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沈星已将萨哈引到林边,突然抽剑往回一指,四百汉骑转过马头,视死如归地朝萨哈冲去。两军撞在一处,奋力厮杀。
沈星拍马,直取萨哈,两人二度相见,分外眼红,萨哈接住沈星死斗。只斗了七八回合,听得一声哨响,阿墨率军从林间杀出,直扑萨哈后部。
忽然遭到沈星与阿墨前后夹击,萨哈的军队一阵骚乱。萨哈撇下沈星,冲到后部,举刀呼嚎,提振士气,好不容易才将军心稳定下来。
三台投石车装填完毕,阿柴下令发射,两枚巨石应声而出,却又有一台投石车,抛杆甩到一半,“咔嚓”一声,断成两节。巨石从半空砸下来,“嘭”一声将整台车子砸个粉碎。
阿柴周身一颤,大发雷霆,拔出刀来大叫着:“这台也别管!装弹,给我继续装弹!误时立斩!”
成功射出的两枚巨石从战场上空划过,其中一枚又准确无误地砸在寨墙之上。一道深深的裂痕将前后两次中弹的凹坑连在一起,形势危急!
沈星大喊:“诸君,平西寨危在旦夕,吾等来前宣誓,与平西共存共亡!随我尽杀敌军,死而后已!”玉门将士士气大振,奋力向前,萨哈的军队渐渐支撑不住。
萨哈喊道:“弟兄们给我顶住!我回阵中,跟柴将军要一支援军来战!”说罢从战阵溜出,单骑朝大本营赶来。
这时阿柴又督着军士们给仅剩的两台战车装填巨石,岂料其中一台车的抛竿刚刚压上石弹,扑棱棱几声脆响,不等下令发射,抛杆抬起,将石块胡乱抛出。车架中间那绞盘哗啦啦转得飞快。
“怎么回事!?”
“报柴将军,那车绞盘上的卡齿崩断,卡不住抛杆了……”一名士兵回报。
“那,那最后一台车呢?”
“已经装填完毕!”
“那就发射!给我发射!不要放弃!”阿柴狂吼着。那士兵赶紧跑回去,一拉抽绳,抛杆弹起,却又“吱呀”一声,歪倒一边,随即整台车子似雪崩般塌卸下来,一声巨响,木块、木片散得满地都是。
“又怎么了!?”阿柴已然几近癫狂。
那士兵又报:“连接抛杆的木轴断了,抛杆带着巨石砸下,把车架砸碎了……”
“张太白呢?那个大师张太白呢?”阿柴抽出斧子,在投石阵地左右找寻。一名士兵慌慌张张地从后军跑来禀报:
“柴将军,不好了,盯着张大师的兄弟倒毙在配件车里,大师,大师怕是逃走了!”
阿柴一怔,半晌没有反应,突然仰天大叫一声,红着眼,歇斯底里道:“杀!全军随我冲击平西寨!”说完拉过战马,就要骑跨。
萨哈正好赶到,看见投石阵地一片狼藉,军心涣散,本想来搬救兵,此时却知大势已去,忙拦住阿柴道:“柴将军,时不利我,且先退兵,从长计议!”
阿柴推开萨哈大骂:“懦夫!你是怕死,还是违令?”
萨哈倒也耿直,一把抓住阿柴手臂道:“柴将军,如今汉军士气正旺,你拼杀出去也毫无胜算!跟着你从车师出来的一千兄弟可就没了!”
如此当头棒喝,让阿柴猛然清醒过来。他虽是焉耆人,但相比匈奴士兵,这些车师将士对他忠心耿耿!若是手上没了他们,自己还剩下什么?
“把那台车上的主要部件拆下带走,我们撤!”阿柴指着第一台罢工的投石车下令道。那车只因抛杆牵绳烧断而失能,整体还算完整。
“将军,没时间了,别拆了!我那边的弟兄快抵挡不住了!”萨哈苦劝。
阿柴道:“你别管,我有我的道理,撤军可以,但若带不走这车,我今日宁可战死在这沙场上!”
萨哈咬咬牙道:“那好,我拼死也为将军抵挡一阵!”说罢回身上马,又朝沈星、阿墨处杀去……
终于硝烟散尽,汉军打扫战场。
尽管已经破烂不堪,阿墨仍一眼看出车师军阵的投石车是张太白所造,散落的木质部件,其形制、大小与张太白在交河城造的车子几乎一模一样。
沈星蔑笑道:“车师的战车工艺倒也不糙,可是完全不经用,估计是个学了点皮毛的工匠,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阿墨心道:“这可是个大汉来的顶级匠人。”但并未说出口。
直至看到四台战车的轮子被推入泥坑填实,阿墨这才乐得合不拢嘴。
阿墨记得很清楚,在交河城与铁勒对峙时,张太白用四具三尺余长的三角形木楔来解决缓冲的问题:两两一组,两前轮前面各放一具,两后轮后面也各置一具。
这样,每次抛射完毕,投石车像钟摆一样反复在两组三角形木楔上冲下、滑落,几次以后,便稳稳当当停在原处,无需重新调校。
张太白曾亲口对他说过:“这些车子的反冲力,十头牛也未必拉得住。若是将轮子硬生生固定了,再坚固的木材也禁不住几次抛射,便散架了。”
“这些车子散得正好,再多来几发,平西寨的城墙可就真塌了!真天助我也!”沈星抚摸着投石阵地上的一颗颗巨石道。
“是太白兄有心相助。但出此无奈之举,看来太白兄、慕阿姨都被沙罗多挟持了。”阿墨暗自忧心道:
“营救小夕遥遥无期了……”
…………
阿柴大营遍地哀嚎。
阿柴来到萨哈营帐。萨哈浑身血污,卧于榻上,奄奄一息。
“柴,柴将军,我……”
萨哈挣扎着想起来,被阿柴一把摁住:“萨哈兄弟,躺着!”
这是阿柴第一次叫萨哈兄弟!
为了给阿柴争取撤退的时间,萨哈身被十数创,死战力竭,被手下侥幸救回。所领八百骑几乎全军覆没。
“柴将军,我听说,那个什么大师,临阵叛逃了,是吗?”萨哈喘着粗气问。
阿柴面无表情道:“算不得叛逃,他从来就不曾是我们的人。是我草率天真了!”
萨哈愤愤道:“可恨!就是他造的这些破车不堪大用,才招致此败!”
“我是主将,错在我,其他都是借口。兄弟,对不住了!”阿柴想到离开车师时所带一千亲兵所剩无几,悲从中来,话音哽咽,但旋即又转用低沉厚重的嗓音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萨哈兄弟,你且养伤,只要天不绝我,我必报此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