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阿墨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
十余日后,一纸军函传至,阿柴收拾行囊前往定西寨,临行前少不得又是一番叮嘱,要阿墨携两位少女离开。
又十日,平西寨大小事务,阿墨已悄悄安排妥帖,不便明言的,皆付之书简,准备留给钱自来。小夕、小丫处,阿墨亦偷偷吩咐了离寨日期,叫两人暗里准备。
这日下午,寨中无事。阿墨在营房内呆坐了一会儿,终不敢、亦不忍向东方卫当面请辞,便自备了笔墨,准备给东方卫留书作别。握笔在手,心中感慨万千,却半晌写不出一个字儿来。
就在此时,一名卫兵来报:“肖校尉,玉门关功曹高大人临时巡检,须臾便到!”
“哦?如此突然!”阿墨急急收了笔墨,将竹简卷起,出外迎接,高义果然已到寨门。
“高大人!”
“肖校尉!”
行礼寒暄毕高义笑道:“肖校尉莫怪,每年两次突击巡检,乃是东方将军定下的例行规矩,并非高某找茬!”
阿墨笑答:“高大人言重!一路辛苦,先到我营房稍歇吧。”说罢吩咐士兵备茶。
高义却回绝道:“不必不必,我看看就走,走前再饮不迟。”
于是阿墨陪着高义在寨内查视。阿墨素来严明,军容军纪、物资存储,无可挑剔。高义只匆匆走了一圈,走马观花看过,便去了阿墨的营房。
阿墨只当高义累了要歇会儿,便奉上茶道:“高大人且喝盏茶,我再陪高大人慢慢巡看。”
“不必再看,肖校尉一向治军严谨,谁人不知?我来也只是走个过场。”高义将茶一饮而尽,摇头道:“倒是那个沈校尉,急躁鲁莽,我需即刻动身,早到定西寨,好好查看查看。”
“怎么?高大人意思,连饭也不吃便走?”
“不吃了。吃过饭,天将黑,赶不得路了,又要留宿。你的阿柴兄弟,不是才到定西?我正好去看看,若有什么不惯或不妥之处,再行安排。”
阿墨知道高义性格,便不再强留,作礼道:“多谢高大人关怀。”
高义又饮一盏,忽然面露悲戚之色,叹口气说:“肖校尉,我此次前来,也是替东方将军给你带话。”
闻得是东方卫带话,阿墨恭敬道:“高大人请讲。”
“你可能还不知道,东方将军心生退意,表请还乡。圣上已经恩准,不多日,东方将军便要离开玉门了。”
“啊?这……什么时候的事?!”
阿墨大惊,心中先是不舍,稍后思及东方卫可以安养天年,又觉欣慰,然而终究还是难过。霎那间,各种滋味潮头似地一浪随着一浪拍来,嘴上笑着,眼眶却红着。
“圣上的诏书日前刚到;朝廷派的新将领早已经离开长安,应该很快就到。东方将军若想走,随时可走。若说将军的退意,我也不清楚何时生起的,但自今年春起,东方将军确实异于往年,常常嗟叹自己老了。”
高义答毕,兀自一声慨叹:“也是,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将军七十有一,英雄迟暮,可叹,可叹啊!”
阿墨追问:“东方将军可是虎躯有疾?”
“非也。”高义摇头道:“我问过军医,东方将军身体康健无恙,也不知怎的,就是感叹自己老了……”
“那……老将军何时动身,带给我的话是什么?”
“东方将军暂定中秋之后便走,但现今只我知道,其余将士尚未得知。将军让我带话给你,邀你中秋之夜到玉门关小院内与他赏月叙旧。”
“东方将军他,特地邀我?”
“是。”高义颔首:“将军说,他觉得与你投缘。他记得很清楚,当年,你是中秋之后,次日一早投入他帐下;所以他想临行前与你叙话,次日离开,也算一种圆满。”
阿墨泪流满面,跪谢道:“高大人,烦劳回复东方将军,就说中秋那日,阿墨一早动身,必到玉门关与将军话别!”
送走高义,阿墨立于寨门处,东方卫告老还乡的消息过于突然,阿墨心潮澎湃,一时无法平复。足足半个时辰方回,口中不住喃喃着:“好事,是个好事儿。”
阿墨踱到小夕屋门,敲了敲。很快,门“吱”一声开了。小丫探出头来,见是阿墨,也不打招呼,只回身向屋内招招手,便又躲闪回屋内。不多时,小夕含笑而出。
“墨哥哥,你来了?有何事?”
“呃,也没什么重要事。本来说好这一两日便走,但今日情况有变,咱仨得迟些动身了。”
“不碍事。”小夕问:“迟多少时日?”
阿墨算了算,离中秋还有十来天,便道:“得迟上半月左右,咱们或许得中秋之后再走了。”
“那便多留些日子,听墨哥哥安排便是。”小夕乖巧答道。阿墨便说:“那,你跟小丫说一声。”
“好。柴哥哥那儿,是不是也该告知一声?”
“柴哥?嗯……柴哥那儿没事,他反正也不随咱们一道。动身前,我自找一弟兄去知会他便是。”
别了阿墨,小夕回屋告知小丫。小丫问道:“就这个?没说别的?”
“没有。正巧有巡逻的兵哥走过,墨哥哥便干咳两声,嘱咐了几句,走了。”
小丫噘嘴道:“哼!装什么蒜?闷葫芦一个!”
小夕笑慰:“好了嘛,墨哥哥就是这性格。他又是一寨之主,自然得严肃些。”
“没劲!”小丫依旧愤愤。
“行了,好妹妹,知道你心疼我!”小夕咯咯笑着,搂过小丫,两位少女互相挠着痒痒,倒在床上,逗在一块儿。
秋风渐渐起了,天气一日凉过一日。转眼中秋就快到了。
军中开始更换秋冬御寒的衣裤被褥,以十人为一组,由什长将换下的旧物送至浣坊浆洗、晾晒,收仓入库为来年春夏之用,顺便取回秋冬衣装。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浣衣坊活计倍增。趁着还未离开,小夕、小丫前去帮忙。
这日下午,小丫去了仓库,小夕在院子里帮忙晾晒洗好的织物。宽大的被单、帐幕密密匝匝,将小夕遮挡的严严实实。
一名什长带着一名伍长前来领取入秋的衣裳,两人报过兵组序列,站在院子里等候。
“哥,你说今日能见到小夕姑娘吗?”伍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