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莲心中一动,面上却愈发依赖:“公子英明…只是莲儿还是害怕…公子定要护着莲儿…”
“放心!”王蓝田被她捧得飘飘然,大手一挥,“跟着本公子,自然护你周全!”
车辙滚滚,向北而行。
车厢内,香艳的气息尚未散尽。
心莲靠在王蓝田肩头,唇角弯起一抹冰冷诡异的弧度。
****
太原太守府,朱门深锁,飞檐斗拱依旧彰显着世家威严,此刻却被一股沉郁压抑的气氛紧紧包裹。
马文才一路风尘,疾驰入府,连沾染尘泥的墨色骑射服都未及更换,便径直冲向母亲所居的“静萱堂”。
廊下侍立的婢女仆妇皆屏息垂首,面色惶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不散的药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内室锦帐低垂,光线昏暗。
昔日雍容华贵的马夫人,此刻面无血色地躺在榻上,双目紧闭,唇瓣干裂,气息微弱得几不可闻,唯有偶尔因痛苦而轻蹙的眉尖,显示着她尚存一息。
马文才扑到榻前,膝行两步,握住母亲那只露在锦被外、枯瘦冰凉的手,触手的寒意让他心胆俱裂。
“母亲?母亲!文才回来了!您看看我!”
声音嘶哑,带着一路奔波的尘埃与前所未有的惊惶。
他重活一世,步步为营,心心念念要赢得英台的青睐。
切忽略了母亲,想着他里迎娶英台后再好好承欢膝下,未曾想慈母如今病骨支离!
马太守负手立于窗前,背影僵直,听闻儿子声音,缓缓转过身。
他身着赭色常服,面容憔悴,眼下一片青黑,显然也已多日未曾安眠。
看到儿子狼狈焦急的模样,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更多是被连日焦灼和无能无力催生出的烦躁。
“回来了就安静些,莫要惊扰你母亲。”
语气中带着疲惫。
“父亲!”马文才猛地抬头,眼底血丝遍布。
“母亲究竟是何病症?为何突然病至如此?城中大夫呢?”
他的质问急切而尖锐,失了平日在书院的沉稳,露出了内里那份近乎偏执的焦灼。
马太守叹了口气,揉着额角:“风寒袭体,来势汹汹。城中名医请遍,汤药却如石沉大海……脉象沉涩微弱,邪气深陷,恐…恐非药石能医……”
话语中充满了无力。
“不可能!”马文才低吼一声,霍然起身。
“定然还有法子!”
他转身厉声吩咐观砚:“即刻张榜公告!悬重金,遍请天下名医!另派快马,前往京城及各州郡延请国手!快去!”
整个杭州城都因这巨额悬赏而震动起来。
然而,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破灭。
闻讯而来的各地医者络绎不绝,最终无一不是摇头叹息离去。
马文才眼中的血丝越来越密,周身戾气几乎凝成实质,如同困兽,在母亲榻前与庭院中焦躁地踱步。
这番动静,传到了朱家上虞。
祝家八公子祝英齐正巧处理完家族事务,听闻此事,立刻想起尼山书院中马文才那不动声色却至关重要的援手——
若非他当日及时调动人手协助,追查线索,带回良玉。
良玉下场只怕更为凄惨,虽然伊人已逝,但这份情谊,祝英齐牢记在心。
他早已将这位看似冷峻、实则内有丘壑的马家公子引为挚友,甚至心中暗自将其视作可交心的兄弟。
他毫不犹豫,立刻备下一份极厚的礼——皆是上虞特产的名贵药材与滋补之物。
并动用家族关系,重金延请了一位隐于吴越、极擅疑难杂症、素有“鬼手佛心”之称的老神医,亲自陪同,日夜兼程赶往杭州。
祝英齐风尘仆仆,脸上带着真挚的忧急,抵达太守府。
一见迎出的马文才,便快步上前,用力握住他的手臂。
“文才兄!伯母情况如何?我一听得消息便立刻赶来!这位神医,或有良方!”
他语气急切,眼神关切,毫无虚礼客套,全是真情流露。
马文才此刻心力交瘁,见祝英齐不辞劳远亲自赶来,眼中那真挚的担忧不似作伪,心中那冰封的焦灼竟也被这份热忱烫化了一角。
他反手用力握了一下祝英齐的手臂,声音沙哑:“英齐兄……多谢!”千言万语,尽在这一握与一言之中。
然而,即便是这位被祝英齐寄予厚望的老神医,在凝神诊脉、细细察色之后。
眉头越锁越紧,最终亦是沉重叹息,对满怀期望的马文才和祝英齐缓缓摇头。
“两位公子,非是老朽不肯尽力。夫人之病,邪毒已深伏五脏,油尽灯枯之象已现……老夫……老夫也只能开一固本培元的方子,暂且吊住夫人一丝元气,至于能否回天……唉,恕老朽直言,难,难矣!”
最后一线希望彻底破灭。
马文才身形猛地一颤,脸色煞白,连日来的强撑几乎崩溃。
祝英齐见状,心中大恻,急忙上前一步扶住他胳膊。
声音沉痛而坚定:“文才!撑住!伯母还需你!天无绝人之路,定然还有其他法子!我这就再修书回家,让我父亲在江南再寻名医!”
马文才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喉间翻涌的腥甜与毁灭一切的暴怒,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与绝望。
他对着祝英齐,极力维持着平静:“英齐,你的情谊,文才……铭记五内。不必再劳烦祝公了。”
他语气中的灰暗与决绝,让祝英齐心头一沉。
祝英齐见他如此,心下恻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文才兄,已是尽力,千万保重自身。”
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显苍白,略坐片刻后便起身告辞。
送走祝英齐,马文才独自立于庭院中,秋风吹拂着他墨色的衣袍,更显身形孤寂萧索。
重活一世,算计万千,却连至亲性命都无力挽回?
这股滔天的无力感与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在马文才心焦如焚,几近绝望之际。
观砚小心翼翼地再次趋近,低声道:“公子,门外有一游方道人,自称云梦散人,说他有法可治……”
若在平日,马文才对此等来路不明的江湖术士定然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但此刻,他已濒临绝境,任何一丝微弱的希望都如同救命稻草。
他猛地抬头,眼中血丝未褪,厉声道:“什么样的道人?快请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