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你在听吗!林!”
奥马尔那狂热到近乎癫狂的吼声,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地刺破了我剧烈的自我挣扎与灵魂拷问,将我从那片由愧疚和恐惧交织而成的泥潭中,强行拉了回来。
“太美了!这简直就是一场烟火盛宴!那些该死的卡车像一串被点燃的鞭炮!我已经能闻到那些加拿大佬的股票,被烧焦的味道了!哈哈哈哈!”
他高亢的笑声在电话里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血腥的满足感。
我闭上了眼睛,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带着煤油和尼古丁味道的浑浊空气,此刻却像来自西伯利亚的冰冷气流,瞬间冻结了我的肺部,也冻结了我心中最后残存的那一丝温情与软弱。
然后,再缓缓地,将那口浊气,连同所有的恐惧、挣扎、愧疚,一同吐出。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神里的一切情绪,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和战栗的绝对的、死寂般的冰冷。仿佛我不再是通过人类的眼睛在观察这个世界,而是通过一块被打磨得无比光滑的、毫无温度的黑色曜石。
“将军,”我的声音,平静而沙哑,像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连我自己都几乎听不出那是我发出的声音,“一个小时。记住我们的约定。在这一个小时内,那条公路必须是地狱。一分钟,都不能少。”
我们的约定是,攻击必须持续整整一个小时。不仅仅是摧毁车队,更是要制造一场足够震撼、足够持久的“区域性武装冲突”的假象。只有这样,才能让恐慌像瘟疫一样,在金融市场里有足够的时间发酵、扩散,直至彻底引爆。
说完,我没有再给他任何回应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世界,终于安静了。
我需要安静。
我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感觉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被抽走了。帐篷里,只剩下笔记本电脑散热风扇发出的、单调的嗡嗡声。我看着屏幕上那依旧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疯狂下跌的股价,和交易软件里,那个正在以一种恐怖到近乎荒谬的速度,疯狂飙升的利润数字。
+10万美金
+30万美金
+50万美金
+80万美金
+120万美金
数字,鲜红的、跳动的数字,像瀑布一样在屏幕上刷新。每一个数字的增长,都代表着远方那条公路上又一蓬炸开的血花,又一声凄厉的惨嚎。
然而,此刻的我,看着这一切,心中却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我的大脑,停止了思考。
我的心脏,也停止了感觉。
我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像。
我听着帐篷外,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清脆悦耳的鸟鸣声。阳光透过帆布的缝隙,在桌上投下几缕斑驳的光斑,光斑中,有细小的尘埃在飞舞。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那么的和平。
这宁静,与我刚刚亲耳听到的炼狱之声,形成了一种极度扭曲而诡异的对比。仿佛我身处于两个被强行拼接在一起的平行世界。一个世界里,鸟语花香,岁月静好;另一个世界里,血肉横飞,哀嚎遍野。而我,就是连接这两个世界的、那个冷酷的开关。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在我身体里,永远地死去了。
那个会在深夜里为自己的计划而感到恐惧的普通人,那个会因为听到同类的惨叫而手心冒汗的年轻人,那个心中还残存着一丝道德与良知底线的灵魂他,在那第一声炮响的瞬间,就已经被炸得粉身碎骨,灰飞烟灭了。
而另一些东西,正在这片由我亲手创造的、由金钱、鲜血与烈火所浇灌的炼狱里,破土而出。
它像一颗在尸体堆上发芽的种子,汲取着死亡与恐惧的养分,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生长出坚硬、冰冷、布满荆棘的藤蔓,迅速缠绕、占据了我的整个身心。
我不再是单纯的金融操盘手,也不再是简单的军事策划者。
我是一个怪物。
一个可以微笑着计算死亡,并将生命以千万倍的杠杆,兑换成冰冷财富的怪物。
我静静地坐了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后,卫星电话再次响起。我没有接,任由它响了一分钟,然后挂断。
我打开了一个加密的新闻软件。
铺天盖地的新闻,已经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全球的金融终端。
“突发!非洲某国爆发激烈武装冲突,加拿大蓝洞矿业运输车队疑遭火箭弹袭击,伤亡惨重!”
“紧急新闻:蓝洞矿业‘世纪合同’核心运输线被完全切断,现场燃起滔天大火!”
“市场恐慌:bLhm股价开盘一小时内暴跌70%,已触发三次熔断!”
我看着这些冰冷的新闻标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交易软件里的利润数字,已经停止了那种疯狂的跳动,最终,定格在了一个让我自己都感到呼吸停滞的天文数字上。
我赢了。
用三十几条人命,和一场精心策划的屠杀,我赢得了足以让世界上99.9%的人奋斗一生都无法企及的财富。
我慢慢地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再次掀开门帘。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阳光炽烈,将这片红色的土地照得一片明亮。远处的公路上,已经看不到任何动静,只有几缕黑色的浓烟,还在懒洋洋地、固执地飘向天空,仿佛是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我深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
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罪恶的痛苦。
什么都没有。
只剩下一种无边无际的、深入骨髓的死寂之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