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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婆婆那句“喜脉”如同在靖王府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萧景珩便已进入了前所未有的“一级战备”状态。若说之前他对苏明月的保护是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那么此刻,这铜墙铁壁之上,便又加筑了无数道带着尖刺的电网,堪称草木皆兵。

天色刚蒙蒙亮,听雪轩内便已灯火通明。萧景珩几乎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脸色因伤后失血与过度消耗而愈发苍白,但那双眼眸却亮得慑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与守护欲。

他亲自盯着小厨房熬煮安胎药,从选药、称量、到火候、时间,事无巨细,一一过问,那严谨的态度堪比指挥一场关乎国运的战役。熬好的药汁,他必先亲口尝过温度,确认不烫不凉,方才小心翼翼地端到苏明月床前。

苏明月靠坐在床头,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既暖又涩。她刚想伸手接过药碗,萧景珩却已经用瓷勺舀了,轻轻吹了吹,递到她唇边。

“我……我自己来就好。”苏明月有些不自在,她只是怀孕,并非瘫痪。

“别动,小心烫着。”萧景珩的语气不容置疑,动作却极尽轻柔,一勺一勺,耐心十足,仿佛喂药是此刻天下第一等重要的大事。

用完药,早膳紧接着送来。满满一桌琳琅满目,皆是玄婆婆和王府太医联合拟定的、最适合孕妇初期滋补又兼顾她魂伤调养的膳食。萧景珩坐在一旁,自己几乎不动筷子,全部心神都用在为苏明月布菜上。鱼要剔净最细小的刺,肉要撕成最易入口的丝,汤要撇去最上层的浮油……他做得一丝不苟,那双惯于执掌千军万马、挥斥方遒的手,此刻摆弄起碗筷勺箸,竟也带着一种别样的笨拙与认真。

“景珩,你也吃些。”苏明月看着他几乎没动过的碗,轻声劝道。他背后的伤,他魂魄的损耗,都需要补充体力。

“我不饿,你先用。”萧景珩头也不抬,又将一筷鲜嫩的菜心放入她碗中,目光却扫过她依旧平坦的小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还是吃得太少了,玄婆婆说你需要多补充营养。”那语气,仿佛她少吃一口,便是天大的罪过。

用过早膳,苏明月觉得精神稍好些,想下床在室内走动几步,活络一下筋骨。她刚掀开锦被,脚尖尚未触及脚踏,原本坐在一旁看似在翻阅公文(实则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的萧景珩,就如同被惊动的猎豹般,瞬间闪至床边。

“要做什么?”他语气紧绷,手臂已虚虚环住她,做好了随时将她抱起的准备。

“只是……想走走,躺得身子都僵了。”苏明月无奈道。

“想喝水?还是拿什么东西?告诉我,我来。”萧景珩完全无视她“走走”的诉求,目光扫过床榻到桌案那短短几步的距离,仿佛那是什么布满荆棘陷阱的险途。

“我真的只是想走几步……”苏明月试图解释,孕期适当活动对她和胎儿都有好处。

“不行!”萧景珩断然拒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但触及她有些错愕的眼神,又立刻放柔了声音,带着哄劝的意味,“你魂伤未愈,如今又……身子正虚,不能劳累。听话,想做什么,告诉我,或者唤丫鬟进来。”

最终,苏明月想去窗边看看外面景色的微小愿望,也被萧景珩以“窗边有风,容易着凉”为由否决。他亲自将窗户开了一条极小的缝隙,然后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远远地“看”了一眼窗外那几株在秋风中摇曳的桂树。

整个上午,苏明月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供奉起来的易碎品,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定在床榻之上。萧景珩几乎寸步不离,即便需要处理不得不亲自过目的紧急公务,也必定将书案搬到外间,确保抬眼就能看到内室床上的她。

这种密不透风的守护,起初让苏明月感到温暖与安心,但时间稍长,便渐渐生出一种无形的压抑感。她感觉自己仿佛被困在了一个以爱为名的黄金牢笼里。

午后,萧景珩被墨尘请去外书房,似乎有边境传来的紧急军情需要处理。苏明月终于得了片刻喘息之机,在青黛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下床,在室内极其缓慢地踱了几步。仅仅是这般轻微的活动,都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自由。

然而,她刚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外间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萧景珩去而复返,脸色比离开时更加难看,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他一眼就看到坐在榻上的苏明月,瞳孔猛地一缩。

“谁让你下来的?!”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目光如利箭般射向一旁脸色发白的青黛。

青黛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苏明月连忙开口解释。

萧景珩却根本不听,几步上前,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动作虽依旧小心,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和眼中的后怕却显而易见。“我不是说过,要静养,不能随意走动吗?!”他将她重新安置回床上,语气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严厉,“你若有什么闪失,我……”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那眼中翻涌的恐惧与偏执,却让苏明月的心猛地一沉。

“景珩,”苏明月握住他因后怕而微微颤抖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坚定,“我只是怀孕,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更不是瓷娃娃。太医和玄婆婆也说过,适当的走动,对我和孩子都有好处。你不能……不能把我当成一个囚犯一样关在这里。”

萧景珩抿紧了唇,沉默了片刻,才哑声道:“我知道。但我不能冒任何风险。葬神山……我不能再经历一次。”那场几乎失去她的噩梦,如同最深的梦魇,牢牢刻在了他的灵魂里。如今她腹中又有了他们共同的血脉,这让他心中的恐惧放大了何止百倍。他恨不能将她缩小了,揣在怀里,时时看着,护着,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与脆弱,苏明月的心软了下来,但原则却不能退让。“我明白你担心我,”她放柔了声音,“但过度的保护,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负担。景珩,我们需要相信玄婆婆,相信太医,也相信我和孩子,没有那么脆弱。”

她顿了顿,看着他依旧紧锁的眉头,换了一种方式:“而且,你总是这样紧绷着,不眠不休,你的伤怎么办?你若倒下了,谁来护着我们?”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萧景珩。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后背,又抬眼看向苏明月担忧的眼神,紧绷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就在这时,赵嬷嬷端着一碗刚炖好的燕窝走了进来,感受到室内有些凝滞的气氛,小心翼翼地道:“王爷,王妃,该用些点心了。”

萧景珩接过碗,依旧想亲自喂她。

苏明月却轻轻挡开了他的手,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坚持,也带着几分安抚:“让我自己来吧,景珩。你也去歇一会儿,哪怕只是闭目养神片刻。你若累倒了,我才真要担心了。”

她接过碗,自己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动作从容而稳定,仿佛在用行动向他证明,她可以的。

萧景珩看着她,沉默了良久,终于,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好。”他声音沙哑,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却没有离开,只是依言闭上了眼睛。但那挺拔的脊背,依旧透着无法放松的警惕。

接下来的两日,在苏明月的坚持和玄婆婆从旁劝解下,萧景珩那“草木皆兵”的状态总算略有缓和。他勉强同意苏明月在天气晴好时,由他亲自抱着,在听雪轩附带的小花园里坐上一小会儿,晒晒太阳,但也仅限于此。任何她想要自己行走的意图,都会被他紧张地制止。

王府内的守卫被加强到了堪称变态的程度。尤其是听雪轩周围,明哨暗卡,巡逻护卫交错不息,连只陌生的鸟儿飞过,都会引起一阵隐秘的骚动。所有送入听雪轩的饮食、物品,必经三道严查,连一片菜叶的来源都要追溯清楚。

萧景珩自己的伤势,在苏明月和玄婆婆的再三催促下,他才勉强同意让玄婆婆重新为他处理换药。当那狰狞的、几乎贯穿整个肩胛、深可见骨的伤口暴露在苏明月眼前时,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她还是瞬间红了眼眶,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哭出声。而萧景珩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在意她有没有被吓到,反复强调“真的不疼”、“快好了”。

夜深人静时,他依旧无法安眠。一方面要对抗自身的伤痛,一方面要通过共生之契时刻感应着苏明月和她腹中胎儿的状况,那细微的魂力波动,任何一点异常都会让他瞬间惊醒,冷汗涔涔。

他就像一根绷紧到了极致的弓弦,守护着被他视若生命的珍宝,不敢有丝毫松懈。

然而,靖王府这铁桶般的防护与异乎寻常的动静,终究还是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皇宫大内,御书房中,景和帝听着暗卫关于靖王府“守卫异常森严”、“王爷几乎足不出户”、“采购了大量安神补血药材”的禀报,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案,眼中闪烁着莫测的光芒。

而京城某些隐秘的角落,关于靖王妃“身染怪病”、“卧床不起”的流言,也开始悄然滋生,与之前“不祥”的论调隐隐呼应。

萧景珩这般过度紧张的状态,能否持久?他自身的伤势在得不到充分休息的情况下,会否恶化?

皇帝对靖王府的异常动向起了疑心,接下来会采取什么行动?那些悄然滋生的负面流言,背后是否又有黑手在推动?

苏明月能否在萧景珩这令人窒息的保护下,找到平衡点,安稳度过孕早期?而她腹中的孩子,在这风雨欲来的氛围里,又将面临怎样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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