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维护室内的空气凝滞而潮湿，铁锈、尘土和某种更深层的、难以名状的陈旧腐朽气息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唯一的光源来自林曦掌心悬浮的一小团微弱白光，那是她利用所剩无几的规则本源勉强维持的【微光术】，光线摇曳不定，将她和小雅蜷缩的身影投在布满污渍与陈旧涂鸦的墙壁上，拉长、扭曲，如同蛰伏于废墟中的幽魅。
伤势在信息虫提供的情报和换来的廉价药剂作用下已好了五六成，断裂的肋骨处在规则本源细微的温养下不再传来尖锐的刺痛，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虚乏感却始终缠绕着她，那是规则本源过度消耗的后遗症。小雅抱着膝盖，坐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小脸在微光下显得苍白，但眼神却比几日前多了一丝韧性与警惕，至少那随时要决堤的恐惧已被压了下去。林曦将最后一点压缩饼干掰开，将明显更大的一半递过去。
“我得出趟门，弄点吃的和更管用的药回来。”林曦的声音压得极低，在这死寂的地下空间里却清晰可闻，“你待在这里，绝对不要出去，也别发出太大声音，更不要给任何人开门——无论听起来多像我的声音。”
小雅猛地抬头，眼中瞬间被恐惧攫住，小手下意识地抓住林曦的衣角，布料下少女纤细的手臂微微颤抖：“曦姐姐…别去…外面…”
“就是知道外面有什么，才必须去。”林曦反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语气刻意放得平稳，“食物快没了，水也撑不了两天。而且…我们需要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她脑海中闪过信息虫提供的坐标，那个被称为“蠕虫之巢”的地下黑市，那里或许有她急需的、能快速恢复规则本源的药剂，更有效的伪装手段，甚至…关于“深海孤岛”或那些追兵的只言片语。
“我能…做点什么吗？”小雅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想要证明自己的渴望。
林曦心中一动，取出几枚之前用剩下的劣质灵性碎屑和一小撮从管道壁刮下来的、沾染着微弱负能量的暗灰色粉末。“如果…如果你感觉到非常非常害怕，或者听到什么奇怪的、靠近的声音，”她将东西塞进小雅手里，“就把这些粉末，尽量均匀地撒在门缝和那个通风口下面，心里不停地想‘看不见我们，找不到这里’。”这甚至算不上最低阶的术法，只是一种粗浅的意念暗示结合负能量扰动的把戏，几乎没什么实际防御力，但或许能给小雅一点事做，给她一点心理支撑，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干扰一下最基础的灵性探查。
仔细叮嘱并确认小雅记住后，林曦走到那扇锈迹斑斑、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铁门前。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那令人作呕的空气，意识沉入略显干涸的识海。
“鬼书。”
无声的召唤，那本承载着禁忌知识的黑色书籍虚影在她意识中缓缓浮现，书页无声翻动，散发出冰冷的触感。
【指令确认。使用者状态：规则本源（61%），轻中度伤势（缓慢恢复中），精神疲劳，San值：49】
【可用功能：规则编织（初级）、规则模拟（初级）、基础解析……】
“启动【规则编织】，目标：气息遮蔽与低强度认知干扰。”林曦集中起有些涣散的精神，小心翼翼地勾勒出所需的规则纹路。这并非高深的幻形术，更像是给自己披上一层动态的“保护色”，将自身那与众不同的规则本源气息最大限度地压抑、扭曲，融入周围地下环境杂乱无章的背景灵性波动中，变得不起眼，容易被忽略。过程精细且消耗不小，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本就拮据的规则本源再次缓慢而持续地流逝。
【规则编织进行中…消耗规则本源3%…编织完成。效果：低强度气息遮蔽及认知干扰（持续至主动解除或遭遇高强度针对性探查）】
【规则编织熟练度+2%（当前：27%）】
一股微凉的、如同浑浊水流般的涟漪细微地掠过她的体表，随即隐没不见。她感觉自己的存在感似乎变得稀薄了一些，就像一块投入河床的石子，被泥沙和水流逐渐掩盖了原本的轮廓。
根据信息虫提供的复杂路线，林曦像一道幽影，在迷宫般交错纵横的下水道网络中快速穿行。她的动作轻盈而敏捷，脚尖轻点，尽量避免触碰那些粘稠的积水和不明的秽物，减少一切不必要的声响。【规则模拟】功能在后台持续低功率运行，如同一个无形的探针，不断扫描、预判着前方路径的安全性，为她规避那些散发着微弱邪异气息的区域、结构不稳定的塌陷点以及可能存在地下生物巢穴的岔路。
【规则模拟：前方两百米主通道，检测到周期性污水洪流（预计12分钟后经过），建议提升高度或进入左侧检修通道暂避】
【规则模拟：右上方通风管道入口，通往第七街区地下供暖系统，路径安全，但出口处有微弱监控法术残留，建议强化遮蔽后通过】
鬼书的UI提示如同游戏中的增强现实导航，在她意识中投射出淡蓝色的路径光晕和简洁的文字警告，极大地提升了行进效率与安全性。但这种便利并非没有代价，持续的运算推演如同持续抽丝剥茧，让她本就因伤势和本源消耗而疲惫的精神更加紧绷，太阳穴传来阵阵隐痛与鼓胀感。
终于，在一处堆满废弃建材、几乎被遗忘的管道交汇点，她按照信息虫的指示，找到了一道沉重的、几乎与周围混凝土融为一体的金属暗门。用力推开一道缝隙，一股复杂浓烈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气味猛地扑面而来。
不再是下水道单纯的腐臭，而是混合了劣质烟草、刺鼻的古怪香料、浓重的血腥气、某种化学药剂的酸味、以及各种灵性材料挥发后产生的奇异甜香与腐败气息。各种味道粗暴地混合，冲击着感官。
林曦侧身挤了进去，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似乎是一个早已废弃的大型地下枢纽站的一部分，空间出乎意料地宽阔。穹顶高耸，隐没在黑暗中，下方则是一片喧嚣混乱的景象。各式各样诡异的光源悬挂着或放置着——摇曳着昏黄光晕的煤油灯、散发着惨白或幽绿光芒的未知名灵性矿石、依靠扭曲生物电池供电嘶嘶作响的昏暗电灯、甚至还有几盏闪烁着不稳定电弧的科技造物。光怪陆离的光线交织碰撞，将无数扭曲晃动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和地面上。
人影幢幢，数量比林曦预想的要多得多。他们大多裹着宽大破旧的袍子，或穿着沾染污渍的防护服，脸上戴着骨质面具、锈蚀的金属面罩或是用脏污的围巾层层包裹，只露出一双双眼睛——警惕的、贪婪的、麻木的、疯狂的眼睛。有的就地铺开一块脏布，摆上奇形怪状的生物骸骨、闪烁着微光的诡异植物、在玻璃罐中缓缓蠕动的胶质物、或是盛装在特殊容器中不断变换颜色的气团与光影；有的则占据了原本可能是售票亭或检查站的小隔间，挂着歪歪扭扭的牌子，上面用扭曲的文字或符号标注着“情报”、“诅咒”、“契约”等字样，进行着更为隐秘的交易。低语声、嘶哑的讨价还价声、压抑的咳嗽声、以及不明来源的窸窣声和轻微摩擦声在空气中嗡嗡作响，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背景音轨。
这就是“蠕虫之巢”，城市血管中的一个恶性结节，阴影下的交易天堂与地狱。
林曦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她深吸一口气，将【规则编织】的遮蔽效果维持到极限，进一步压低存在感，如同滴水入海，悄无声息地汇入了缓慢流动的、光怪陆离的人流中。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而谨慎地扫过两侧那些千奇百怪的摊位，搜寻着自己此行的目标。
这里交易的东西远超她一个高中生的想象极限。有标注着“新鲜采集”字样的、还在微微搏动的暗色器官；有镌刻着扭曲符文、刃口残留暗红污渍的冷兵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有封装在特制水晶中的迷你风暴或火焰，那是被束缚的元素精魄；有摆放着一排排玻璃瓶的摊位，瓶内浸泡着各种生物的眼珠或手指；还有出售所谓“遗产”的——一些附着着强烈怨念或记忆碎片的个人物品。
林曦在一个摊位前稍作停留，目光被几株散发着柔和乳白光晕、形似兰草的植物吸引。【鬼书】自动弹出提示：【低等灵植‘月光苔’，具备微弱的宁神与净化效果，可用于低品质宁神药剂炼制，或直接吞服（效果微弱，可能伴有轻微神经麻痹副作用）】
摊主是个裹着不知名动物皮毛、脸上布满深可见骨疤痕的高大男人，他抬了抬眼皮，浑浊发黄的眼珠机械地转动，打量了一下林曦，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换什么？硬通货，高纯能量结晶，或者…够劲的消息。”
林曦沉默地摇了摇头，迅速离开。她需要的是能快速见效的成品药剂，而非需要加工且效果不明的原材料。
她谨慎地维持着【规则模拟】，对几个出售药剂的摊位进行快速扫描与评估。
【规则模拟：左侧‘百草堂’摊位，‘高效愈合剂’灵光波动与标签不符，掺杂大量惰性填充物，有效性低于30%，欺诈概率91%】
【规则模拟：前方‘铁匠的药铺’摊位，‘强力再生膏’检测到微弱寄生孢子及精神暗示痕迹，使用后可能导致肉体异化或精神依赖，高风险】
接连排除几个陷阱摊位后，她的目光在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停驻。一个坐在破旧木箱后、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色斗篷中、连面部都隐藏在一片深邃阴影下的摊主。他\/她的摊位上陈设简洁，只有寥寥几个小巧的白玉瓶和几叠裁剪整齐的黄色符纸。玉瓶质地温润，即便在如此昏暗环境下也内蕴微光；符纸上的朱砂纹路古拙而流畅，透着一股沉稳纯净的灵性光辉，在这污浊混乱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
【规则模拟：目标摊位‘蕴灵丹’（白玉瓶），灵光纯净温和，药性平稳，与标注‘中等疗效，加速规则本源恢复’匹配度95%，预估对使用者当前状态有良好效果。副作用：服用后12小时内规则感知灵敏度下降约20%】
【规则模拟：目标摊位‘劣质敛息符’（符纸），效果：中幅度降低自身存在感与气息波动（持续约1小时），使用后伴有轻微精神疲惫感。无隐藏陷阱或诅咒气息。】
就是这里了。
林曦稳步上前，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那瓶“蕴灵丹”和那叠“敛息符”。
黑袍摊主抬起头，阴影下的面孔方向似乎有目光扫过林曦。一个中性、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避免了任何被旁人所知的可能：“丹，三单位标准纯净规则碎片，或等值高纯度能量结晶。符，一单位一张，五张起换。”
价格不菲，但正如信息虫所说，这里是硬通货交易，且童叟无欺——前提是你能拿出对方要的东西。林曦从贴身内袋里取出三块大小不一、边缘不规则、散发着微弱却纯净毫光的黑色晶体碎片，轻轻放在摊位上那略显干净的布面上。“丹，再加五张符。”她的声音同样压得很低。
黑袍下伸出一只干瘦、苍白、指关节异常突出的手，指尖轻轻触碰那三块碎片。片刻后，那只手轻轻一扫，将一个小巧的温润玉瓶和五张绘制着玄奥符文的黄色符纸推到了林曦面前。交易过程干脆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试探和交流，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道早已设定好的程序。
就在林曦将玉瓶和符纸迅速收好的瞬间，旁边两个倚靠在生锈管道上、穿着类似佣兵制服、脸上带着防风镜的男人的对话片段，不经意地飘进了她的耳朵。
“…‘深海孤岛’？那鬼地方邪门得要死，老皮特上次回来就疯了，整天念叨什么‘门在后面’…”
“…废话，没‘梦引’你连门都摸不着，只能在潜意识浅滩打转…”
“…听说‘心之钥’才是关键，但那玩意儿不是早就被…”
声音陡然压低，那两人似乎猛地意识到在这种地方谈论这种话题的危险性，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压低帽檐，快步消失在拥挤的人流中。
林曦的心脏猛地一缩！梦引！心之钥！鬼书之前解析出的零散信息瞬间被这两个关键词激活，串联起来！她强压下立刻转头追踪那两人的冲动，那无异于将自己彻底暴露。她只是死死记住这两个词和那两人大致的体貌特征，将骤然涌起的、获取关键线索的兴奋与激动死死摁在心底，面部表情维持在之前的平静甚至略带疲惫的状态。
目的已然达到，此地每多留一秒，危险就多一分。林曦毫不迟疑，立刻转身，沿着来时的方向，保持着不疾不徐的步伐，朝着那扇暗门移动。黑市的气氛依旧喧嚣而光怪陆离，各种欲望与罪恶在阴影下涌动。
然而，就在她即将汇入离开的人流，背对那黑袍摊主之时，一股极其细微、却冰冷彻骨的异样感陡然攫住了她！
仿佛…有一道完全不同于周围任何灵性波动的、漠然的、不含任何感情的视线，穿透了层层叠叠的人群与遮蔽，在她转身的刹那，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背上。
那视线并非来自刚才交易的黑袍摊主，也并非来自周围那些贪婪或警惕的顾客。它更像是一种来自于更高维度的、漫不经心的扫视，如同正在漫步的人随意瞥了一眼路边的石子，短暂、淡漠，并无具体的意图，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绝对的冰冷与居高临下！
林曦的后颈瞬间寒毛倒竖，一股冰冷的战栗沿着脊柱急速窜下！她的心脏几乎在那一刻骤停，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又强迫自己立刻放松下来。她不敢回头，不敢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异常反应，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不敢改变，只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维持着脚步的稳定与节奏，同时疯狂地催动【规则编织】，将剩余的遮蔽效果提升到前所未有的强度。
【规则本源-1%（当前：57%）】
那股冰冷的注视如同无形的探针，在她身上停留了大约两三秒，这短短的时间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然后，如同它出现时一样，毫无征兆地、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仿佛真的只是一个错觉。
但林曦知道那不是。有什么东西…某个无法理解的存在，刚刚注意到了她。是因为刚才的交易物引起了兴趣？是因为她听到那对话时一瞬间的精神波动？还是她身上那经过多重遮蔽后依然未能完全掩盖的、源自鬼书和规则本源的独特气息？
无数猜测瞬间涌上心头，又被她强行压下。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她用最快的、却又与周围离开之人速度无异的速度，离开了这个名为“蠕虫之巢”的、充斥着欲望与危险的地下黑市，重新没入那冰冷、阴暗、却相对“熟悉”的下水道管道之中。
身后的光怪陆离与喧嚣被沉重的暗门彻底隔绝，仿佛两个世界。通道内只剩下污水滴落的单调声响和她自己逐渐平复却依旧急促的心跳声，在耳边咚咚回荡。然而，那一道冰冷视线所留下的、仿佛烙印般的寒意，却久久缠绕不去，让她从灵魂深处感到一阵阵发冷。
【规则编织熟练度+3%（当前：30%）】
【获得：蕴灵丹 x1，劣质敛息符 x5】
【规则本源：57%】
【当前状态：伤势（中等恢复中），精神疲惫，San值：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