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山那声嘶哑却如惊雷般的“柱子…宁死…不屈！”，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许明夏濒临崩溃的心房上。窑洞内弥漫的硝烟、刺鼻的血腥、赵大山伤口狰狞的腐肉、武田雅人毒蛇般的声音、以及那渺茫却足以撕裂理智的“陈铁足以撕裂理智的“陈铁柱还活着”的消息…所有的一切，在这声用尽生命吼出的信念面前，轰然溃散！ 许明夏的身体猛地一颤，攥着胶卷筒和诗集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声。她眼中的挣扎、痛苦、希冀，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迷雾，瞬间沉淀、凝结，化为一种近乎燃烧的、冰冷的决绝！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穿透弥漫的烟尘，死死盯住山梁上那个骑在马上的恶魔身影，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响彻整个窑洞： “武田雅人！你听好了！胶卷就在我手里！想要？拿你的命来换！陈铁柱的骨头，比你的刀硬一万倍！他若真在你手里，此刻只会让你闭上狗嘴！想用这种下作伎俩？做梦！” 窑洞内瞬间死寂。只有外面子弹打在岩石上的“噗噗”声和赵大山粗重痛苦的喘息。李锡勇虎目含泪，重重一拳砸在身边的土墙上！苏婉婷紧紧抱着意识再次模糊的赵大山，泪水无声滑落，眼神却同样充满了与许明夏呼应的悲愤与坚定！林薇咬着嘴唇，握紧了手中的枪。 山梁上，武田雅人脸上的戏谑瞬间凝固，随即扭曲成一种被当众羞辱的暴怒！他猛地一挥手！ “八嘎！不知死活！给我把那个莽夫拖出来！” 两个日军士兵粗暴地从山梁后拖出一个被反绑双手、浑身是血、低垂着头的身影！那人穿着破烂的、沾满泥污和暗红血迹的棉袄，身形高大，正是陈铁柱！ “柱子！”许明夏的心猛地一缩，几乎要冲出喉咙！尽管心中已有决断，但亲眼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巨大的冲击还是让她眼前一黑。 “抬起头来！眼前一黑。 “抬起头来！让这些顽固的支那人看看！”武田狞笑着。 一个鬼子兵粗暴地揪住那人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 一张沾满血污、肿胀变形的脸暴露在晨光下！五官轮廓依稀是陈铁柱，但那双眼睛…空洞、呆滞，毫无神采，像蒙着一层死灰！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和白沫。 “柱子！说话！我是明夏！”许明夏嘶声喊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那人嘴唇蠕动了几下，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眼神依旧空洞，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看到了吗？许小姐？”武田的声音充满了恶毒的得意，“你们的英雄，中了‘樱花烙’的神经毒素！现在只是一具听话的行尸走肉！再顽固下去，他就是你们所有人的下场！最后三分钟！交出胶卷！” “樱花烙”…神经毒素…行尸走肉…
这几个词如同冰锥，狠狠刺入许明夏的心脏！巨大的恐惧和悲痛几乎将她淹没。难道柱子真的…？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陈默函，冰冷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刀锋，清晰地响起，瞬间压过了武田的咆哮和洞外的枪声： “他不是陈铁柱！”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陈默函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山梁上那个“陈锁定山梁上那个“陈铁柱”的右手：“柱子右手虎口，有一道三寸长的旧疤，是劈柴时被斧头所伤，深可见骨！这个人，没有！” 许明夏如遭雷击，猛地定睛看去！那个“陈铁柱睛看去！那个“陈铁柱”被反绑的双手，虽然沾满污血，但右手虎口处皮肤完整，只有一些新鲜的擦伤！而真正的陈铁柱，那道狰狞的旧疤，她曾无数次抚摸过！ 是假的！武田找了一个身形相似的俘虏，用毒药和酷刑折磨成这副模样，企图击垮她的心理防线！ 一股被愚弄的滔天怒火，混合着对陈铁柱下落的更深忧虑，瞬间点燃了许明夏的血液！她眼中最后一丝动摇彻底消失，只剩下焚尽一切的仇恨！ “武田！你这头披着人皮的畜生！”许明夏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尖利，“你等着！我许明夏对天发誓，不亲手剐了你，不把‘樱花烙’挫骨扬灰，我誓不为人！” “八嘎牙路！”武田雅人彻底暴怒，精心设计的心理战被无情戳穿，让他恼羞成怒，“进攻！杀光他们！把胶卷给我抢出来！” “杀给给——！”日军的嚎叫声如同群狼！山梁上的火力瞬间增强数倍！轻重机枪疯狂扫射，迫击炮弹更加密集地砸向窑洞入口！整个洞口碎石横飞，烟尘弥漫，摇摇欲坠！ “进密道！”陈默函厉声嘶吼，同时手中的南部手枪对着山梁一个机枪火力点连续点射，精准地压制住对方一瞬！ 李锡勇如同暴怒的雄狮，端起波波沙对着洞口外疯狂扫射，用密集的弹雨短暂地撕开一道缺口！“快走！” 董大海和林薇迅速抬起赵大山的担架。苏婉婷最后看了一眼山梁上那个假扮陈铁柱的、在弹雨中抽搐倒下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悲悯，随即被决绝取代悲悯，随即被决绝取代，她用力抹去泪水，紧紧跟上担架。 许明夏将胶卷筒死死按在怀里，另一只手紧握着那本染血的《海燕》，在陈默函和李锡勇的拼死掩护下，弯着腰，冲向窑洞最深处！那里，在腐朽的木柴堆后面，有一个被巧妙伪装、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裂缝——这是之前那个被救少年无意中透露的、废弃炭窑用来紧急逃生的密道！ “噗噗噗！”子弹追着他们的脚步打在身后的土壁上！碎石和泥土簌簌落下！ “簌簌落下！ “老李！走！”陈默函打空弹匣，一边换弹一边对着殿后的李锡勇大吼。 李锡勇怒吼着将最后一颗手雷奋力掷向洞口外蜂拥而至的日军！
“轰！”
爆炸的气浪和烟尘暂时阻隔了追兵！ 李锡勇和陈默函趁机转身，最后一个冲进密道转身，最后一个冲进密道入口！陈默函在进入的瞬间，猛地拉动了入口处一根不起眼的、连接着上方支撑结构的腐朽绳索！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巨响！入口上方，几根早已被虫蛀空、勉强支撑的巨大原木和堆积的土石轰然塌陷！烟尘冲天而起，瞬间将狭窄的密道入口彻底封死！也将日军疯狂的咆哮和子弹隔绝在外！ 密道内一片漆黑，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和霉味。众人剧烈地喘息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被巨大的悲痛和紧迫感冲淡。手电筒的光束亮起，照亮了狭窄、潮湿、仅容佝偻前行的通道。 “大山！大山你撑住！”苏婉婷带着哭腔的呼唤响起。担架上，赵大山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脸色灰败如纸，肩头伤口的脓血不断渗出，染红了担架上的破布。 董大海立刻扑过去检查，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不行了！脉搏几乎摸不到了！毒素攻心，失血太多…撑不住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大山哥！你看看我！看看我啊！”苏婉婷紧紧抓住赵大山冰冷粗糙的大手，将脸颊贴上去，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你说过要带我回老家看松花江开江的…你说过的…” 赵大山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唤，眼皮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那双曾经充满憨厚和力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的灰暗，茫然地“望”着密道顶壁渗水的岩石。他的意识，早已在剧痛和毒素的侵蚀下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大山…”李锡勇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也红了眼眶，声音哽咽。他猛地别过头，不忍再看。 许明夏站在一旁，看着苏婉婷悲痛欲绝的样子，看着赵大山生命飞速流逝的惨状，心如刀绞。她想起了陈铁柱，想起了他最后决绝的背影，想起了诗集里那些笨拙却滚烫的字句…巨大的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吞噬。她用力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头的哽咽。她不能倒下！胶卷还在！血仇未报！ 就在这时，赵大山那只被苏婉婷紧握的手，手指突然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动了一下！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残存的生命力！ 苏存的生命力！ 苏婉婷猛地一震，泪眼婆娑地看向他。 赵大山的嘴唇，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蠕动了一下，一个破碎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如同游丝般飘出： “…烟…烟袋…” 苏婉婷瞬间明白了！她颤抖着手，从赵大山那件破烂棉袄最里层的暗袋里，摸出了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着的小布包。打开油纸，里面是一个被摩挲得油光发亮、黄铜烟锅上刻着简陋花纹的旱烟袋，还有一小撮早已干枯发黑的烟丝。 这是赵大山最珍视的东西，是他死去的老爹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也是他疲惫时唯一的慰藉。 苏婉婷将烟袋轻轻放在赵大山摊开的手掌上，用自己颤抖的手，包裹住他那双冰冷、粗糙、布满老茧的大手，连同那小小的烟袋一起紧紧握住。 赵大山灰败的脸上，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极其微弱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错觉般的释然。他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穿透了密道厚重的岩壁，望向了某个遥远而温暖的地方。紧接着，他胸膛最后那点微弱的起伏，彻底停止了。 “大山哥——！！！” 苏婉婷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悲鸣，整个人扑倒在赵大山尚有余温的胸膛上，放声痛哭！哭声在狭窄的密道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哀伤。 李锡勇猛地一拳砸在潮湿的土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虎目含泪。林薇捂住嘴，无声地抽泣。董大海沉重地摇了摇头，默默地将一块白布盖在了赵大山的脸上。 陈默函站在阴影里，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他看了一眼悲痛欲绝的苏婉婷，又看了一眼紧抿嘴唇、眼神燃烧着复仇火焰的许明夏，最后目光落在许明夏怀中那个冰冷的胶卷筒上。 牺牲，从未停止。而活着的人，必须背负着逝者的血与火，继续前行。 “埋了他。动作快。”陈默函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我们没有时间悲伤。武田不会放弃，他一定在调动兵力封锁所有通往根据地的道路。我们必须赶在他前面，把胶卷和‘樱花烙’的情报送出去！” 密道深处，一片死寂，只有苏婉婷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和铁锹挖掘冰冷冻土的沉闷声响，在黑暗中交织成一首悲怆的安魂曲。而前方，是更加黑暗、更加凶险的未知之路。那本染血的《海燕》诗集，在许明夏手中，仿佛重逾千斤。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