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的水面泛着粼粼波光,船只缓缓前行。英哥儿独自坐在船舱里,捧着那面古铜镜。
镜中世界内,香菱的魂丝终于获得了解放,化作一道温暖的金光消失在天空。镜面映出外界的画面:香菱和甄士隐坐在娃娃堂的院子里,父女俩轻声交谈,夕阳为他们镀上温暖的光晕。
\"香菱姨姨找到爹爹了,真好。\"英哥儿小声说,嘴角扬起笑容。
但当他将目光转向林黛玉的那页判词时,笑容渐渐消失。那一页被一层灰雾笼罩,书页边缘发黑卷曲,仿佛被无形的锁链紧紧束缚。
\"小光,\"英哥儿担忧地问,\"林表姑的魂丝怎么会变成这样?\"
镜灵小光的光芒黯淡下来,绕着书册缓缓飞行:\"主人,林姑娘的执念太深了。她排斥现世中与你怀瑾表叔成婚的事实。这样下去,她的魂丝会反噬到本体,让她的病情加重。\"
“排斥?那会怎么样?”英哥儿着急地问。
“可能会让她的心魔加重,身体变差。”小光的声音低了下去。
英哥儿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林表姑本来就体弱,若是魂丝再出问题……
接下来的路程,英哥儿一直忧心忡忡。他试着给林黛玉的魂丝输送更多温暖的意念,但那青光依旧闪烁不定,甚至比之前更加微弱了。
几日后,船只抵达京城码头。老苍头雇了马车,带着英哥儿前往大观园。马车驶过繁华的街市,英哥儿却无心观赏,满心惦记着林表姑。
大观园门前,贾赦、巧姐儿和探春早已等候多时。半年多不见,贾赦的头发更白了,但精神矍铄。巧姐儿长高了不少,探春依旧端庄干练。
\"祖父!姐姐!三姑姑!\"英哥儿跳下马车,快步上前问好。
贾赦摸摸他的头,笑道:\"英哥儿长高了。南宁的水土很养人啊。\"
巧姐儿拉着英哥儿的手:\"弟弟,爹娘可还好吗?\"
英哥儿正要回答,忽然想起最重要的事,急忙问道:\"林表姑呢?她好不好?\"
一瞬间,众人的笑容都消失了。贾赦叹了口气,探春摇摇头,巧姐儿小声说:\"林表姑病了一个多月了,吃了好多药都不见好。\"
英哥儿的心沉了下去:\"什么病?严重吗?\"
\"说是心病。\"探春轻声道,\"周家姐夫日日守在床边,人都瘦了一圈。可林姐姐的病反而越来越重,这两日已经昏迷不醒了。\"
英哥儿顿时明白这是魂丝反噬的结果,着急地说:\"我现在能去看林表姑吗?\"
贾赦拉住他:\"今日天色已晚,你刚回来,风尘仆仆的。明日再去吧,周家那边得先递个帖子。\"
这一夜,英哥儿辗转难眠。第二天天刚亮,他就催着老苍头带他去周府。
周怀瑾早已在门前等候。他穿着常服,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整个人憔悴了不少,但见到英哥儿还是强打精神露出笑容:\"英哥儿来了,快请进。\"
\"怀瑾表叔,林表姑怎么样了?\"英哥儿急切地问。
周怀瑾摇摇头,声音沙哑:\"不好,很不好。已经昏迷两天了……\"他说不下去,眼圈微微发红。
英哥儿跟着周怀瑾穿过回廊,来到黛玉的卧房。只见黛玉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她瘦了很多,下颌尖尖的,整个人像是一碰就会碎的琉璃美人。
英哥儿的心揪紧了。他在心中急呼:\"小光,现在该怎么办?\"
小光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主人,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林姑娘的魂魄与别人不同,她是绛珠仙子转世,神魂更强,我们可以把林姑娘的魂魄引入风月宝鉴,让她明白自己的执念是错的。但这样很危险,如果她不接受真相,可能会伤及她的神魂。\"
英哥儿吓出一身冷汗,但看着黛玉奄奄一息的模样,知道不能再犹豫了。
他对周怀瑾说:\"怀瑾表叔,我能单独陪林表姑一会儿吗?我想……跟她说说话。\"
周怀瑾点点头,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英哥儿立刻取出风月宝鉴。小光的光芒笼罩了黛玉,一道淡淡的青光从她的眉心飞出,被吸入了镜中。
\"主人,您也要进来吗?\"
英哥儿点头,意识沉入镜中世界。
风月宝鉴内,太虚幻境依旧仙气缭绕。一位穿着青色纱衣的仙子茫然站在碧生池边,她眉目如画,气质清冷,正是绛珠仙子。此刻她只有绛珠的记忆,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林黛玉。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轻声自语,眼中含着泪水,\"我为何会在这里?神瑛侍者又在何处?我得找到他,偿还灌溉之恩……\"
英哥儿鼓起勇气上前:\"仙子姐姐,你找错人了。给你灌溉之恩的不是神瑛侍者。\"
绛珠仙子听到英哥儿的声音,转过身来,眼中带着怀疑:\"你是谁?为何这样说?不是神瑛侍者,还能是谁?\"
就在这时,又一道白光闪过,周怀瑾竟然也出现在了镜中!但他完全变了个模样——身着月白仙袍,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紫色光晕,气质高雅如竹,正是紫竹仙人的本相。
\"绛珠,你怎么又病了?\"紫竹仙人看到绛珠仙子流泪,急忙上前。他的动作流畅自然,仿佛这个动作已经重复了千百年。
绛珠仙子怔怔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这个陌生人给她一种奇异的熟悉感,让她的心没来由地安定下来。
紫竹仙人轻挥衣袖,一片竹叶从他掌心飘出,在空中轻轻一转,化作一只精致的玉杯。
他毫不在意地划开自己的手腕,紫色的灵液缓缓流入杯中,散发出雨後竹林般的清新香气。
\"来,慢慢喝。\"他将玉杯递到绛珠唇边,另一只手轻轻托住她的后颈。这个动作太过熟悉,让绛珠仙子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灵液入喉,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全身。绛珠仙子忍不住轻叹一声,这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让她想哭。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绛珠仙子轻声问,声音里带着莫名的期待。
紫竹仙人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却只是温柔地笑了笑:\"莫要多费神,先养好身子要紧。\"
她抬眼仔细打量眼前的仙人,他眉目清俊,气质如竹,特别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像是藏着千年的时光,一段被遗忘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恍惚看见一株蔫枯的仙草奄奄一息,旁边一株修竹悄然化出人形,毫不犹豫地割破手腕,用紫色的灵液细细浇灌。仙草接触到灵液,立刻挺直了茎叶,开心地轻轻摇晃……
绛珠仙子呆呆看着眼前的紫竹仙人,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她想起自己还是一株小仙草时,就是这个身影日日为她浇灌。竹叶接来晨露,细心滋润她的根叶。寒风吹过时,修长的竹枝为她遮挡。
那些点点滴滴的呵护,此刻都清晰如昨。
千年来的点点滴滴此刻都清晰起来:每一次她生病时,都是这个身影守在身边;每一次她落泪时,都是这双手为她拭去泪水;每一次她快要枯萎时,都是这紫色的灵液让她重获生机……
千年的时光在这一刻重叠,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个人才是她真正要寻找的恩人,是她千百年来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
\"……是你?一直是你在守护我?\"
紫竹仙人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他伸出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指尖温暖而轻柔。这个动作让绛珠仙子浑身一颤,所有的记忆在这一刻完全苏醒。
她终于想起来了,自己是林黛玉,也是绛珠仙子。
她想起来了,为何这一世她独爱竹子,为何将住所命名为潇湘馆,为何初遇竹林中看书的周怀瑾时就觉得莫名熟悉。
原来不是因为周怀瑾像她父亲,而是因为他像极了那个默默守护她、滋养她千年的恩人!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靠近这个人都会感到安心,为什么他的触碰如此熟悉,为什么他的怀抱让她感到温暖。
而她竟然忘记了最重要的恩人,错将别人当作报恩的对象。
\"为什么……\"她的声音哽咽了,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滑落,\"为什么我会忘记?为什么我以为是别人?\"
紫竹仙人轻柔替她拭去泪珠,声音低得像叹息:\"因为有人偷换了你的记忆。但我一直都在,从未离开。\"
\"对不起……\"她泣不成声,泪水不断滑落,\"让你等了这么久……我竟然……忘记了你……\"
每一滴泪都带着千年来的牵挂,落在紫竹仙人的衣襟上,化作点点紫斑,像是竹身上的印记,再也无法抹去。
“你又哭,我身上这斑痕更多了。”紫竹仙人苦笑着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这个拥抱跨越了千年的时光,终于在此刻圆满。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淡淡的竹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没关系,只要最终能等到你,等多久都值得。\"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绛珠仙子透过竹仙幻化出的人形,看到他的竹身上不仅有新添的泪痕,还有许多深深的划痕,心里疼痛难忍,哽咽道:“我该如何还清你的恩情?”
紫竹仙人温柔地在她耳边低语:“何尝用你还?我对你好,原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的心。你若非要还恩于我,莫要还我眼泪。我只愿你陪我一生,待此间事了,你若想再求大道,我……会放你自由。”最后几字,声音略带颤抖。
绛珠仙子紧紧抱住他,说不出来话,她想哭却不敢哭,生怕再给紫竹仙人多添一道泪痕。
躲在远处的英哥儿看着这一幕,挠挠脑袋,小声对小光说:“原来紫竹就是怀瑾表叔啊!他俩成亲这么久,都没认出彼此……真笨!”
小光忍着笑,光点闪烁:“主人,咱们该走啦,让他们单独相处吧。”
英哥儿点点头,悄悄退出镜中世界。
现实中的卧房里,英哥儿睁开眼睛,发现林黛玉的脸色已经红润了许多。
就在这时,一道青光从风月宝鉴中飞出,没入林黛玉眉心——是魂丝回归本体了!
床上的人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林表姑,您醒啦!”英哥儿高兴地叫道。
外间的周怀瑾有点晃神,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但已经忘记了梦中的内容。
此时他闻声匆忙进来,见黛玉醒来,又惊又喜。
“玉儿,你感觉怎么样?”周怀瑾快步走到床边,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担忧。
黛玉看着他,眼神有些迷茫,轻声道:“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见你是竹子,我是小草……”
周怀瑾一怔,随即温柔笑道:“你定是睡糊涂了。饿不饿?我让人熬了粥,一直温着呢。”
黛玉点点头,又看向英哥儿,微微一笑:“英哥儿回来了?南宁好玩吗?”
看来他们都不记得镜中发生的事情了,只当做了一场梦。但英哥儿注意到,怀瑾表叔握着林表姑的手更紧了,林表姑看怀瑾表叔的眼神也更加温柔依赖。
英哥儿悄悄退出房间,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知道,林表姑的心结终于解开了。
几日后,黛玉的身体大好,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周怀瑾向翰林院告了假,陪在她身边。
两人时常在园中散步,或一起抚琴,或同阅一本书。
相视而笑时,眼中都有着比从前更浓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