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玥听着,原本因担心秦熙而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眼睛越来越亮,最后忍不住拍手低声笑道:
“好主意!阿依你真真是个机灵鬼!这个法子好!肯定能让熙姐姐开心起来!”
两人立刻兴奋地分头行动。
秦玥请母亲隋安儿精心做了几样秦熙平时最爱吃的小菜和点心,什么胭脂鹅脯、荷花酥、杏仁豆腐,摆盘弄得格外精致。
阿依则负责去“攻克”阿土娘,她仗着年纪小、嘴巴甜,好说歹说,撒娇卖乖,软磨硬泡了半晌,终于成功要来了一壶阿土娘酿的清甜可口又不易醉人的石榴酒。
接着,两人又跑到两家相通的那个花园里,选了处最雅致的角落,合力搬来一张小巧的竹桌和几个绣墩。
铺上干净的桌布,还特意摘了几朵开得正盛的鲜花插在一个白瓷瓶里做点缀,愣是布置出了一桌像模像样的“雅宴”。
阿依还觉得不够,又跑回屋,认认真真地研磨铺纸,用她那一手工整秀气的字迹,写了一封文绉绉的帖子,末尾还精心画了一朵小小的兰花。
她趁着秦熙不注意,悄无声息地将这封帖子,连同从园中新摘的一株香气袭人的徘徊花,一起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秦熙房间的窗台上。
然后轻轻敲了敲窗棂,便飞快地溜走了,躲到假山后偷偷观察。
秦熙正发着呆,神游天外,听见细微的声响,茫然地推开窗,一眼就看到了那份极其精致的帖子和那朵娇艳欲滴的鲜花。
她惊讶地拿起帖子打开,发现用的竟是价格不菲的薛涛笺,上面的字迹和画工一看就是阿依的手笔。
不由得失笑,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感动,猜到这两个妹妹为了哄她开心,怕是把自己攒的体己钱都拿出来了,真是下了“血本”。
到了约定的时辰,秦熙虽然心情依旧低落,但不愿辜负妹妹们的心意。
还是仔细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换了一身素雅清爽的月白色衣裙,这才缓步朝花园走去。
还没走近,就听见一阵磕磕绊绊的琴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弹的调子倒是耳熟能详的《流水》,但这弹奏的手法……
秦熙忍不住莞尔,这绝对是出自她那于琴棋书画上毫无天赋的玥妹妹之手。
她那双手拿起银针来稳如泰山,切脉诊断时敏锐如有神助,偏偏一碰到琴弦和毛笔,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僵硬得不听使唤。
她悄悄驻足,隐在一丛茂盛的翠竹后面,忍着笑听了一会儿。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见阿依那清脆又带着嫌弃的声音毫不客气地响起:
“哎呀呀!我的好姐姐!快别弹了!求求你了!真是魔音灌耳,好好的曲子都快被你弹成招魂曲了,起来起来,还是让我来吧。你这水平,怕是连池塘里的鱼都要被你吓跑了。”
接着是秦玥不服气的小声嘀咕抱怨:
“……哪有那么差……”
以及一阵窸窸窣窣、不情不愿起身让开位置的动静。
稍顷,一阵悠扬流畅,颇具韵味和意境的琴声便响了起来,如同清泉滴落山涧,显然比之前那噪音不知高明悦耳了多少倍。
秦熙这才慢慢从翠竹丛后转出来。
秦玥眼尖,一眼看到她,立刻从琴边跳起来,脸上堆起夸张的笑容,装模作样地躬身行了个礼,捏着嗓子,拿腔拿调地高声道:
“恭迎絮语居士(秦熙自取的雅号)光临寒舍,真是令我等蓬荜生辉,不胜荣幸之至!”
秦熙看着秦玥那挤眉弄眼、夸张滑稽的动作和表情,再看看一旁正在认真抚琴、努力憋笑的阿依。
以及这布置得煞有其事的小宴席,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多日来积压在胸口的郁闷和阴霾,顿时被这充满暖意的场面驱散了大半。
她摆摆手,笑着走上前:“行了行了,你们两个活宝!快别耍宝了!搞这一套,累不累呀你们?”
她走到主位的绣墩上坐下。
秦玥又立刻抢上前,殷勤地拿起那壶石榴酒,就要往秦熙面前那个本该用来喝茶的白瓷杯里倒。
刚巧一曲终了的阿依见状,赶紧放下琴,几步冲过来,一把挤开不按常理出牌的秦玥。
抢过酒壶,无奈地叹了口气,递给秦玥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埋怨眼神。
然后另取了茶壶来,稳稳地斟了一杯香气四溢的清茶,恭敬地奉到秦熙面前。
秦玥自知差点又闹出茶杯喝酒的笑话,吐了吐舌头,缩着脖子小声嘀咕辩解道:
“我这不是……太久没操办这等场面,一时忘了流程嘛……”
秦熙忍着笑,端起那杯清茶,入手温润,茶汤澄澈清亮。
凑近鼻尖轻嗅,一股清冽甘醇的茶香沁人心脾,显然是上好的明前茶。
她轻轻啜饮一口,唇齿留香,点头由衷赞道:“好茶。”
放下茶盏,她目光扫过两个满脸期待、又带着点小紧张和小得意的妹妹,心中暖流涌动:
“行了,别端着了,也别演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搞这么大阵仗,累不累?我还不了解你们俩?”
秦玥和阿依一听,立刻如蒙大赦,原形毕露,嘻嘻哈哈地凑过来。
一左一右在秦熙旁边的绣墩上坐下,各自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茶,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刚才一番装模作样,可把她们俩累坏了。
秦玥放下茶杯,亲昵地搂住秦熙的胳膊,笑嘻嘻地说:
“还不是看某个从贡院回来后就愁云惨淡的大才女茶饭不思。”
“我们俩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好绞尽脑汁,想出这么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搞个‘曲水流觞’,来哄你开心呗。”
阿依也连忙接口,眼睛亮晶晶的,挥舞着拳头说:
“就是就是,还有那什么才子佳宴,门槛高得很,有眼无珠,不准咱们石城真正的才女进去一展才华,那是他们有眼无珠,损失大了。”
“没关系!他们不开门,咱们就自己办一个!而且咱们这‘絮语雅集’,第一条规矩就是:臭男人与狗,不得入内!咱们自己玩得高兴!”
她说完,自己先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清脆的笑声像银铃一样在花园里回荡。
秦熙看着眼前两个为了哄自己开心而绞尽脑汁,甚至不惜扮丑搞怪的妹妹。
听着她们贴心又真诚的话语,心中那最后一点因科举无门而带来的冰冷,也终于被这浓浓的姐妹情谊彻底驱散,融化得无影无踪。
她伸出双手,一边一个,搂住秦玥和阿依的肩膀,将她们拉近,三个人的额头轻轻抵在一起。
她眼中闪烁着感动而释然的泪光:“谢谢你们……有你们……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