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另一个瘸着腿的老兵凑过来,啐了一口唾沫,接口道:“就是!狗日的德国兵,个子大,枪法准,阵地战是厉害。可他们哪见过我们这种打法?跟夜猫子一样,不打旗号,不吹哨子,有时候连话都不说,全凭手势!摸到他们阵地跟前,抡起大刀片子就砍!近战,夜战,那是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本事!他们那套操典,不好使喽!”他说着,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残忍的快意,“那冲锋枪,嘿,真是个好家伙!火力密得很,一扫一片,比他们的毛瑟枪快多了!就是子弹消耗太大,后来都快打光喽......”
记者赶紧追问:“听说英法联军本来答应三天就来救你们的,怎么拖了那么久?”
军官脸上的那点光亮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鄙夷和愤怒的复杂神色。
“英法佬?哼!指望他们?电报打过去,话说得漂亮得很,啥子‘坚守待援’,‘胜利在望’......结果呢?影子都摸不到一个!要不是......要不是咱们唐首脑在北京那边,不停地拍电报,发脾气,给他们施压,我估计他们巴不得我们和德国人同归于尽算逑!”
他喘了口气,摇摇头声音渐渐发抖,“二十五天啊,弟兄们一个个倒下......粮食没了吃树皮草根,子弹少了就从死人身上扒......最后,要不是德国人自己撑不住,补给线拉得太长,先撤了,我们这八千来人,恐怕也得交代在那儿......”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二十五万......围我们四万......嘿,最后还是我们赢了......赢了......”
他反复念叨着“赢了”这两个字,眼神却空洞地望向前方喧闹的人群,仿佛那场惨烈的胜利,与他此刻脚下的土地,隔着千山万水,隔着无数战友再也无法睁开的双眼。
就在这沉重而压抑的气氛中,码头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更加响亮的骚动,汽车喇叭声、马蹄声、卫兵整齐的跑步声混杂在一起。人群像潮水般分开一条通道。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首脑来了!是唐大首脑亲自来迎接英雄们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只见一列车队停下,在一群戎装警卫的簇拥下,一个穿着深色中山装、身形挺拔的年轻人快步走向舷梯下方。他没有太多华丽的排场,但每一步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正是已经统一全国、威望正隆的唐启。
唐启的目光扫过那些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士兵,他的脸上没有过多的笑容,只有深切的痛惜和毫不掩饰的赞许。
他走到刚才说话的那位军官面前,停下脚步,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周围每个人的耳朵里,还是那股子熟悉的西南口音,带着泥土般的质朴和力量:
“兄弟们!受苦了!你们在欧罗巴打得好!打得硬气!给咱们华夏争了大光!四万对二十五万,坚守二十五天,把德国佬最凶的攻势都顶回去了!这一仗,打出了我们华夏军的威风!让全世界都晓得了,我们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从今往后,看哪个还敢小瞧我们!”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坚定,环视着在场的所有远征军将士和民众,提高了音量,宣布道:“所有伤亡的将士,国家一定会厚加抚恤!他们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他们的英名,必将永载史册!我决定,就在北京,择一块最好的地方,修建一座远征军纪念碑!要让我们的子子孙孙,都记住你们今天的功劳!记住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
没有长篇大论的演说,但这几句话,像火一样点燃了现场的气氛。士兵们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生动的表情,有的挺直了佝偻的腰背,有的眼角渗出了泪花。人群中爆发出真正热烈的欢呼和掌声,比刚才那种压抑的沉默要响亮得多,也真实得多。
在一片沸腾的人声中,唐启的目光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很快,他看到了被人搀扶着、站在稍远处一个角落的身影。那人同样穿着一身破旧的军服,肩膀上挎着绷带,脸色苍白,但身姿依旧挺拔,眼神锐利,正是伤愈归来的李宗仁。
唐启大步走了过去,周围的记者和官员们立刻围了上来,闪光灯开始闪烁。唐启却径直走到李宗仁面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宗仁,回来就好!伤都好了?”
李宗仁立正,想敬礼,却被唐启按住。“报告大总统,好了七八成了,不碍事!”
唐启上下打量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好!这一仗,你打出了我们华夏军的魂魄!现在,全世界都晓得你李宗仁的名字了!你是我们华夏的民族英雄!”
李宗仁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骄傲,有疲惫,也有深深的痛楚,他低声道:“首脑过誉了......英雄......是那些没能回来的弟兄们。我......只是运气好,捡了条命。”
唐启沉默了一下,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臂,换了个话题,声音也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只有他们这个层级的人才懂的意味:“不说这些了。养好身体,后面还有大事要你做。巴黎和会的邀请函已经收到了,我们是战胜国!到时候,要在谈判桌上,把我们流血牺牲换来的东西,一样一样,都拿回来!”
李宗仁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但那股刚刚收敛起来的锋芒,又隐隐显露了出来。
货轮上、一排排的骨灰盒被源源不断的运输下来,他们在人群围住的广场上,一块块红旗包缓缓盖上,几位远征军的士兵抱着他们认识的盒子哭的撕心裂肺。
而码头上,欢迎的仪式还在继续,鲜花,掌声,欢呼,似乎要将过去的伤痛暂时掩盖。海风吹拂着远征军残破的军旗,猎猎作响,像是在为那四万魂魄,也为这八千归人,吟唱着一曲苍凉而雄壮的挽歌与赞歌。
而远在万里之外的巴黎,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求催更、求点赞、求五星书评、求为爱发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