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匈联军五千骑兵,手擎火炬,在关城外列阵集结。
对峙片刻,拉迪拔刀向关城一指,联军打马扑来;
阿墨挥手,汉军弓兵齐射。
整个过程没有下令的呼喝声,似乎无人想要破坏这万家团圆的宁静之夜。
没有挖沟壕的时间,没有护城河的保护,只三轮齐射,车匈骑兵已冲到关城之前,跳下马来,撑起盾墙,护着后来的战友与汉军对射;旋即跟上一批拖着梯子的战马。骑手解下梯子,冒着箭石斜搭在关城外墙上。
关城外墙不似寻常城墙那般又高又厚,而是又矮又薄,仅为方便出入管理和防贼防兽,联军梯子无需直立,斜着便可搭上城头,推也推不倒,似一缓坡,莫说训练有素的军士,即便是寻常健壮男子,踏上梯子,三步四步亦可冲上城头,根本无需攀爬。
一群群车匈骑兵蜂拥奔至,下马,登梯,奔上墙头。
短暂的防御战变成关墙争夺战、白刃战。
伏尸遍野,日月无光……
渐渐的,墙头已不见玉门关将士,关墙争夺战变成了关城内的巷战。
骑在马上冷眼观战的拉迪阴笑着,将缰绳交到侍从手中道:“是时候了!你就在这,看好我的战马,待我拿了东方卫人头献于右贤王座前,升官进爵,这匹马就赏给你!”
说罢,拉迪下马登梯,两步跃上墙头,跳入关城中。一名汉卒冲来,只一合,便被拉迪砍倒。
拉迪提着刀,在关城内游走,四处搜寻,口中大呼:“东方老龟儿,出来受死!”不时有玉门关的守兵听到呼叫,过来战他,却都被他一一砍倒。
转入一个巷口,黑暗中一个满身血渍的人影默然拦住去路,身形像极了车合烈,手中一杆短戟滴滴答答地淌着血,未辨其人,已能感受到浑身的腾腾杀气。
一切太过突然,拉迪倒吸了一口冷气,举刀沉声问道:“你是谁!”
“拉迪将军,可恨那日城门,我师父未能将你射杀,祸害至今!”
“墨王爷?”拉迪先是一惊,旋即一喜,笑道:“肖离墨!汗王找你这么久,想不到让我碰上了!也好,你的脑袋加上东方卫的脑袋,哼哼,这泼天的富贵,我接了!”
阿墨喝问:“拉迪,你和沙罗多是如何设计陷害我们师徒的!”
“笑话!”拉迪冷冷地哼了一声:“弑君罪人,你什么身份,敢来质问本将军?”
阿墨道:“反正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死,你权当让我做个明白鬼;你亡,这些勾当烂在肚子里也没意思。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和沙罗多到底是如何设计陷害我们师徒的!”
“肖离墨,你废话太多,拿头来吧!”拉迪举刀,欺身而上,直取阿墨。阿墨挥戟隔开,两人恶斗。
窄巷内,刀来戟往,火星四溅。
阿墨学戟两年有余,夜夜与东方卫对练,近战能力几无短板,远非当日只善拉弓射箭的少年。斗了十余合,拉迪暗暗心惊!
又过二十余合,阿墨新仇旧恨之下,越战越勇,逐渐占了上风,一戟将拉迪右臂啄伤,踢倒在地。
拉迪大怒,摘下背上的盾牌,套上左臂,挥刀又向阿墨攻来,然而右臂伤疼,速度大不如前。阿墨轻松闪过两刀,第三刀来时,干脆不避,反而上前一步,抬手捉住拉迪右腕!
拉迪一惊,奋力拉扯,奈何右臂乏力,挣脱不得,右腕被阿墨左手紧紧抓着,不管如何变换步伐,总被阿墨死死贴住。
当年拉迪自然是见过车合烈与他人打斗、比武的,倘是步战,车合烈最喜倚仗身法之快,近身相搏;一旦被他贴住,往往凶多吉少。如今被其爱徒如此黏住,拉迪又慌又恼,大骂道:“贱货!给我松开!”举起左手挥盾打来。
阿墨抬右臂,肌肉绷紧,“嘭嘭”两声,生生扛下了两次盾击。拉迪第三次挥盾时,左手刚刚抬起,“嗤”地一声,阿墨将短戟的尖刃刺入拉迪左肋中。
拉迪喉头发出一声低吟,双目圆睁,说不出话来,左手无力坠下,盾牌拍到阿墨肩头,再也无力举起。阿墨将其右腕一拧,“当啷”一声,拉迪战刀脱手坠落。
“你在河谷刺伤东方将军,这一刺,是我替东方将军还你!”阿墨道,随即抽戟而出。
拉迪“唔”地一声,跪倒在地,惊恐地喘着气儿。
阿墨俯身,在拉迪耳边道:“我师父冤死,我猜你没少掺和!方才问你详情,你不肯说,如今我也不想听了。记住,下一戟,是替我师父给你的!”
阿墨站起,双手握戟,转身一个挥劈,连砍带拉,戟上小枝寒光闪过,一道血柱喷出,拉迪人头落地。
阿墨流泪跪下,放下手戟,向阳关方向叩首拜道:“师父,若墨儿今日侥幸生还,害你的人,我誓必逐一清算!若今日不复得生,来世墨儿还做您的徒弟!”
说罢,拾起手戟,踢开拉迪人头,阿墨走出小巷,再次杀入混战之中……
当喧嚣沉寂时,一轮明月当空普照,映得大地一片惨白。秋风中,玉门关城内尸山血海,更显凄凉。
清点人数,玉门将士能执刃而立的,已不足两百。阿墨昨夜从平西寨带出来的本部骑兵,也只剩二十多人。
东方卫浑身是伤,右手捂着左肋,声音却不改铿锵,喊话道:
“将士们,兄弟们,孩子们,今日我与敌军在河谷遭遇,他们大军远不止于此,主将铁勒尚未现身,不久必领军复来,玉门关守不住了,是我之罪!”
东方卫目光扫过每一名士兵的脸,继续道:“你等历经死战,忠贞勇烈,明月可鉴,我铭记于心。你们不必埋身于此,大可昂首离开玉门关城,绝非逃兵!”
“本将侍卫和部下校刀手留下,其他的,回家吧!”东方卫最后道。
所有士兵涕泪齐下,跪下齐声高喊:“我与此关誓同生死,绝不离开!”
东方卫拔剑,不容置疑道:“此乃军命,本将不会给你死战匈奴,以身殉国的机会!敢有违者,本将亲斩!都给我走!”
喝退剩余士兵后,东方卫招呼阿墨:“去叫高大人,一齐到我院子里来。”
阿墨同高义入了小院,无数个夜晚,这个自己向东方卫学习戟术,挥汗对练的小院,如今遍地血污,躺着几具尸体,胡叔也倒在其中,手中还握着一把钉耙。
小院西墙下,东方卫正自斟自饮,出神地望着圆月。石桌上还摆着一个木盒,两个杯子,桌下还有一包裹,长杆状,用黑布仔细包着。
东方卫见两人进了院子,唤过来道:“接下来我对你俩所说,皆是军令,只讲一遍!高义,你是军中功曹,当知轻重。”
高义含泪答道:“属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