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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继红在家掐着日子等,在方梅丽那儿扯的布,送到了镇上的裁缝店,师傅说新裙子说四天后就能取。

到了第四天,俞继红天一亮就起了床,做好早饭,带着方瑜往镇上赶。

她已经学会了骑自行车,“叮铃铃!”俞继红的车轮碾过乡间土路,扬起细碎的尘土,混着路边麦田里飘来的麦香。

“村里三个疯子就她最野。”

“她最野,她比村里正常女人还厉害,都学会骑车了。”

“骑车到处逛,就更自由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虽然他们也没有具体的看到听到俞继红做了什么出轨的事。

但是,一个女人打扮的太好看,就会遭来这方面的议论。

俞继红早已骑远,把她们的话扔的很远很远听不见了。

到了裁缝店,俞继红进门,正“咔嗒咔嗒”踩着缝纫机踏板的大姐脚一抬,踏板停下来。

大姐直起身,脸上堆着笑,“你是那条蓝底碎花裙,是吧?”

“是的。”俞继红点点头。

“昨天就锁好边了,刚熨得平平整整的。 ”大姐说着从竹架上取下连衣裙,递过来,“来,试一下。”

俞继红拿进去到里面房间换上,裙子做成了收腰的样式,袖口和领口都滚了圈浅蓝的边,裙摆垂下来,带着熨烫后的挺括。

俞继红伸手摸了摸,针脚细密得像锁在布上的,心里那点悬着的盼头,瞬间落得踏踏实实。

俞继红换好裙子,出来在镜子前转了转。

“妈,真好看!”方瑜在一边拽着裙摆一角,看到也喜欢。

“等咱家有了缝纫机后妈给你也做一条。”

“瞧这身段,哪像做妈的人啊,和小姑娘有什么两样?”大姐旁边夸道。

俞继红看着镜中的自己,也很满意,“很合身,不用改。”

她想进去换回来,忽然一想,方梅丽说过,叫她做好了穿给她看的。

俞继红就进去把自己穿过来的衣服叠好,装进布袋子。

“对,这么好看,就穿在身上,别人看到好看问起来,就说在我这里做的啊!也能帮我揽揽生意。”裁缝大姐乐呵呵地说。

俞继红付了工钱就去方梅丽那里。

穿着裙子不好跟穿裤子一样上自行车那么方便了,“方瑜,我们走过去。”

俞继红推着自行车,方瑜拉着裙摆去方梅丽店里。

俞继红在方梅丽百货店前的石板路上停好自行车,拉了一下裙下摆,又抚了抚裙子走进店里。

“呀,继红姐,都做好穿上了。”方梅丽从柜台里出来,拉着俞继红的胳膊前后看看,“好看,真好看!这个款式不错。”

俞继红转头看看跟在货架上的这匹布,“这块布的这个花色,做起来确实还不错。”

“我也觉得这个花色好。”

俞继红转了个圈,蓝底碎花的新裙子随着动作轻轻扬起。

方梅丽看到旁边的方瑜,去柜台拿了一颗糖递给方瑜。

“不要,你卖的。”俞继红这么一说,方瑜也往后缩了缩,不敢接糖。

“哎呀,小孩吃颗糖怎么了?拿着拿着。”方梅丽把糖塞到方瑜手里。

“多少?我给你钱。”俞继红慌忙要掏钱。

方梅丽拦着她,“不用不用,你这就太见外了。”

俞继红看了看柜台,略带尴尬地说,“我今天没什么要买的。”

“不用特地买的,家里缺什么了再来买。”方梅丽摆了摆手。

“梅丽,你上次结婚我也在旁边看。”跟方梅丽好像更熟了,俞继红的话题也多了起来。

“哦,呵,当时这么多人看着好害羞啊,懵懵懂懂,都不知这一路怎么过来的。”提到这事,方梅丽不好意思起来。

“我看到你有台缝纫机。”

“嗯,一天到晚都在店里,那台缝纫机在房间摆着呢。”

“我倒有个主意,”

“啊?什么主意?”方梅丽马上跟她凑的更近了。

“你把它搬店里来多好!有空时缝缝补补的收点手工钱。店里的碎布头,你也能缝成布兜、小孩围嘴卖,又是一笔进账。”

方梅丽眼睛慢慢亮起来,随即拍了下手,“对呀,这个布卖到最后的布头我都便宜处理掉,做个小东西卖比卖布头碎值钱。”

方梅丽打量着俞继红,“继红姐,你的脑子比一般女人都要好用。”

“好用啥呀,我喜欢新鲜事儿,这些事这些东西都要花钱,在村里我也很少跟人打交道,一天就瞎想,想怎么赚钱去买。”俞继红又接着说,“你是我说话说的最多的人。”

“是呀,在村里几年都没和你说话,现在出来了,我们还这么聊的来。”方梅丽叹道。

“村里人都说我是疯子,谁会来找我玩。”俞继红说这话,语气平平静静的,没什么波澜,很坦然。

“啊,不是不是的,不要这么说嘛,我家大姐不也是,”方梅丽自己都说的有点乱了,“也不是,你跟她们不一样。你来之后的那几年,我刚好都在家里带外甥。”

“你家小外甥,现在都和方瑜他们一起在田里玩的。”

“嗯,”说到方冬强,方梅丽眼中透着爱怜和想念,“现在都跟我娘爸去田里了。”

“对,田里天天有活要干,小孩只能带过去。我家方瑜也是田里带来带去带大的,哦,我也要回去了,田里还有活,三弟一个人在做。”

“好的好的,继红姐,帮我带点东西回去。”

方梅丽拿了两块肥皂一包奶油话梅,“夏天衣服洗的勤,费肥皂,这包奶油话梅昨天去进货刚拿的,现在城里流行吃这个,给冬强尝尝。”

俞继红接过东西,看看油皮彩色纸包装的奶油话梅,“给我也拿一包。”

方梅丽又去拿了一包。

“多少钱?”

“呃,给你家女儿吃吧。”

“不行不行,你也是花钱进来的,这样我下次都不好意思到你家来买东西了。”俞继红从口袋里掏出钱执意要付。

付了钱,方梅丽把她们送到门口。

俞继红把方瑜抱上自行车前的横梁,娴熟地用右脚踢开支撑脚,左脚踩住一侧脚踏,看了看身下的裙子,“哦,我要不要先把裙子换过来。”

“这么好看,穿着吧,就是骑车好不好骑?”方梅丽说,“你要换在我店里也可以换。”

“我也想穿着,”俞继红看看裙子,“难道以后还骑车不穿裙子,穿裙子不骑车啊?就穿着不换了,走啦!”

俞继红右手悄悄把裙摆往腿根掖了掖,扶稳车把,右脚在地上跟着车轮蹬了几下,右腿猛地一上抬,像划了一个利落的弧线,屁股刚挨着车座,右脚轻巧地搭上另一个脚踏,顺势往下一踩。

方梅丽望着俞继红的背影,碎花裙在车后轻轻摆着,前梁上孩子的小辫一晃一晃,车铃“叮铃铃”偶尔响一声,渐远渐轻。

方梅丽心想着,大家为什么说她是疯子呢。

俞继红踩着二八大杠,车把在手里稳稳的,总忍不住低头瞟一眼裙摆。风掀着裙角扫过小腿,凉丝丝的,和着新布的淡味,满心欢喜。

这一路,连车轮碾过石子的颠簸都透着顺气。

从镇上回家要经过村里的田地, 俞继红的二八大杠刚碾过田埂上的土坷垃,车铃被下面不平的路面震的几声响,就把田垄里的目光都勾了过来。

正弯腰薅草的男人直起腰,手里的锄头还悬着,眼睛直勾勾黏在她新裙子上。

“看啥看!活计不用干了?”他老婆没好气地怼了一句。

“谁看了,我刚好伸下腰。”男人辩解道,继续低头干活。

他老婆说完话,自己也忍不住直起脖子,盯着那裙摆扫过车梁的样子,心里头像被草挠了挠。

旁边蹲在地头在喝水,顺便聊几句家常的妇女马上有了话题,其中一个撇了撇嘴,“三弟在地里晒得冒油,她倒穿上这么花哨的裙子骑车,这是给谁瞧呢?正经人家哪有这闲心……”

他们觉得我好看才看我,俞继红挺直腰,继续感受着这飘逸的感觉。

俞继红进村先到方梅香家,停稳自行车把方瑜抱下来。

方梅香坐在门口,俞继红对方梅香笑了笑。

方梅香嘴角微微向上挑了挑,但眼尾的弧度还没舒展开,眉头就轻轻蹙了一下,像是被陌生感拽住了似的。

“梅丽叫我带东西来。”

方梅香带着茫然的眼神看着俞继红。

“婶,在家吗?”俞继红喊了一声。

方冬强先跑出来,他看到方瑜,愣了一下,马上跑到方瑜前面兴奋地拉着她的手,“方瑜,你怎么来我家了?”

“冬强,你外婆在家吗?”

“外婆,外婆,方瑜来我们家了。”方冬强拉着方瑜去后门找方梅香妈。

方梅香妈从后门走过来,看到俞继红来她家也呆住了,她牵扯出有点生硬的笑,“哦,继红。”

“婶,我刚才去镇上,梅丽叫我带点东西给你。”继红从袋里拿出两块肥皂和一包奶油话梅。

“麻烦你了。”方梅香妈接过东西,“坐一下吧。”

“不了,我们回去了。方瑜,走了。”

方瑜和方冬强在一边玩弹珠了,还蹲在地上不肯起来。

“方瑜,我们回家了。”俞继红又喊了一声。

“小孩子你让他在这里玩吧。”方梅香妈说。

“阿姨,你让方瑜在这里玩,等下我送她回去。”方冬强也跟着说。

“哟,还像个小大人一样了,”方梅香妈笑着说,“他们俩还是方瑜大一点吧。”

“方瑜81年二月生的。”俞继红说。

“冬强是81年12月,过年边生的,按阳历就是是82年1月了。”

俞继红去拉起方瑜,“方瑜,我们先回家,下次再来。”

方冬强也跟到门口,“方瑜,我还有玩具的。”

方梅香妈送他们到门口,看着俞继红骑车去,转头又看看坐在旁边的方梅香。

“冬强,二姨给你带了好吃的。”方梅香妈看看手中的奶油话梅,“现在要吃吗?”

“吃。”方冬强抬着头像只嗷嗷待哺的小鸟。

方梅香妈打开给了方冬强一颗。

方冬强眉头轻轻一皱,眼睛微微眯起,抿了一下嘴巴,等下又咂咂嘴。

“好吃吗?”方梅香妈问。

“先不好吃,等下又好吃了。”方冬强回味着这味道。

“冬强,送一颗给妈,冬强有好吃的都要分给妈吃的。”方梅香妈在一旁说道。

“哦,”方冬强拿了一颗塞到方梅香嘴里,“妈,你不要吐掉,等下就好吃了。”

方冬强期待地看着方梅香的表情,“好吃了,现在好吃了吧?”

看着方梅香嘶了一下嘴后吃完了,他才放心地去玩。

俞继红到家站在挂在墙上的长方形挂镜前左右转了转,满意地扬起嘴角,他看到一定会说自己漂亮。

俞继红收起嘴角,怎么又想到他了,俞继红停下来眼珠子动也不动地盯着镜子发呆。

“妈,我要吃跟冬强一样的那包糖。”方瑜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哦,好。”俞继红呼了口气,转身从袋子里拿出奶油话梅。

“方瑜,我们都先吃一个,要留给爸爸,等她回来,给她也尝一下,爸爸在田里干活很辛苦的。”

“好。”方瑜乖乖点点头。

早上出门赶的急,今天的衣服也还没洗,“方瑜,你自己玩,妈先去洗衣服。”

方梅丽也是个行动派,她已经叫袁新康把缝纫机抬到店里了。

店里已经有卖剩下的布头,各种颜色的线店里都有,她马上可以把这些布头加工一下当作一件商品卖了。

“我老婆钻钱眼里了。”袁新康看着她把布头拿出来横竖比着,思考着做什么东西。

“你也别闲着,去找个板或者纸,给我写个广告,我有空时再做点缝缝补补的活。”方梅丽头也不抬地说。

“好嘞,我这就去办!”

方三弟裤脚沾着泥点,肩上的锄头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气。

转过晒谷场的拐角,就见余继红站在自家院门口的晾衣绳前,手里正抖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

修身的裙子,腰线收得恰到好处,衬得她的腰肢更显柔韧,滑爽的的确良,风一吹就轻轻贴在腿上,露出小腿匀称的线条。

俞继红抬手晾衣服时,裙摆随着动作微微摆动。

方三弟在原地顿了顿,手里的锄头柄被攥得温热。

“回来啦!”俞继红晒好衣服转过身。

看着站在那里的,盯着自己看的方三弟,她微微一笑,“好看吗?”

“好看!好看!”方三弟连忙点头。

“这么热,还站在那里。快进屋吧。”俞继红过去拉了他一把。

方三弟一进门,方瑜就拿着那包话梅,“爸爸,你没吃过味道,妈妈说要留给你吃。”

说着拿了一颗塞到方三弟嘴里。

“嘶,”方三弟一皱眉头又咧开嘴笑,“还没吃过这玩意呢。”

“我去烧饭。”俞继红摇晃着裙摆去厨房。

俞继红的裙摆给方三弟带来的是更多的愧疚感。

下午,太阳往西斜,没那么热了。

“方瑜,你在家,妈去摘点豇豆。”俞继红挎着篮子去自留地。

离着豆架还有几步远,俞继红就听见地头有人说话。

她们两人手里择着豆角,眼睛却直勾勾黏在她身上,声音压的低低的,俞继红虽没听见什么,但猜着就是在说她。

余继红没理会,篮子往臂弯里紧了紧,去自己田里。

立才老婆在她后面也去地里。看到那窃窃私语的两人,猜着应该是在说俞继红。

她也凑过去,“瞧这个骚样,是来干活还是来勾引人的?”立才老婆好像是故意让俞继红听见一样。

“轻点。”那两人拉了她一把。

“我又没说名字。”立才老婆越说越响,“有些人啊,家里男人不行,就打扮地跟狐狸精一样来勾引别人家男人。”

“我穿啥衣裳,碍着你们哪根筋了?”俞继红听不过去,走过来对着她质问。

“我们在聊天,又没说谁?你吼什么?哎哟喂,难道被我说中了,真的是你,想勾引别人家男人。”立才老婆梗着脖子。

余继红往前走了两步,裙子扫过路边的野草,“就你家那个样,我就算没男人了,也看不上。”

立才老婆也来劲了,“没男人,你没男人的日子不好过吧?穿着个裙子在村里晃来晃去发骚。”

俞继红的脸“腾”地红了,不是羞的,是气的。

她把篮子往地上一撂,腰杆挺得笔直,“我自己扯的布,自己做的裙,穿在我身上,碍着谁了?穿裙子就是骚?那城里姑娘都不用活了!”

“还城里姑娘?也不看自己是什么命,一个乡下妇女,你怎么不嫁到城里去,当城里人。”立才老婆双手叉腰,气势十足地,“哦,我想起来了,你没嫁人就带着个女儿,城里人还要你这种货色。”

“我是什么货色不用你管,你是好货色,你是处女,你这么好怎么不嫁到有钱人家去,”俞继红指着她,“看你穿的这条裤都多少年头了,屁股磨的光亮,膝盖都鼓成两个包了。”

立才老婆气的直喘粗气。

俞继红说出处女这两个字,把旁边的妇女也说愣住了。

“我只有发疯才能镇的住她们。”俞继红心想,继续说出大声说出她想说的话。

“什么是骚,穿个裙子就是骚吗?你们夜夜在男人身子底下喊叫算骚吗?是的,我家三弟不行,这个大家都知道有必要拿出来说人家吗?你们一个个老公猛的很吧,你们骚够了吗?要说骚,还是你们骚的爽吧。”

旁边的女人被她说的看向一边,“这个疯子什么话都说的出。”

“我俞继红对天发誓,我到方家村,没有跟一个男人有过不正当关系,只是有的人她自己知道她没有我漂亮,就怕她老公来找我。我告诉你们,别人的老公我看不上,看不上!与其担心这个,为什么不把自己打扮的好看点呢,做一条连衣裙比做一件衣服和一条裤子用的布要省,而且只要花一件的的手工费,穿着又更好看。”

俞继红还在她们前面拉着裙摆转了转,“自古以来哪个女人不爱漂亮,你们不想自己穿的好看吗?自己不敢,看别人穿了就妒忌,就背后说别人,有意思吗?现在城里很多女人都穿裙子,镇上穿裙子女人也多了,穿裙子凉快又好看,过几年你们都穿上裙子了,再想想当初看着别人穿自己不敢穿,妒忌别人,背后说别人是多可笑了。”

这几个女人被她说的无言以对,只是转过身去干活。

俞继红头一扬,也回田里继续摘豇豆。

“她究竟疯不疯?”

“不知道,不疯的人这些话怎么说的出口,说她疯,脑子这笔账算的比谁都清。”

女人们又在嘀咕了。

俞继红没回头,提着沉甸甸的装满豇豆的篮子,挺了挺腰背,往家里走去。篮子里的豇豆带着清腥气,风拂过裙摆,她只觉得心里敞亮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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