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文彦道:“以老夫对阳关的了解,裂风弓应在某个大汉边将手中。至于那个阿墨……不得而知。怎么,汗王担心阿墨寻事?”
沙罗多答:“我岂惧他?但阿墨通缉了许久,没个消息,总是放心不下。”于是招手道:“来人,宣阿柴进来!”
昭文彦斥退所有仆人。待阿柴再次进来,沙罗多照面就问:“好徒儿,你那好兄弟,阿墨,现在何处?”
阿柴完全料不到沙罗多会问他这个,当下一愣,茫然道:“师父,徒儿不知。”
“胡说!”沙罗多拍案而起,怒斥道:“你与阿墨、贝支三人一直暗中勾连,你以为本汗不知道?你以为不在本汗眼皮底下,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阿柴一慌,忙跪下拜道:“师父明察!徒儿实在不知啊!”
阿柴抬头,沙罗多仍盯着他,昭文彦则在一旁默默看戏,笑而不语。
阿柴一五一十道:“师父,徒儿最后一次看见阿墨,是先汗薨逝那日,奉了师父之名,将他诱至骁骑大营;就连先汗去世后,师父命徒儿去取他认罪手印,徒儿都是差人设计骗取,见都没见啊!”
说完转向骨都侯道:“侯爷,末将若有虚言,千刀万剐!”
当着沙罗多和昭文彦的面,给阿柴十个胆儿,他确也不敢虚言。
沙罗多还是怒骂:“扯淡!什么父汗薨逝?父汗是被逆子阿墨所刺!阿墨行凶,逃跑不成,被当场捉拿,当场认罪,你何曾去取什么手印?!”
沙罗多这么一骂,阿柴反而心安不少——以阿柴对他师父的了解,沙罗多能有心“纠正”自己对于政变经过的陈述,至少说明,他最关心的已经不是阿墨与自己见没见过面了。
这时昭文彦呵呵一笑,对沙罗多作揖道:“汗王息怒,您的高徒柴将军自到老夫帐下,一直克己奉公,兢兢业业,依老夫看,柴将军绝无二心,也不屑干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
“是啊师父!徒儿从无二心!”阿柴赶紧再拜,又转过去拜谢骨都侯。
沙罗多仍旧背手而立,昭文彦知道沙罗多脾气,又扔下一个台阶道:“汗王,老夫生平自视甚高,寻常人等视如草瓦,但您的爱徒柴将军绝对是个大才!来了以后,为老夫增力不少。这都是汗王调教得好啊!”
昭文彦这话,虽是台阶,但颇带几分真意,沙罗多很受用。
昭文彦对阿柴使个眼色道:“柴将军起来,坐下说话吧。”
阿柴瞟了沙罗多一眼。沙罗多点点头,压着嗓子说:“坐吧。”
阿柴随便找了个侧席坐下,猛然意识到沙罗多刚才是在诈自己,又惊又气,也不管眼前是谁的酒碗,端起剩酒一饮而尽,稳了稳情绪。
沙罗多问:“阿柴,你觉得阿墨现在是死是活?”
昭文彦插话道:“据老夫所知,车合烈与阿墨一同被汉兵抓进牢中。不久车合烈毒发而亡。至于那个阿墨……按照阳关惯例,只要不涉及汉人的案子,多半囚个一两日就放出来,逐出关外。”
沙罗多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什么车合烈,车王爷,车掌军?哈哈哈,什么来无影,去无踪的车师第一猎人?最后还不是在牢狱之中丢了性命?哈哈哈哈……”
那笑声震耳欲聋,穿庭而出,极其可怖。
忽地又收住笑声,再次喝问阿柴:“以你对阿墨的了解,他是死是活?”
“活着,阿墨若出来,必然活着!”阿柴本能答道。
“为何?”
“阿墨跟了车合烈这么久,只要躲进山里,给他个洞,多久他都能活!”
“好,那以你对他的了解,他是会甘心躲着,还是会寻机搞事?”
阿柴自然知道沙罗多的意思,含糊其辞道:“师父大权在手,民心所向,四境安稳,又兼雄才大略,阿墨就算不忿,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那就还是有心搞事!”沙罗多道:“我给你半月时间,自己想办法打听阿墨下落,回报于我。”
“是!”阿柴称诺。
“那你下去吧。没你事了。”沙罗多挥退阿柴。
昭文彦却说:“汗王,老夫本欲邀汗王回府共议攻略玉门关之事,如今四下无人,阿柴又不是外人,不如就在此略说,汗王也好早回驿馆休息。”
“如此也好!”沙罗多点点头,便对阿柴道:“玉门关的事儿如何了,你来说说情况吧,别烦劳骨都侯了。”
“是!”阿柴对两人行礼后,低声禀报入春以来劫掠大汉边境村镇的成果。
昭文彦在一旁帮腔:“汗王,您的高徒所率领的车师军与我们并肩作战,勇往直前,斩获颇多,堪称楷模啊!”随后作揖道:“日前老夫自作主张,给柴将军升了一阶,另给柴将军的部曲添拨五百匈奴骑兵,由他一齐率领!”
“好!没给为师丢脸!有点本汗当年的样子!”沙罗多不赞昭文彦的圆滑老道,却得意洋洋,命令阿柴:“继续干,多抢些东西孝敬骨都侯!”
昭文彦道:“夏末之时,老夫已经下令劫掠暂止,仅偶尔为之。如今秋收季节,若再频频袭扰,只怕汉境边民不堪其苦,迁往内地,那就适得其反了。”
沙罗多咂吧着嘴,阴阴地问:“正是收获时节,反而不去劫他,是不是有点亏了……”
昭文彦笑道:“总得给汉境的边民留点希望,他们才会留下来。汗王莫忘,劫点米粮,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的初衷是要玉门守兵们疲于奔命。”
“师父,现在目的达到了!我们已然鲜少出击,那玉门守兵却仍在辖地内轮班巡守,不敢怠慢。他们辖地又广,只怕早已苦不堪言了!”阿柴接话道。
三人得意地大笑起来。
“不过柴将军,”昭文彦转向阿柴:“久不久还是要动一动,莫让那些汉军懈怠了!”
阿柴微笑,作礼而答:“侯爷放心,阿柴心里有数!”
“既然劫掠少了,不知骨都侯下步如何打算?”沙罗多问。
昭文彦并未作答,反而问道:“汗王,去年左大将铁勒兵围交河城,交河城寥寥数千守兵,却退了铁勒两万大军,汗王可知为何?”
沙罗多当时只气恼车合烈、阿依慕不遵他命令,何曾真正关心过战事?只摇头道:“愿闻其详!”
昭文彦起身,眼神变得阴郁:“因为他们得了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