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尚未大亮,一丝微弱的曦光透过景仁宫寝殿的窗棂,勉强驱散了室内的昏暗。
皇帝率先醒了过来。
宿醉带来的头痛让他蹙紧了眉头,他习惯性地想抬手按按额角,却发觉手臂被什么压着,侧头一看,皇后睡在身旁,呼吸平稳,发丝有些凌乱地铺在脑后。
这一眼,让皇帝瞬间僵住。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昨晚饭桌上,皇额娘派人送来的酒,然后……然后便是些模糊又燥热的片段,最后定格在自己与皇后同榻而眠的画面上。
皇帝的脸色霎时变得极其精彩,一股混杂着尴尬、懊恼和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将自己的手臂从皇后身下抽回,动作轻得不能再轻,生怕惊醒了身旁的人。
怎么就是皇后呢?
他并非厌恶皇后,只是这些年,他与皇后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更像君臣!盟友!
肌肤之亲?早已是遥远得几乎被遗忘的事情!再说了!皇后年纪也大了!他的心思也多在年轻的嫔妃身上,在景仁宫过夜也不过都是睡素觉罢了。
昨晚怎么就……
唉!
此刻看着皇后沉睡的侧脸,皇帝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比批了一晚上奏折还要让人疲惫。
都怪皇额娘的酒!让他一时冲动!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用最快的速度起身,甚至顾不上唤宫人进来伺候,自己胡乱套上了外袍。
苏培盛早在殿外候着,听得里面细微的动静,小心翼翼地探头:“皇上?”
皇帝没有应声,只是沉着脸,快步走出寝殿,丢下一句:“起驾!上朝!”
他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寝殿的方向,仿佛那里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苏培盛小跑着跟上,心里暗自咂舌,这宫里可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要往常,谁能看见皇上在宫里“落荒而逃”啊!
寝殿内,在皇帝起身的那一刻,皇后便已经醒了。
或者说,她其实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皇帝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她都清晰地感知着,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索性继续装睡。
如今皇帝一走,皇后也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望着帐顶熟悉的鸾凤和鸣图案,眼神空洞,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暖情酒的甜腻气息。
昨夜种种……当真是…一场幻梦……
她也不知,怎么就……明明还没有下定决心的……可……
罢了……罢了……
宜修轻轻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无益,睡都睡了,还能怎么办,唉!
她撑着手臂坐起身,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剪秋。”
剪秋应声而入,手脚麻利地上前伺候皇后起身,脸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娘娘,您醒了?”
“去将本宫昨日从太后宫里带回来的那个白瓷药瓶拿来。”宜修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剪秋愣了一下,随即想起那瓶被皇后特意叮嘱要收好的“补药”,心领神会,连忙从妆匣的暗格中取了出来。
皇后接过那个触手温润的小药瓶,拔开红布塞子,倒出一粒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药丸,看也没看,便就着剪秋递上的温水,仰头服下。
药丸滑入喉中,带来一丝凉意,宜修垂眸,掩去眼底一丝复杂的情绪。
既然睡了,那就要睡出个结果来。
如今,她只希望这生子丹是真的有用!
在这深宫之中,子嗣,永远是最大的底气,无论昨夜如何,既然该发生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那总该利益最大化才是。
六宫之中,因景仁宫这一夜的风波,暗流涌动,各有各的算盘,而风暴眼的中心,皇后,却只是平静地咽下了那颗丹药,等待着未知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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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宫。
早起的年妃正对镜梳妆,颂芝拿着一支七尾赤金凤钗小心在她发间比划着。
周宁海却脚步匆匆地从殿外走了进来,压低声音在年妃耳边禀报了昨夜景仁宫叫了两次水的消息。
“啪嗒!”年妃手中的玉梳掉在妆台上,发出清晰的碰撞声。
“什么?!皇上歇在景仁宫?!还叫了水?!”她猛地转过身,那张艳光四射的脸上满是震惊和怒意。
她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皇后?!那个老女人?!她都多大年纪了?!都够做人家祖母的年纪了!竟还学那些狐媚子做派勾引皇上!她还要不要脸!真是不知羞耻!”
她越说越气,一把扫落妆台上所有的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叮铃哐啷碎了一地。
“皇上是被脏东西迷了眼吗?!安贵人虽姿色平平,可也年轻啊!皇后她有什么!一身老人味吗?!”
“皇上也是真的饿了!如今连这种货色也下得去口?!本宫……本宫……”
她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手边一只翡翠镯子就要砸,颂芝吓得连忙扑上去抱住她的手臂:“娘娘息怒!仔细气坏了身子!”
“息怒?本宫如何息怒!”年世兰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景仁宫的方向,声音尖利,“这后宫之中安贵人温柔小意!富察贵人家中得力!便是莞嫔那个贱人也是年轻美貌!可皇后?!”
“她凭什么?!在潜邸之时她就不得皇上宠爱!如今怎的上了年纪还得了皇上的恩宠了?难不成皇上他还就爱尝点不一样的不成?!”
“怎么……怎么皇后都行,就本宫不行?!”
她说着颓然地坐在软凳上,瞧着脊背都弯了2不少。
她本就因莞嫔小产一事被皇上迁怒,如今还是个没有封号的妃位,皇上虽说免了她的罚跪,可也没来翊坤宫看看她……
可现在!连平日里几乎被皇上当作“摆设”的皇后都承了宠,这岂不是在嘲讽她年世兰连个“老女人”都不如?
简直是把她年世兰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是可忍孰不可忍!!
“去!给本宫打听清楚,皇后昨日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皇上一定是被她下了药了!!”年世兰只觉得一股邪火窝在心口,无处发泄,她绝不能接受自己败给了皇后这个老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