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彻底黑透了,秦阳才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回到小院。
烛光映出隋安儿坐在小凳上等他归来的身影。
她挺着已经十分显怀的肚子,听到动静立刻站起身,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秦阳的模样。
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心疼得声音都变了调:“老天爷!你这是……”
秦阳的脸颊、脖子、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都像煮熟的大虾一样,红得发紫、发亮。
尤其是脸颊和鼻梁,暴晒了一整天的皮肤已经起了皱,边缘处开始翻卷起细小的白色皮屑,显然是被晒得蜕皮了。
“没事,就是太阳大了点。”
秦阳想咧嘴笑笑,却扯动了脸上晒伤的皮肤,疼得他“嘶”地吸了口凉气。
“这叫没事!”
隋安儿又是气又是心疼,赶紧端来早就备好的温水。
“快擦擦!轻点儿!”
秦阳接过湿热的布巾,小心翼翼地避开蜕皮最厉害的地方,擦拭着额头和脖子。
可当布巾边缘无意间蹭到脸颊那片灼热蜕皮的地方时,一股尖锐的刺痛猛地袭来,像被无数根细针同时扎了一下。
洗漱完,隋安儿把饭菜端上小桌。
秦阳闻到饭菜的香味,才感觉胃里早已饿得火烧火燎,前胸贴后背。
他顾不上说话,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
饱腹感带来巨大的疲惫,他几乎是瘫在了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隋安儿看他累成这样,默默地收拾起碗筷。
秦阳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妻子端着碗筷往外走的背影。
立刻挣扎着从椅子上爬起来,几步抢到隋安儿前面,不由分说地从她手里接过了碗筷:
“放着我来!你坐着歇歇!”
“哎呀,就几个碗……”
隋安儿想拦他。
“不行!你歇着!”
秦阳的语气不容置疑,他端着碗走到院角的石槽边,就着井水洗刷起来。
洗完后重重地坐回椅子,感觉最后一点力气都被抽干了。
隋安儿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从床头拿过一个东西,轻轻放在秦阳腿上。
秦阳低头一看,是一个崭新的斗笠。
用细密的竹篾编成,圆顶宽檐,编工细致均匀。
边缘收口处还巧妙地编了一圈加固的花纹,显得既结实又精巧。
“咦?哪来的?”
秦阳有些意外,拿起来翻看。
“你上街买的?”
隋安儿看着他,脸上露出一点小小的得意:
“才不是,今儿在家闲着,找了些竹篾,试着编的。”
秦阳的眼睛瞬间瞪大了,疲惫都消散了几分,他赶紧又把斗笠拿起来,翻来覆去地仔细端详,越看越喜欢。
“这编得也太好了,篾片光滑,一点毛刺都没有,这花边收得也漂亮。”
他宝贝似的把斗笠抱在怀里:
“这么好的斗笠,我可舍不得戴,得供起来。”
隋安儿被他这的样子逗乐了,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一个破斗笠还供起来,不戴拉倒,我留着给玥儿。”
“别别别,我戴,我明天就戴。”
秦阳赶紧把斗笠抱得更紧,嘿嘿直笑。
夫妻俩正腻歪着,小院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秦玥回来了。
一进门,借着灯光看到秦阳那张红得发亮的脸,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阳被女儿这么一笑,顿时佯怒,故意板起脸:
“好哇,你个没良心的丫头。不心疼你爹晒成这样就算了,还敢笑话我,看我不收拾你。”
说着作势要起来。
秦玥笑嘻嘻地凑上前,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
“爹,您先别恼嘛,躺下躺下。”
“这是什么?”
秦阳狐疑地看着女儿手里的小瓶子。
“哎呀,您躺下嘛。”
秦玥不由分说,把秦阳按回椅子上,让他尽量舒展开身体,把头靠在椅背上。
秦阳半信半疑地照做。
秦玥小心翼翼地拔开瓷瓶的软木塞,一股清凉还带着淡淡青草气息的味道飘了出来。
她用洗干净的小指,从瓶子里挖出一点黏糊糊、半透明的膏状物。
“爹,闭眼,别动啊。”
秦玥叮嘱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清凉的膏体,一点点、均匀地涂抹在秦阳晒伤的地方。
当那冰凉黏滑的膏体接触到灼热刺痛的皮肤时,秦阳忍不住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嘶……凉!舒服!”
那火辣辣的、针扎似的痛感,像是被一股清凉的泉水瞬间浇熄了大半。
“这是什么好东西?”
秦阳闭着眼睛,感受着脸上的清凉,好奇地问。
秦玥一边仔细地涂抹着,一边带着点小得意地说:
“这是我自己做的,照着医书上学的方子,用的是芦荟和积雪草。”
她细细地解释着做法:
“找新鲜的芦荟叶子,洗干净,把两边的小刺都削掉,然后从中间剖开,用勺子把里面透明的胶刮出来。”
“然后放到碗里捣成泥糊糊,再用细纱布使劲儿挤,把最纯净的芦荟胶滤出来。”
她手上动作没停。
“再把积雪草也洗干净,切得碎碎的,加点水一起捣烂,也是用纱布把汁水滤出来。”
“最后把芦荟胶和积雪草汁混在一起,搅匀了,就得了这个。”
“医书上说,这个对晒伤烫伤都管点用,能让皮肤不那么疼,好得快些。”
秦阳闭着眼,感受着女儿微凉的手指带着清凉的药膏在脸上轻柔地涂抹。
听着她条理清晰地说着制药的过程,心里头那股美滋滋的感觉,像温泉水一样咕嘟咕嘟地往上冒,瞬间就冲散了浑身的酸痛和疲惫。
隋安儿坐在一旁的小凳上,就着油灯的光亮,手里又拿起细长的竹篾,开始熟练地编织起来。
看那大小和雏形,显然是在给秦玥也编一个斗笠。
她听着女儿头头是道地说着草药,看着丈夫脸上难得放松舒适的神情,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隋安儿手上的动作没停,轻声说道:
“对了,今早夫人跟前的大丫头来传话了。”
秦阳和秦玥都看向她。
“夫人说,看我月份大了,行动不便,从今儿起,就不用再去厨房上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