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吐谷抬眼瞟了瞟昭文彦道:“骨都侯颇为消息灵通啊!”
昭文彦行了个大礼,道:“贤王勿怪!若要车师长久为贤王所用,老夫需做长远打算。方才所问之事关系到车师国祚,是以有此一问。贤王若嫌老夫话多,老夫闭嘴便是。”
说罢昭文彦盘腿闭眼,又做入定状。
浑吐谷笑道:“此事说也无妨。那车师后国的汗王胞弟到来三年后,当时我帐下淤壶之前的右大将与大汉交战身死。其妻乃左谷蠡王的女儿,是我匈奴贵胄。本王从中做媒,将她许配给了汗王胞弟,一来算是门当户对,二来好让汗王胞弟安心留在匈奴右庭。”
浑吐谷掰着指头算了算,说:“婚后刚好十月左右,左谷蠡王之女便诞下一子。至于生父是谁,本王不得而知,也不关心。”
“其子现在何处?”昭文彦问。
“汗王胞弟染疫身亡后,左谷蠡王之女回了匈奴左地,那孩子,许是一同去了吧。”
正闲聊间,一士兵禀报沙罗多已到,右贤王与骨都侯起身出帐迎接。
“义父!”沙罗多见到浑吐谷,单膝跪下,恭敬行礼。
“哈哈哈哈,好好好!本王还以为我儿早把为父忘了!”浑吐谷大喜,扶起沙罗多,上下仔细看了一遍。
沙罗多和昭文彦互相行了礼,沙罗多道:“义父龙马精神,康健如前,儿心甚慰!”
浑吐谷道:“二、三十年都过去了,怎可能康健如前?你我不必说这些漂亮话,且入帐吧!”
三人边聊边饮,闲叙多时,昭文彦终于将谈话转入正题:
“沙罗王爷,去年冬天右地遭逢十年不遇之雪灾,贤王勤政爱民,心如刀绞,寝食难安啊!前些日子王爷曾与老夫说,愿尽绵薄之力为贤王分忧,今日便如约而至……”
说到这,昭文彦转向浑吐谷作揖道:“可见沙罗王爷心中所装所想,尽是贤王和我匈奴右地,忠孝之心日月可鉴!此乃贤王的福气,老夫恭喜贤王!”
说罢,举杯对沙罗多道:“沙罗王爷,老夫敬您!”
两人一饮而尽。沙罗多问:“不知孩儿呈奉几何,可稍解义父之急?”
浑吐谷看向昭文彦。昭文彦轻咳一声,一手伸出二指,另一手摊出个巴掌。
“二……二十五万?”沙罗多惊道。
“对,二十五万钱,且需是汉朝官钱。”
沙罗多也干咳一声,轻声道:“前番骨都侯说的不是这个数么?”说罢手势比出一个二字。
昭文彦笑了笑,捋着胡子说:“王爷威赫之下,自然有人替王爷分担,王爷何必计较这五万钱?”又说:“车师也逢雪灾,贤王知王爷筹谋不易,早有吩咐,这二十五万钱,王爷可拿走二万自用,犒劳自己。”
沙罗多转惊为笑,作礼谢浑吐谷说:“多谢义父体恤孩儿。”转过身对昭文彦道:“只是,不瞒骨都侯,怕是为我分担之人,一时也拿不出这二十五万钱来。”
昭文彦朗声大笑道:“不需她一次拿出这许多,只需先纳上十万钱,铁勒将军便从交河城撤军。王爷自拿走二万,其余孝敬贤王。这十万钱,那人手中定有,她若不给,铁勒将军自会教她做人。王爷下令即可,其他勿虑。”
“那剩余十五万钱呢?”
“自明年起,每年五万,连缴三年。”
“为何如此麻烦?”
“王爷,老夫算过,每年五万,不至让她鸡飞狗跳,却又无力筹谋其他事情。王爷若想上位,这点非常重要。三年后,王爷上下肃清,大权在握,老夫也就不用替王爷操心了。”
沙罗多尴尬道:“这……上位的事情,我还未曾多想。”
“王爷,这里没有外人。”骨都侯眯起双眼,厉声道:“你亲爹至今迟迟不愿立储,该主动时你要主动,莫负了贤王对你的期望。”
沙罗多对浑吐谷鞠躬道:“义父放心,孩儿明白!”又对昭文彦说:“纳钱之事就这么定了。”说完,取出信简,命人拿来笔墨,给阿依慕写了向匈奴纳钱的钧旨,盖了私章,封好泥印,当下便命传令使火速往送交河城。
“好!王爷果然行事爽利,颇有右贤王之风骨!老夫再敬王爷一杯!”骨都侯举杯再劝:“既然正事已定,其他无所急矣。王爷难得故地重游,不如便盘桓几日,陪你义父骑马打猎如何?”
沙罗多饮罢,想了想道:“义父勿怪!孩儿稍作逗留,宴后便回。”
“为何?”
“有义父和骨都侯相助,我不费一兵一卒,‘谈判’退了铁勒大军,也是大功一件!我先回去向父汗复命,或许父汗很快立储于我也并非不可能。毕竟是我亲父,若他老老实实立储于我,省得我用非常手段,自然更好。逗留太久,只恐父汗生疑。来日方长,下次寻得机会,再来义父跟前尽孝!”沙罗多讪笑道。
“也好,大事为先,这才是我儿!来日方长,为父祝你马到成功!”浑吐谷起身举杯向沙罗多辞行。
沙罗多走后,浑吐谷和昭文彦回到大帐。浑吐谷对昭文彦感慨道:
“本王的义子,你的‘狼儿’走了……骨都侯,你施行‘养狼计划’这些年来,在车师方向,除了七年前交河城之战,本王未费一兵一卒。若当真如此便能掌控车师于股掌,本王拜你为右相!”
“左相右相,于老夫而言,浮云尔。养狼如此多年,全赖贤王耐心。若无贤王信任,此计如何推行?计划若成,非老夫之能,实贤王之功也!”
“浮云?呵呵,骨都侯,你说这话,怕是清高太过了吧!你本是大汉子民,当初为何来投本王,本王可没有忘啊!”
“汉地官制,全赖门阀举荐。若无士族推举,金银玉器也只能空埋泥污之下;若得士族推举,废铜烂铁也可以聒噪朝堂之上!”说到此处,昭文彦自斟一杯,一饮而尽,悲愤道:
“不是自夸,老夫自认胸中韬略不输管仲、乐毅,到头来捐尽家财,也只得区区一玉门功曹的芝麻小官,还要受那粗鄙守将的鸟气,杖责致残!”
昭文彦努力平复了情绪,继续道“不瞒贤王,初到此处,老夫确想封侯拜相,不为别的,只因不服!但几年下来,贤王推心置腹,老夫内政谏言,征伐献计,贤王一概纳用,老夫感激涕零!”
说罢,伏拜浑吐谷道:“如今,老夫余愿已足,什么左相右相,尽皆浮云。恳请贤王留着相位,另得高人时,拜相于他,共助贤王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