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匪夷所思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宛如一道惊雷,在他混沌的脑海中悍然炸响,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陛下此举,绝非玩乐!
王敬忠的眼神,瞬间变了。
他那双老花眼中的怒火与说教,意味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敬畏与狂热,瞳孔深处仿佛有神光流转!
他后退两步,死死地盯着那个泥坑,又看了看坑里的小皇帝,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顿悟状态。
他喃喃自语,声音都在颤抖:
“老夫明白了……老夫全明白了……”
周围的太监,包括陈无病,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明白啥了您就明白了?
王敬忠却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陛下乃真龙天子,天命所归,他的一举一动,皆含天地至理,藏着无上深意!”
“他为何不玩别的,偏偏要挖土?土,乃社稷之本!陛下这是在告诉我们,国本动摇,社稷有危啊!”
“他为何偏偏在此处挖坑?还挖得如此之深?他是在警示!警示我等,危险并非来自城墙之外,而是来自……我们的脚下!”
“咚……咚……”
王敬忠学着炎辰的口型,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这是声音!是地底传来的声音!是奸邪之辈在动摇我大炎的根基!是魑魅魍魉在刨我炎氏的祖坟啊!”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唯一洞悉了天机的智者!
什么军粮调配?什么弹劾奏疏?
在天机示警面前,都是个屁!
这一刻,王敬忠感觉自己被赋予了神圣的使命!
他不再是一个只会抬杠的老头,
他是天意的转译官,是陛下的代言人!
他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对着身后跟随他而来、早已目瞪口呆的几个小官吏,发出了石破天惊的咆哮:
“来人!传老夫的令!”
“速去工部,调集所有能用的工匠!速去京兆府,调集所有能打的府兵!”
“把铁锹、镐头、大锤、所有能挖洞的工具,全都给老夫运到御花园来!”
他伸出手指,像一位指点江山的大将军,遥遥指向炎辰挖出的那个大坑,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就从这里!就从陛下亲手指点出的这个位置!给老夫往下挖!”
“封锁御花园!一只鸟都不许飞出去!”
“挖!就算把这地壳给老夫挖穿了,老夫也要看看,这地底下到底藏着什么妖魔鬼怪,敢在我大炎皇宫的龙脉上动土!”
那几个小官吏都懵了。
在御花园里……搞土木工程?王大人,您是认真的吗?
陈无病也急了,连忙上前劝阻:
“王大人,使不得啊!此乃御花园,惊扰了圣驾……”
“圣驾?”
王敬忠大袖一甩,声色俱厉地逼退了陈无病,双目赤红地指着坑里茫然的小皇帝。
“你懂什么!这才是真正的圣驾!陛下不是在玩,他是在亲自为我们指明方向!”
“他是在用他稚嫩的双手,为我大炎,掘开一条生路!”
“谁敢阻拦,就是与天意为敌!与我大炎的国运为敌!就是金狼的奸细,李思远的走狗!”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谁还敢说话?
命令被以最快的速度传达了下去。
很快,整个皇宫都震动了。
无数的工匠和府兵,扛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戒备森严的御花园。
平日里鸟语花香、幽静雅致的皇家园林,瞬间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巨大工地。
“都给老夫加把劲!”
王敬忠亲自脱掉了官袍,只穿着一件白色中衣,抢过一把铁锹,站在坑边,声嘶力竭地指挥着,
“顺着这个方向挖!扩大!加深!陛下说了,‘咚咚’之声,就在下面!挖穿它!抓住他们!”
工匠和府兵们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看着御史大夫都亲自下场了,也只能硬着头皮,挥汗如雨地干了起来。
一时间,御花园里铲土声、号子声、王大人的咆哮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而深坑之中,被太监们连哄带骗抱出来的炎辰,正坐在一张干净的毯子上,怀里抱着一盘新送来的炒豆子,一边“嘎吱嘎吱”地嚼着,
一边好奇地看着眼前这壮观而又魔幻的一幕。
他不知道这些大人在发什么疯。
他只觉得,今天真好玩。
而在他们脚下,数十丈深的黑暗隧道里。
“头儿!好像……好像上面有动静?”
一个金狼工兵停下铁锹,侧耳倾听。
公孙谦不耐烦地骂道:
“能有什么动静!上面是御花园的烂泥地!估计是哪个太监走路摔了一跤!别他妈偷懒,快挖!天亮之前,一定要挖到地方!”
“是!”
黑暗中,铁锹再次挥动,与地面上那热火朝天的挖掘,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致命的共振。
一场由傻子皇帝无心之举,与杠精忠臣脑洞大开,共同导演的“地心保卫战”,
就以这样一种极其离谱的方式,正式拉开了序幕。
整个御花园,瞬间“滋”的一声,炸开了锅。
在皇宫内院,还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动用上百人搞土木工程?
王大人这是嫌自己活得太长,想换个死法吗?
可看着这位御史大夫那副“谁敢拦我我跟谁同归于尽”的疯魔模样,
再看看他身后那几个同样被打了鸡血,
开始撸袖子准备帮忙的小官吏,
一时间,竟然没人敢上前说一个“不”字。
陈无病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长叹。
他懂了。
王敬忠这老家伙,已经不是在办案,也不是在死谏了。
他这是在“悟道”。
一种以小皇帝的胡闹为基础,以自己的脑补为核心,
最终通往“天人感应”至高境界的邪门歪道!
这道,一旦悟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很快,在王敬忠的咆哮和催促下,几名身材魁梧,看起来脑子不太灵光的禁军士兵。
对视一眼,心一横,牙一咬,扛着铁锹就跳进了炎辰之前挖出的那个大坑里。
死就死吧!
给王大人陪葬,总比被他喷死强!
坑里的炎辰,眼看着自己的“施工现场”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霸占。
自己的宝贝银铲子,也被一个好心的太监“保护”了起来,顿时不乐意了。
他小嘴一瘪,金豆子就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就要上演一出水漫金山。
“陛下乖,不哭不哭。”
陈无病赶紧让人,端来一盘刚出炉的蜜饯果脯,另一盘是炎辰最爱的炒黄豆。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闻到香味,炎辰立刻就把被抢了“玩具”的委屈抛到了九霄云外。
抱着盘子坐到一旁的毯子上,左手捏一颗果脯,右手抓一把豆子,“嘎吱嘎吱”地嚼了起来。
他看着坑里那几个挥汗如雨的士兵,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仿佛在看一场为他专门上演的“真人版打地鼠”。
禁军士兵们可没心思体会陛下的童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