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幕布上的画面,还在继续播放。
那段由无人机从高空俯拍的夜视录像,如同来自地狱的凝视,将“阿尔法”小队突袭钻石矿工厂的全过程,记录得一清二楚。从潜入、安放炸药,到引爆,再到撤离,每一个战术动作,都清晰无比。
更致命的是,视频的最后,还附上了一段音频。
音频里,是皮埃尔冷静而清晰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下达着指令:“……任务完成,清理痕迹,按计划撤离。重复,清理所有痕迹。”
整个教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随即,这片死寂,被记者们如同鲨鱼嗅到血腥味般的、疯狂的骚动所取代。
快门声、惊呼声、以及各种语言的、急促的议论声,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这间破教室的屋顶。
“我的天!这是‘阿尔法’小队!”
“他们在炸毁‘皇家光辉’的工厂!这是商业战争!”
“皮埃尔!勒克莱尔先生!请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有的镜头,所有的麦克风,都调转了方向,像无数支利箭,齐刷刷地射向了那个站在台前的、高大的法国男人。
皮埃尔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那张常年保持着优雅与从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震惊、愤怒、不可思议,种种情绪在他的眼中交织闪烁,最后,都化作了一股冰冷的、几乎要将我凌迟处死的杀意。
他怎么也想不到,我手里,竟然握着这样一张足以将他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底牌。
他千算万算,算到了我会撒谎,会表演,甚至可能会查到他在法国的一些背景。但他唯独没有算到,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堪称教科书级别的特种作战,竟然会被人全程录了下来!
这是降维打击。
我用他自己的“武器”,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肃静!肃静!”皮埃尔身边的护卫,试图维持秩序,但早已无济于事。疯狂的记者们,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勒克莱尔先生,请问这段视频是否属实?”
“贵公司为什么要攻击‘皇家光辉’的产业?这是否意味着法国资本正在非洲进行非法的代理人战争?”
“这次袭击,和‘红石部落’的冲突,是否存在关联?”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插向他的要害。
皮埃尔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他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他迅速地恢复了镇定。
“这段视频,是伪造的!”他举起手,用洪亮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嘈杂,“这是无耻的、低劣的拼接和诽谤!是某些恐怖分子,为了转移视线,而制造的假新闻!”
他说谎了。而且,说得面不改色。
我欣赏他的心理素质。但在绝对的证据面前,任何苍白的辩解,都只会显得更加可笑。
“伪造的?”我笑了,拿起扩音器,慢悠悠地说道,“勒克莱尔先生,你是说,画面里那个下达指令的声音,不是你的?还是说,画面上那些队员清晰的面孔,都是电脑合成的?”
我示意塔卡,将画面定格。
幕布上,一张在夜视镜头下显得有些狰狞的白人面孔,被放大了。
“这位,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前法国外籍军团第二伞兵团的爆破专家,代号‘工匠’的马克·布里松吧?他退役后,不是加入了你麾下的‘阿尔法’安保公司吗?”我像一个介绍老朋友一样,将画面中人物的身份,娓娓道来。
皮埃尔的瞳孔,猛地一缩。
如果说,视频本身,他还可以狡辩为伪造。那么,我能精准地叫出他手下核心队员的名字和履历,这就彻底击碎了他所有狡辩的可能。
这说明,我对他,对我这个对手,早已进行了深入骨髓的调查!
全场再次哗然。记者们看向我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好奇,变成了敬畏,甚至是……恐惧。
这个东方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不仅能策划一场惊天动地的舆论战,手里竟然还掌握着如此致命的、来自对手核心团队的绝密情报!
“还有这位,狙击手,代号‘幽灵’,真名……”
“够了!”皮埃尔终于无法再保持镇定,他厉声喝止了我。
他知道,再说下去,他和他手下那支见不得光的“阿尔法”小队,将在全世界面前,被我扒得底裤都不剩。
他死死地瞪着我,眼神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我们隔着疯狂的人群,进行着无声的对峙。
我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他的问题:“你是怎么搞到这些东西的?”
我也用眼神,回答了他:“你猜。”
其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份“礼物”,完全是来自优素福的意外之喜。
就在我们前往新闻发布会的路上,优素福的心腹,那个独眼龙哈桑,交给了我一个加密U盘。他说,这是优素福“送给盟友的一点诚意”。
优素福这条老狐狸,远比我想象的要狡猾。他从一开始,就没完全信任过奥马尔,更没信任过皮埃尔。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情报网络,像一条毒蛇一样,潜伏在暗处,监视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他的人,在“阿尔法”小队袭击钻石矿的当晚,就潜伏在了附近。他们没有能力阻止,但却用一台高性能的无人机,将这一切,都记录了下来。
他一直把这份录像,当成一张可以随时勒索皮埃尔,或者在关键时刻背刺奥马尔的底牌。
但他最终,选择把这张牌,交给了我。
因为他看明白了,在这场越来越复杂的牌局里,只有我,这个神秘的东方“操盘手”,才有能力,将这张牌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而我,也没有让他失望。
我选择在这样一个万众瞩目的舞台上,用这样一种最极端、最公开的方式,将这张底牌,狠狠地甩在了皮埃尔的脸上!
“勒克莱尔先生,”我重新拿起扩音器,打破了对峙,“现在,你还认为,这是一场……‘误会’吗?”
我的语气里,充满了胜利者的嘲讽。
皮埃尔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知道,如果这里没有记者,他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用最残忍的方式,把我撕成碎片。
但现在,他不能。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在他亲手搭建的废墟上,跳起一支胜利的、属于魔鬼的舞蹈。
最终,他松开了拳头。那股滔天的杀意,被他强行压回了心底。他的脸上,重新浮现出了一丝冰冷的、职业化的笑容。
“看来,我们之间,确实存在一些……需要沟通的误会。”他缓缓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林先生,还有斯特恩女士,我想,我们或许需要一个……更私密的环境,来好好地谈一谈。”
他认输了。
至少,在舆论战这个层面上,他被我彻底击败,不得不选择……和谈。
他向我,发出了一个新的、更加危险的邀请。
我知道,接下来的谈判,才是真正的、刺刀见红的战场。在那里,没有记者,没有聚光灯,只有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和毫不掩饰的死亡威胁。
“当然。”我笑着,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我也正有此意。毕竟,‘误会’,总是要澄清的,不是吗?”
这场惊心动魄的新闻发布会,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记者们带着足够他们写一个星期头版头条的猛料,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而我,在塔卡和“郊狼”小队的护卫下,与阿曼达一起,走向了那辆属于皮埃尔的、挂着外交牌照的黑色防弹越野车。
上车前,阿曼达拉住了我。
“你……你早就知道这一切?”她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敬佩,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崇拜。
“在这个牌桌上,手里没几张底牌,怎么敢轻易梭哈呢?”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在她耳边低语道,“记住,好戏,才刚刚开始。”
说完,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皮埃尔正襟危坐,手里把玩着一个金属打火机。他没有看我,只是盯着车窗外,那片被战火蹂躏的、贫瘠的土地。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外面,是喧嚣的、被舆论和谎言所操纵的世界。
而车内,只剩下两个棋手之间,冰冷而致命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