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墨色深海后缓缓上浮的微光,一点点重新汇聚。
林曦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的黑暗或毁灭后的废墟,而是那片无边无际、由无数漂浮书籍与流淌知识光河构成的奇异空间——“万卷回廊”。身体各处传来隐隐的钝痛,识海深处更是传来阵阵针扎般的空虚感,提醒着她之前在银辉尖塔的惨烈消耗与坠落时的冲击。
她微微偏头,看到小雅蜷缩在她身侧,呼吸均匀,似乎只是睡着了,这让她悬着的心稍稍落下。星锚力场已然消散,那最后的庇护力量彻底耗尽。她们此刻,真正是赤手空拳地置身于这片未知而宏大的规则领域。
目光所及,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奇景。巨大的书籍如同山脉般悬浮,书页边缘流淌着银色、金色或幽蓝色的光晕,有些书籍甚至完全由流动的符文或立体的光影结构构成。知识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化作了实体,拥有了重量——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那些厚重典籍散发出的无形压力,如同面对沉默的巨兽。而那些蜿蜒流淌的光河,仔细看去,内部是无数细密流转的文字、符号和图像碎片,它们无声地奔涌,汇聚成信息的海洋,散发出冰冷而古老的气息。
绝对的静谧笼罩着一切。这种静,并非安宁,而是一种带着无形压力的规则,仿佛任何多余的声音都是对这片神圣知识领域的亵渎,会招致可怕的惩罚。林曦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微弱声响,以及心脏在胸腔中谨慎搏动的声音。
她尝试调动体内力量,回应她的只有识海深处传来的、更加尖锐的空虚刺痛。鬼书静静悬浮在她身侧,封面上的暗纹光芒比平时黯淡许多,如同蒙尘的宝石。
心念微动,鬼书无声地翻开封皮,一行行熟悉的、带着冷静分析意味的文字在她视野中浮现,如同游戏中的状态面板,清晰地标注出她此刻的窘迫境地:
【状态报告 - 林曦】
【生命体征:稳定,多处软组织挫伤,内脏轻微震荡(缓慢自愈中)】
【识能储量:1.5% (极度枯竭状态,自然恢复速率:≈1%\/小时)】
【精神稳定度 (San值):12 (处于低值区间,环境压力、知识污染、高强度消耗可能导致进一步下降)】
【蚀化值:42 (稳定,需警惕环境中潜在蚀化污染源)】
【鬼书状态:中度受损,核心功能(解析、推演、规则视界)运行效率降低,自适应修复中…预计修复时间:未知】
【环境规则解析度(万卷回廊):4.5% (初步认知:知识实体化、静谧律令、灵性触碰、潜在危险:静默卫士、知识反噬)】
看着那刺眼的【识能:1.5%】和【San值:12】,林曦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真是前所未有的虚弱。在这种状态下,别说探索,连自保都成问题。她必须利用一切机会恢复,同时,绝不能触犯这里的规则。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不远处那本静静漂浮的暗红色古籍——《星标观测者日志(碎片)》。书脊上那与苏婉印记同源的银色花纹,如同夜空中最微弱的星辰,却牢牢吸引着她的全部注意力。
苏婉……母亲……
这个词在她心底泛起复杂的涟漪。是追寻已久的线索,是血脉深处的呼唤,也伴随着未知的巨大风险。这本日志,是她在银辉尖塔崩溃后,在这片陌生领域找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与过去紧密相连的坐标。
必须阅读它。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但以她现在的状态,强行深入阅读,无异于饮鸩止渴。鬼书的警告言犹在耳——更高权限,更多识能,以及触发内部防护机制的风险。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急。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耐心和策略。
她再次闭上眼睛,摒弃杂念,将心神沉入那片枯竭的识海。她不再试图“榨取”力量,而是如同引导溪流般,极其缓慢、温和地调动着那仅存的1.5%识能,同时,小心翼翼地激发体内那枚银色印记的力量,让它散发出微弱的、如同呼吸般起伏的共鸣。
然后,她再次施展刚刚掌握的“灵性触碰”。
这一次,她的目标并非日志的深层内容,而是其表层结构,如同用手指轻轻拂过书的封面,感受其材质和年代,试图找到一种更安全、更节能的“阅读”方式。
带着苏婉印记气息的银色灵性,如同最纤细的蛛丝,轻柔地缠绕上那本暗红古籍。
接触的瞬间,书脊上的银纹再次亮起微光,比之前更加柔和,仿佛确认了她的“钥匙”身份。没有信息洪流,没有精神冲击,只有一种缓慢的、如同墨汁在清水中晕开般的“感知共享”开始建立。
林曦“看”到了。
不再是破碎的文字片段,而是一段段模糊的、带着强烈个人视角和情绪色彩的“记忆回响”,如同隔着毛玻璃观看古老的默片,又像是聆听着来自遥远过去的、断断续续的低语。
【…回廊又度过了一个标准周期。能量流稳定,知识归档率99.87%,异常波动:无。一切都在协议框架内平稳运行。但…为何我总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如同精密钟表内部,一粒微不足道却可能致命的尘埃…】
一个清冷、理性的女声在她的感知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这声音…林曦的心脏猛地一缩,尽管经过了信息的过滤和扭曲,但那深处的某种特质,让她几乎可以肯定——是苏婉!
【…今日与“V”就“协议冗余度与规则弹性”议题进行讨论。V坚持认为,绝对秩序是星标协议唯一基石,任何弹性都是对规则的亵渎,是潜在的崩溃点。他的逻辑无懈可击,但我…无法完全认同。规则若失去适应与生长的能力,与冰冷的枷锁何异?万物皆变,规则亦当如是。V的眼神…似乎比以往更加锐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狂热?】
V?维吉尔(Virgil)!果然是他!林曦精神一振,强忍着识海因情绪波动传来的刺痛,更加专注地“聆听”。
【…秘密启动了第七次“协议深度检查”。权限是伪造的,风险极高。但那股滞涩感越来越明显,尤其是在涉及“规则核心”交互的底层指令集。数据显示一切正常,但我的“规则直觉”在报警。有什么东西…被篡改了?或者…被“覆盖”了?是谁?目的何在?V的身影再次浮现在脑海…不,没有证据,不能妄下论断…】
影像变得更加模糊、晃动,仿佛记录者正处于极度紧张和隐秘的状态。
【…发现了!虽然隐藏得极深,几乎与原始协议融为一体…但那确实是一段不属于初始设计的“后门指令”!它绕过了三层安全验证,直接指向“规则核心”的某个非标接口!能量特征…带有一种冰冷的、非生源的侵蚀性…是“蚀”的力量?!怎么可能?!星标协议内部,怎么可能出现被“蚀”污染的指令?!】
苏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恐惧。画面剧烈波动,显示出快速翻动数据流和进行紧急分析的景象。
【…追踪源头…信号绕过了所有常规节点…最终指向…指向V的私人研究终端!是他!真的是他!维吉尔!他不仅在篡改协议,还在研究如何将“蚀”的力量“可控化”、“规则化”?他疯了?!这违背了规则之神设立协议的根本原则!这是对万千世界稳定性的终极背叛!】
信息的冲击让林曦感到一阵眩晕,San值都仿佛随之波动。维吉尔的背叛,从怀疑变成了确凿的证据!他不仅背叛,还在进行着某种更加危险、更加亵渎的禁忌研究!
【…必须记录下来…必须留下证据…但我的权限已被标记?动作这么快吗?!他发现了…必须把数据转移…不能留在常规归档区…“回廊深处”…那个古老的、被遗忘的“守秘书库”…只有那里的“血脉与权限”双重锁能暂时安全…】
影像开始变得支离破碎,如同信号不良的屏幕。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数据流追踪…强行切断连接…】
【…数据封装…坐标标记…密钥…苏…】
【…希望…后来者…小心…V…他的…“星蚀…”…】
“回响”到这里,戛然而止。
暗红古籍上的银纹光芒彻底熄灭,变得如同普通旧书一样沉寂。那股微妙的连接感也彻底断开。
林曦猛地向后退了半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有些急促。仅仅是阅读这些碎片化的“回响”,对她此刻的状态而言,已是极大的负担。识海传来更加明确的空虚感。
【规则解析度(上古星标协议)+4%】
【规则解析度(规则之神历史)+2%】
【识能消耗:1.5% → 0.8% (阅读“记忆回响”消耗巨大)】
【精神稳定度 (San值):12 → 11 (接触禁忌历史与背叛真相,带来精神冲击)】
鬼书的提示冰冷地记录着这次阅读的代价。
但林曦的眼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信息量太大了!
“万卷回廊”果然是规则之神时代的重要设施,用于存储知识和监控协议运行。苏婉曾是这里的观测者,她早已察觉到星标协议的异常,并对同僚维吉尔产生了怀疑。她冒着巨大风险进行了未授权的深度检查,发现了维吉尔篡改协议、甚至研究融合“蚀”的力量的确凿证据!维吉尔的目的是什么?“可控蚀化”?“星蚀计划”?
而最关键的是,苏婉在被发现前,将更关键的证据藏在了“回廊深处”的一个名为“守秘书库”的地方,并且设置了“血脉与权限”双重锁!
权限…她或许可以利用苏婉的印记尝试。但血脉…
林曦的目光缓缓转向身旁依旧在沉睡的小雅。
那双重锁所需的“血脉”,指的是苏婉的直系血脉…也就是她自己,还是…指向了身世更加神秘、与苏婉有着某种更深层次联系的小雅?
母亲留下的线索,指向了一个更加隐秘,也必然更加危险的核心。而打开那扇门的钥匙,似乎就系在她与小雅的身上。
她看着那本耗尽力量后彻底沉寂的《星标观测者日志(碎片)》,又看了看周围无边无际、蕴含着无数秘密的书海光河。虚弱感依旧如影随形,但前路,却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必须去那个“守秘书库”。必须拿到苏婉藏起来的证据。
那里,或许藏着关于维吉尔叛变的全部真相,以及对抗他那疯狂“星蚀计划”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