒的风格!这东西更冰冷,更精确,更像某种…工业化的、批量制造的死亡宣告!一种比面对邪胎时更深的、源于未知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连湿透的教案也顾不上收拾,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冲出办公室。

“老陈?你干嘛去?”同事的喊声被甩在身后。

“有事!”他头也不回,脚步沉重而急促,带着久违的、属于一线刑警的煞气,直奔停车场。目标明确——程岩建筑安全基金会,林菲!

基金会顶层的办公室沐浴在黄昏的暖金中,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华灯初上。林菲刚结束一个关于老旧社区管道安全评估的远程会议,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左手腕的定制护具在夕阳余晖下泛着柔和的哑光,掩盖着神经受损带来的永久性僵硬。

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后面的墙上发出巨响。林菲一惊,抬头便看见老陈站在门口。他脸色灰败,额角挂着汗珠,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里翻滚着林菲极其熟悉却又久未见到的风暴——那是深入骨髓的惊悸和高度戒备,是只有经历过那场诅咒浩劫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老陈?”林菲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老陈一言不发,几个大步冲到宽大的办公桌前,将手中攥得发皱的打印照片“啪”地一声拍在光滑的桌面上。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突出,重重地点在照片中徐岩石的名字和那块黑色的立方体上,指尖甚至微微颤抖。

林菲的目光扫过照片。

“徐岩石?…‘石命’?!”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当她的视线聚焦在那块黑色立方体,尤其是那个冰冷、精准、透着非人美感的嵌套三角符号时,一股仿佛来自宇宙真空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这不是诅咒矿化那种粘稠的阴冷,而是一种更高级、更纯粹的、来自未知存在的冰冷窥视!

她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个符号上。过去一年,她强迫自己研读了大量关于古代符号、地质异常、放射性矿物、甚至边缘神秘学的文献资料,试图理解并预防新的灾难。但这个符号……闻所未闻!它不隶属于任何已知的文明或邪术体系!那种几何学上的绝对精确和内在能量流动的图谱感,让她联想到的只有高度精密的仪器或……某种非自然的造物!

“基石成碑……”林菲低声念着那死亡的预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猛地扭头看向窗外。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正勾勒出远处青云山脉连绵起伏的黑色剪影。徐岩石的青云山旅游开发集团……那个近期在业界掀起巨浪、正准备重启的、规模远超莫家沟的青云山隧道工程……“基石”……“成碑”……隧道工程……一个恐怖的逻辑链条在她脑中瞬间贯通!

二十多年前,莫家沟隧道,仓促施工,惨剧发生,徐岩石是幕后最大的推手和受益者……

二十多年后,青云山隧道,又是徐岩石,收到“石命”预言,核心词是“基石”……

这块内部流淌着暗红能量脉络的黑色立方体……

这个冰冷、陌生、超越认知的几何符号……

这绝不是模仿!这更像是一个全新的、更庞大、更精密、也更恐怖的“诅咒”的揭幕仪式!目标直指当年惨剧的始作俑者徐岩石,而诅咒的方式,似乎与他赖以起家、也沾满鲜血的“基石”——建筑与工程——本身紧密相连!

“他当年……”林菲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猛地转向老陈,眼神锐利如刀,“在莫家沟隧道下面,到底还干了什么?!绝不仅仅是赶工期那么简单,对不对?除了祖石……下面还有什么?!”

老陈的脸色铁青,眼神复杂地变幻着,似乎在艰难地翻检着尘封的记忆碎片。“当年……案子被捂得严严实实。我们查到的线……刚到徐岩石公司账目上那笔巨额的不明亏空就被掐断了。他是空手套白狼拿下的项目,为了填坑和赶工期,用了……非常规的工程队和材料。具体……”他痛苦地摇了摇头,拳头紧握,“我们没能挖下去。上面……压力太大。”

“青云山项目……他重启隧道工程……”林菲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青云山脉的巨大阴影在暮色四合中如同蛰伏的远古巨兽,带着不祥的压迫感。“基石成碑……好一个‘基石成碑’!这是要把他钉死在自己铸就的墓碑上吗?!”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翻涌的心绪平复。一年的风雨,基金会的重担,无数双期待的眼睛,早已将那个被诅咒追赶的女孩锤炼成了战士。恐惧的藤蔓依旧缠绕,但更强大的是一种冰冷的愤怒和守护的责任。程岩的理想刚刚在这片土地上扎根,无数人的安全系于更严谨的标准。绝不能让这新的、更诡异莫测的“石命”阴影,再次吞噬一切!

她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手指稳定,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小杨,立刻联系徐岩石先生的秘书。以程岩建筑安全基金会执行理事长的名义,预约明天上午最早的时间。告诉对方,有关于‘重大历史工程安全遗留隐患’的紧急事项,必须当面沟通,此事……直接关乎徐先生本人的生命安全。”

放下电话,林菲走到落地窗前。夕阳最后的金辉在她身上勾勒出坚定的轮廓,也将她身后办公室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也看着玻璃外那座在暮色中亮起点点灯火、象征着程岩理念与安全承诺的新社区中心。

而在视线尽头的黑暗里,青云山脉的方向,隐约似乎传来大型机械启动的沉闷轰鸣。那声音穿过遥远的距离,落在林菲耳中,却如同某种冰冷倒计时的开启。

“石命……”林菲望着那片被黑暗吞噬的山影,眼神锐利如淬火的钢,“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这一次,我们奉陪到底。”

老陈沉默地走到她身边,摸出皱巴巴的烟盒,点燃一支。辛辣的烟雾缭绕升起,模糊了他凝重而警觉的侧脸。他同样望向那片深沉的黑暗,没有说话。一年前的腥风血雨仿佛从未远去,只是换上了更冰冷、更精密的恐怖外衣,从“基石”的裂缝中,悄然弥漫开来。

夜色,彻底吞没了青云市。而一场围绕着“基石”与“石命”的新风暴,已然在黑暗中无声地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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