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个被选中的替身女人在郊区别墅里喝下毒药、痛苦地停止呼吸的几乎同一时刻,位于市区一个老旧居民楼里、苏玫私下租用用来存放一些敏感物品和偶尔躲避麻烦的秘密小窝,突然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不是普通的爆炸声,更像是某个充满能量的密闭空间被瞬间撑爆的沉闷轰鸣,紧接着,橘红色的火舌猛地从三楼那个单元的窗户里喷涌而出,夹杂着无数玻璃碎片和扭曲的窗框,浓黑的烟柱如同一条狰狞的巨蟒,翻滚着冲天而起,瞬间就映红了半边夜空。
爆炸的冲击波震得整栋楼都仿佛摇晃了一下,相邻住户的窗户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
火势蔓延得极快,几乎是爆炸发生后几分钟内,那个单元就彻底被熊熊烈火吞噬,火苗疯狂地舔舐着外墙,发出噼里啪啦的可怕声响,灼热的气浪逼得周围赶来围观的人群连连后退。
消防车的警笛声尖锐地划破夜空,好几辆消防车赶到现场,高压水龙拼命地向着火的屋子喷射,但火势实在太猛,结构似乎也在爆炸中受损,救援进行得十分艰难。
足足烧了将近两个小时,大火才被彻底扑灭。原本那个还算温馨的小窝,此刻已经彻底化为一片废墟,墙壁被熏得黢黑,房顶塌陷下来,里面的家具、物品几乎全部化为灰烬和焦炭,只剩下一些扭曲的金属框架和断壁残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焦糊味和燃气泄漏后的臭鸡蛋味,混合着水汽,令人作呕。
消防员在清理现场、排查隐患时,在卧室位置那片烧得最彻底的瓦砾堆下,发现了一具已经完全无法辨认的遗体。
尸体被烧得蜷缩成一团,像是婴儿在母体中的姿势,这是极高温下肌肉筋腱收缩的典型特征,通体焦黑碳化,面目全非,任何曾经属于“人”的特征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模糊可怕的轮廓。鉴于爆炸前有邻居反映似乎闻到过燃气泄漏的味道,初步判断可能是燃气使用不当或软管老化破裂导致的意外。
但由于涉及人员死亡,且死者身份敏感——现场找到的少量未完全烧毁的私人物品指向了最近处于风口浪尖的苏玫,案子立刻被移交给了警方刑侦部门。
法医和技术人员小心翼翼地提取了那具焦尸的生物检材,主要是从骨骼深处和牙齿中尝试提取dNA信息,这是目前唯一可能确认死者身份的方法。
整个过程繁琐而细致,需要极大的耐心。检测结果出来那天,负责此案的刑警队长拿着那份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鉴定报告,脸色凝重地走进了会议室。报告上的结论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经过与数据库中苏玫直系亲属的dNA样本进行比对,确认废墟中发现的女性尸骸,其遗传信息与苏玫完全吻合。这个结果,似乎为苏玫的人生画上了一个血腥而突兀的句号。
消息传开,局里上下一片哗然,随即是一种复杂的沉默。很多人感到惋惜和痛心,一个优秀的同事竟然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离去;也有人觉得事情太过巧合,透着诡异。
但所有的表面证据都指向了意外:燃气泄漏、爆炸、dNA比对成功。很快,一种来自上方的、无形的压力开始推动案件的定性。
没过几天,一个听起来似乎“合理”的解释版本开始流传,并且迅速成为了官方结论:这是一起因私人恩怨引发的报复性谋杀。
说法是,苏玫因为紧追刘昌明的案子不放,得罪了刘昌明身后的势力,现在刘昌明死了,他手下的一些亡命徒为了泄愤,或者为了阻止她继续深挖,精心策划了这起燃气爆炸事故,伪装成意外,彻底除掉她。
这个结论,巧妙地将所有人的视线从案件本身引开,转移到了已经“死亡”的刘昌明和他的“残余势力”身上,既解释了动机,又给了公众一个交代,最重要的是,它快速地将案子引向了结案了事的方向。
结案报告被签批的那天傍晚,天色阴沉,飘着细密的雨丝。
陈默独自一人开车来到了那片已经被封锁的废墟楼下。警戒线还在,但看守的警察已经撤了,只剩下烧得面目全非的楼体矗立在暮色雨雾中,像一块巨大的、丑陋的伤疤。
陈默没有打伞,任由冰凉的雨丝打湿他的头发和外套,他踩着湿漉漉的、满是灰烬和碎砖块的地面,慢慢地走进了那片残破的黑色领域。
空气中依然残留着焦糊和化学品混合的怪味。他站在那里,目光缓缓扫过这片他一手制造的毁灭场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谁也看不透他此刻内心究竟在想着什么。
忽然,他的脚尖似乎踢到了瓦砾堆里的一个硬物,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低头看去,那是一个半埋在黑灰和水泥块中的小东西,只露出一点点深色的轮廓。
他蹲下身,用手指拨开周围的杂物,将它捡了起来。那东西入手冰凉,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烟灰和烧灼留下的污迹。
陈默用拇指用力地擦拭了几下,污迹之下,露出了木质本身的纹理,虽然已经被大火烤得发黑开裂,但依然能辨认出,这是半截做工精良的檀木烟嘴,断口处参差不齐,像是被猛力掰断或炸断的。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赵德坤从不离身的那只老烟斗上的嘴!赵德坤有次私下跟他见面谈事时,还特意炫耀过这烟斗的来历,说是名家手工制作,木料如何难得。这个东西,绝不应该出现在苏玫的秘密住所,更不可能出现在这片废墟里。
唯一的解释就是,赵德坤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曾经来过这里,或者派别人来过,并且很可能在这次爆炸事件中,扮演了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色!
这个意外的发现,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陈默精心构筑的、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心理防线。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下棋的人,赵德坤不过是棋盘上一个比较重要的棋子,可现在,这枚棋子似乎在他眼皮子底下,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动作,甚至可能反过来,将他也算计了进去!
一种被欺骗、被愚弄的暴怒,混合着事情可能脱离控制的深深寒意,猛地攫住了他。
他死死攥着那半截冰冷的烟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直跳。雨,还在悄无声息地下着,冲刷着废墟的污秽,却冲刷不掉此刻弥漫在空气中那浓重的阴谋与背叛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