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陈默的办公桌上投下一道一道的阴影。
他坐在椅子上,手里攥着那本行动日志,目光却没落在纸上 —— 日志里 “风险可控,酌情处理” 那行字,像根刺扎在他心里,老谢伪造令函的操作虽然没露馅,但只要汇丰银行或央行那边有人深究 “系统闪现” 的细节,随时可能引爆危机。
烟灰缸里的烟蒂又堆了半满,他刚想再点一根,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周若雪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脸色比平时严肃得多。
“陈队,没打扰你吧?” 周若雪没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而是直接走到办公桌前,把文件夹放在陈默面前,封面上印着 “婚前协议(草案)” 几个字,看得陈默心里一咯噔。“若雪,你这是……” 他放下手里的烟,手指悬在文件夹上方,没敢碰。
周若雪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陈默对面,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陈队,咱们合作这么久,我就不绕弯子了。
我知道你现在急两件事:一是金广发散在海外的那些小额赃款,国际刑警查了半个月,只找到 3 个账户,还有十几个用化名开的账户没线索;二是你担心老谢伪造令函的事,万一被人翻出来,不仅你受牵连,整个案子都可能黄。”
陈默的眉头皱得更紧 —— 这些都是行动组的核心机密,周若雪怎么会知道?
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周若雪继续说:“我爸当年在海外做矿产生意时,跟伦敦、瑞士的几家私人银行有几十年的交情,行长都是他的老熟人。
金广发那些用‘张远’‘李涛’这些化名开的账户,我家能通过银行内部的合规渠道查到,甚至能让银行以‘资金来源涉嫌洗钱’为由冻结,再说服账户持有人(大部分是金广发的远房亲戚)‘自愿’把钱退回,包装成‘主动上交赃款’,不用走国际引渡的麻烦流程 —— 这样一来,你能快速追回赃款,案子的政绩更漂亮,也能借‘赃款顺利追回’的由头,减轻上面对你之前‘流程瑕疵’的关注。”
“这是好事,” 陈默终于开口,心里却更警惕,“但你为什么要拿婚前协议当条件?若雪,我们之前一起查案,你帮我找父亲的笔记,帮我分析线索,不是一直为了真相吗?”
周若雪拿起文件夹,翻开第一页,指着其中一条条款:“陈队,你看这里 ——‘甲乙双方婚后,在涉及金融监管、文化产业政策制定、矿产资源审批等领域,需充分协商,保持立场一致’。
说白了,这不是真的结婚,是周家跟你结个‘政治经济同盟’。
我家这些年虽然淡出矿业,但在省内的文化、金融圈子还有不少产业,之前被金广发牵连,好几家公司的审批卡住了。
你现在是跨境追赃行动组副组长,未来升市局领导是迟早的事,我们需要你在合规的前提下,给周家的企业‘公正的便利’;而你,需要周家的海外人脉帮你破局,也需要周家在省里的关系,帮你压下伪造令函的风险。”
陈默拿起协议,逐字逐句地看 —— 里面不仅有政策立场的条款,还有资金分配的约定:“乙方(周家)协助追回的赃款,扣除办案经费后,其中 10% 用于周家关联企业的合规整改”;甚至还有人事任免的隐晦表述:“甲方(陈默)在涉及乙方推荐的干部考察时,需客观评价,优先考虑业务能力”。每一条都像一张网,把他的前途和周家的利益绑在了一起。
“这不是交易,是捆绑,” 陈默把协议合上,语气带着一丝冷意,“若雪,我当警察是为了查案,为了给穆萨、苏瑾、你父亲这些人讨公道,不是为了搞官场同盟,更不是为了帮周家谋利益。”
周若雪的眼神暗了暗,从包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 是她父亲和陈默父亲的合影,背景是二十年前的市局门口。
“陈队,你父亲当年跟我父亲是同事,一起破过矿难案,后来你父亲牺牲,我父亲帮你家找过工作、办过户口,这些你不会忘了吧?”
她的声音软了些,“周家不是要你做违法的事,只是要个‘互相照应’。你想,要是没有我们帮你追回赃款,金广发的案子拖到明年,你手里的证据可能会失效;要是伪造令函的事被你对手捅出去,你不仅丢工作,还可能坐牢 —— 到时候,你怎么给那些牺牲的人交代?”
陈默的手指在照片上轻轻摩挲,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 —— 他想起小时候,周若雪的父亲经常带零食去他家,摸着他的头说 “以后跟若雪一起考警校”;想起这次查案,周若雪熬夜帮他整理父亲的笔记,眼睛熬得通红。
可协议里的条款,又让他清醒地知道,这不是简单的 “互相照应”,是官场里常见的利益交换,一旦答应,他就再也不是那个只认真相的警察了。
“为什么要用婚前协议?” 陈默突然问,“用合作协议、备忘录不行吗?”
周若雪苦笑了一下:“陈队,你在官场这么多年,还不懂吗?合作协议太扎眼,会被说成‘利益输送’;用婚前协议当幌子,对外说是‘私人婚姻’,没人会往政治同盟上想 —— 这是最安全的包装,也是我父亲当年在商场上学的规矩,‘用私事掩公事,用感情藏利益’。”
她又拿出一份文件,是周家协助查到的金广发海外账户清单,上面列着 5 个化名账户的开户行、账号和余额,总金额超过 8000 万。
“这些只是一部分,只要你签了协议,明天我就让伦敦的银行开始冻结流程,一周内就能把钱退回来。” 周若雪把清单推到陈默面前,“陈队,你不是一直想尽快结案,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吗?这是最快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 —— 央行内部的保护伞还没挖干净,国际刑警那边效率低,你没多少时间了。”
陈默看着清单上的数字,又看了看桌上的婚前协议,心里像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 一个说 “答应吧,这样能追回赃款,能保护行动组,能告慰牺牲的人”;另一个说 “不能答应,这违背了初心,一旦踩了线,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想起穆萨临死前说的 “要守护干净的土地”,想起苏瑾云存储里那些夜色中的照片,想起自己穿上警服时的誓言。
“若雪,” 陈默把清单和协议都推回去,声音有些沙哑,“给我三天时间考虑。我需要确认,你说的‘合规便利’,到底是不是真的合规;也需要跟张书记、老吴他们商量,毕竟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案子。”
周若雪没强迫他立刻答应,只是把协议和清单留在桌上:“三天后下午三点,我还来这里。陈队,我希望你想清楚 —— 这不仅是为了周家,也是为了你自己,为了这个案子能有个圆满的结局。”
周若雪走后,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陈默拿起那份婚前协议,翻到最后一页的签字处,那里空着两个位置,等着他和周若雪的名字。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把协议上的字照得格外清晰,陈默却觉得那些字像一个个黑洞,随时可能把他吸进去。
他掏出手机,想给老吴打电话,却又放下了 —— 这件事太敏感,不能随便跟人说。
他只能重新拿起行动日志,翻到伪造令函那一页,在 “风险可控” 后面,又加了一行字:“新增周家合作提议,需权衡正义与利益”。
陈默知道,这三天的考虑,会决定他未来的人生方向 —— 是坚守初心,哪怕案子慢一点、风险大一点;还是妥协利益,用同盟换捷径。
而周若雪留下的那份清单和协议,就像两块砝码,一边是真相与誓言,一边是效率与安全,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夜色慢慢笼罩了办公室,陈默还坐在桌前,手里攥着那份婚前协议,目光盯着窗外的灯火,久久没有动 —— 这场官场与人性的博弈,才刚刚开始最艰难的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