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芒在众人脚下翻涌成河，禺狨王的官靴刚碾过碎成光点的星子，那些细碎的紫芒便顺着他的靴底往上攀爬，在玄色官袍上织出半枚混沌纹路。
他垂眸看了眼，屈指一弹，那纹路便如活物般窜向空中，与残阵里漂浮的断戟残旗撞出细微的金铁声。\"能量在主动识别生者。\"他转头对孙悟空道，声线像浸在寒潭里的玉，\"每道星芒都是混沌本源的触角。\"
孙悟空臂上的刻痕正沿着血管往心口钻，那是种类似于血脉沸腾的痒，却比寻常血热多了几分古老的亲切感。
他能听见刻痕在嗡鸣，像极了当年在花果山听老猴儿们讲古，那些关于开天辟地的传说突然活了过来，在他骨缝里翻涌。
金箍棒在掌心发烫，棒尖的紫芒箭头比方才更亮了三分——他知道这是刻痕在指路，可越往深处走，他越觉得喉咙发紧。
父神...那个创造了混沌又要湮灭混沌的存在，此刻离他不过数步之遥？
\"这里的气息，比归墟海眼还沉。\"女娲突然按住心口，五彩石在她颈间灼出红痕。
她的指尖抵着石面，蓝芒与紫芒在石纹里纠缠，\"当年补天我用了三分之一混沌力，可这里的...是本源。\"她抬头时眼底有光，像看见襁褓里的婴孩又像看见淬毒的刃，\"比我封印在你体内的，纯粹百倍。\"
孙悟空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五百年前在娲皇宫，女娲将五彩石按在他额心时说的话：\"这混沌力不是礼物，是锁。\"此刻那些被锁住的力量正在他体内翻涌，与臂上的刻痕共鸣，像要撕开他的皮肉冲出去。
他握紧金箍棒，指节发白：\"这里就是父神的藏身之处吗？\"
通天教主的仙剑突然嗡鸣，剑鞘上的云纹泛起青黑。
他抬手按住剑柄，目光扫过残阵深处那团越发明亮的光团，道：\"不错。\"话音未落，他的袖口无风自动，露出腕间一道极浅的疤痕——那是当年布诛仙剑阵时被混沌碎片划的，\"这里的气息非常古老，古老到...像在等谁回家。\"
红孩儿突然呛咳起来。
他的黑炎原本缠在手腕，此刻却如活蛇般窜上脖颈，在他耳后烧出个焦黑的印记。\"疼。\"他咬着牙笑，血珠顺着嘴角滴在星芒上，瞬间被紫芒吞噬，\"父神的...在笑。\"他抬起染血的手，指向光团中心，\"他在笑我们来得太慢。\"
话音刚落，整座残阵突然震颤。
原本流转的星芒像被无形的手攥紧，在众人前方聚成一道光墙。
那光墙里有刻痕游走，每道都泛着与孙悟空臂上相同的银纹，只是更粗、更烫，仿佛刚从熔岩里捞出来的锁链。
\"能量波动。\"禺狨王的官袍被震得猎猎作响，他伸手按住身侧的监察玉牌，牌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是...轮回之力？\"
\"不。\"女娲突然眯起眼。
她的五彩石不再发烫，反而沁出凉意，\"是记忆。\"她往前走了两步，指尖轻轻碰了碰光墙，蓝芒与紫芒相撞的瞬间，众人耳边响起婴儿的啼哭、战马的嘶鸣、佛钟的清响——那是九世的记忆碎片，像被揉皱的绢帛，在光墙里翻飞。
\"你们终于来了。\"
一道柔和的女声从光墙后传来。
众人同时转头，便见孟婆从光墙里踏了出来。
她依旧穿着月白裙裾，腕间的铜铃随着动作轻响，只是平日罩着面的青纱不见了，露出张极淡的脸，像被岁月磨去了棱角的玉。
她右手端着碗，碗里的汤泛着琥珀色的光，每滴汤里都浮着个极小的人影，正做着不同的动作：有孩童扑蝶，有剑客挥剑，有老僧合十...
\"九世记忆之汤。\"孙悟空脱口而出。
他记得孟婆曾说过，这汤能让人看清自己九世因果，可此刻汤碗在她手里，却比在轮回井边时多了几分灼热。
他的刻痕突然在臂弯处蜷缩成一团，像遇见了天敌的小兽。
孟婆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有他看不懂的温柔。
她举了举汤碗，碗里的人影突然同时转头，朝他露出相同的笑。\"喝了它，\"她的声音像春夜的雨，\"你会知道父神为什么选你，知道刻痕到底在等什么。\"
孙悟空的金箍棒在掌心微微发抖。
他能感觉到刻痕在尖叫，不是恐惧，是狂喜，像久旱的土地终于等来暴雨。
他望着孟婆的眼睛，突然发现她眼底有星芒流转——和残阵里的紫芒一模一样。
\"孟婆...\"他刚开口，便被禺狨王按住肩膀。
\"等等。\"禺狨王的监察玉牌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她身上的气息...和轮回井不同。\"他盯着孟婆腕间的铜铃，\"这铃铛，我在归墟海眼见过。\"
女娲的五彩石突然坠地，在青石板上砸出个浅坑。
她盯着孟婆的月白裙裾，声音发颤：\"你的裙纹...是补天石的碎纹。\"
红孩儿的黑炎\"唰\"地窜到孟婆脚边，却在离她三寸处凝住，像被无形的屏障挡住。
他瞪圆眼睛：\"你身上有父神的味道！\"
孟婆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回孙悟空身上。
她的嘴角勾起极淡的笑，碗里的汤突然泛起涟漪，最上面的人影渐渐清晰——那是个穿金缕衣的男子，正对着虚空伸出手，掌心躺着枚刻满混沌纹路的石卵。
\"他等这一天，等了十万八千年。\"孟婆轻声说，\"而你...等得更久。\"
孙悟空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臂上的刻痕开始发烫，顺着血管爬上他的脖颈，在他后颈汇集成个极小的印记——那是方才红孩儿黑炎烧出的位置。
他望着孟婆手里的汤碗，突然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你怎么会...\"他刚说出半句话，便被光团深处传来的震动打断。
那震动比之前更剧烈，连星芒都开始碎裂，像下了场紫色的雪。
孟婆的身影突然变得透明。
她低头看了眼汤碗，又抬头看向孙悟空，眼底有歉意，有期待，还有几分决绝。\"喝了它，\"她的声音开始飘散，\"在光团彻底成型前。\"
话音未落，她便如星芒般消散在空气里。
只余下那碗九世记忆之汤，悬浮在众人中间，碗里的人影还在笑着，与光团深处传来的震动应和。
孙悟空望着汤碗消失的位置，喉结动了动。
他能听见刻痕在他骨缝里低吟，像在说些他听不懂的古老语言。
禺狨王的手还按在他肩上，温度透过衣料传来，让他想起五百年前在监察司，禺狨王递给他的那盏茶——也是这样的温度，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稳妥。
\"她刚才说的'你等得更久'...\"女娲弯腰捡起五彩石，指尖摩挲着石上的碎纹，\"难道...孟婆知道孙悟空的前世？\"
\"父神的味道。\"红孩儿舔了舔嘴角的血，黑炎在他掌心凝成尖刺，\"她和父神有关系。\"
通天教主的仙剑突然出鞘三寸，青黑的剑光照亮了汤碗残留的光晕：\"轮回守护者、补天碎片、混沌本源...她的身份，比我们想的更复杂。\"
孙悟空没有说话。
他望着光团深处，那里的紫芒已经聚成实质，像颗即将孵化的蛋。
他能感觉到刻痕在催促他前进，可孟婆的话却像根刺，扎在他心口。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知道什么？
还有那碗汤里的人影...为什么那么像传说里的混沌父神？
光团突然爆出刺目强光。
众人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光团中心的黑影已经站在他们面前——那是个穿金缕衣的男子，眉眼与孙悟空有七分相似，掌心躺着枚刻满混沌纹路的石卵。
\"终于见面了，我的孩子。\"男子开口，声音像万千星辰同时坠落，\"还有你，孟婆的传话人。\"
孙悟空猛地转头。
方才孟婆消失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个青纱罩面的身影，腕间铜铃轻响，月白裙裾上的碎纹在紫芒里若隐若现。
\"孟婆？\"他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惊讶。
孙悟空的瞳孔在青纱罩面的身影上缩成针尖。
他分明看着孟婆方才如星芒般消散，此刻却又立在原处，腕间铜铃轻响的节奏与归墟海眼的潮声重叠——那是他五百年前潜入海眼时，在镇压心魔的玄铁锁链上听过的频率。\"你...\"他喉间滚出半字，臂上刻痕突然窜至手背，在虎口处凝成枚极小的银纹，像在替他攥紧什么。
孟婆的青纱被紫芒掀起一角，露出眼尾一道极浅的细纹。
她抬手时，月白裙裾上的碎纹与女娲颈间的五彩石同时泛起蓝光，那是补天石特有的共鸣。\"大圣，\"她的声音裹着汤碗里的琥珀色雾气，\"你臂上的刻痕在疼，不是么？\"
孙悟空猛地一震。
那些沿着血管攀爬的刻痕确实在发烫，像被火钳烙着，可比起疼痛更像是...召唤。
他想起方才光团里男子说的\"我的孩子\"，喉结动了动：\"你早知道父神会出现？\"
\"我知道他等了十万八千年。\"孟婆将汤碗轻轻推向他，碗底浮起的人影突然全部转向禺狨王——那是个穿玄色官袍的身影，正站在三十三重天残阵里，指尖掐着枚破碎的监察玉牌。
禺狨王的瞳孔骤缩，下意识按住腰间玉牌，牌面符文突然疯狂流转，竟与碗中影像同步。\"也知道你们会在今天站在这里。\"
女娲的五彩石\"叮\"地撞在她锁骨上。
她盯着孟婆裙裾，突然抓住对方手腕：\"你的碎纹...是我补天那日崩裂的第三块石屑。\"孟婆没有抽手，任由她的指尖抚过裙角：\"女娲氏，你封印在大圣体内的混沌力，本就是从这石屑里分出的。\"
通天教主的仙剑\"铮\"地出鞘半尺，青黑剑气割开两人交握的手腕间的气流。\"轮回井的守护者，补天石的碎片，混沌本源的媒介。\"他盯着孟婆腕间铜铃，\"你究竟是谁？\"
\"我是传话人。\"孟婆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光团里金缕衣男子身上。
男子正低头轻抚掌心石卵，石卵表面的混沌纹路与孙悟空臂上刻痕一一对应。\"父神在创造混沌时，分出一缕本源化作轮回，又用补天石碎片做壳，用归墟铜铃镇魂——我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把钥匙。\"
红孩儿的黑炎突然烧穿了自己的袖口。
他盯着孟婆，耳后焦黑印记泛着诡异的红：\"所以你身上有父神的味道？\"
\"他的味道，是混沌初开时的星尘。\"孟婆转向孙悟空，汤碗里的人影突然全部变成他的模样——从石猴蹦出花果山，到被压五行山，再到此刻站在残阵里，每一世的眼神都在变，唯独到了这一世，眼底多了团孟婆熟悉的火，\"而你，是他用星尘捏的第二个孩子。\"
孙悟空的金箍棒\"当啷\"坠地。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是女娲封印的混沌力，是刻痕里的古老嗡鸣，是孟婆说的\"第二个孩子\"——原来那石卵不是别的，是他未成型时的本体？
光团里的男子抬眼望来，目光温柔得像当年菩提祖师敲他后脑的夜。
\"喝了这汤。\"孟婆将碗塞进他手里，碗底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红，\"九世记忆里有你与父神的羁绊，有刻痕的来历，有...打破他宿命的方法。\"
禺狨王突然按住碗沿。
他的监察玉牌此刻泛着血光，符文组成的竟是\"轮回逆\"三个古字：\"这汤能解轮回锁，但也会撕开你九世因果。
你可能会想起...不想记起的事。\"
\"比如？\"孙悟空盯着碗里自己的影子，那影子突然对他笑了，是五百年前在监察司，禺狨王递茶时他没敢露出的笑。
\"比如你曾亲手杀过他。\"孟婆轻声说，\"在第七世。\"
光团里的男子突然抬头，石卵在他掌心裂开道细缝。
紫芒从缝里涌出来，裹住众人的脚腕，像在催促他们做决定。
女娲的五彩石突然灼痛她的掌心，她松开手，石头\"噗\"地坠入汤碗，蓝芒与琥珀色交融的瞬间，碗里浮现出她的记忆——补天那日，她看着父神将石卵投入混沌裂隙，说：\"替我守着它，直到它醒。\"
通天教主的仙剑突然没入汤中。
剑气搅起的涟漪里，他看见自己布诛仙剑阵时，父神站在阵眼外，说：\"这阵困不住混沌，但能困住想救混沌的人。\"
红孩儿的黑炎舔过碗沿，火星溅起的刹那，他看见自己第七世被父神捏碎心脏前，对方说：\"抱歉，我的孩子，你必须死。\"
禺狨王的玉牌\"咔\"地裂开。
他望着汤里自己的影像——那个在残阵里捏碎玉牌的自己，抬头对虚空说：\"我信他。\"
孙悟空的刻痕爬满了手背。
他望着碗里重叠的记忆碎片，突然想起五百年前在娲皇宫，女娲按在他额心的五彩石也是这样的温度。\"他说我是他的孩子，\"他轻声道，\"可孩子为什么要杀父亲？\"
\"因为父亲要杀所有孩子。\"孟婆的青纱彻底被紫芒掀落，露出张与女娲有七分相似的脸——原来那被岁月磨去的棱角，是补天石的棱角。\"他创造混沌，却发现混沌会吞噬一切，包括他自己。
所以他要湮灭混沌，重启世界。
而你...是他用混沌本源造的钥匙，既能开，也能锁。\"
光团里的男子突然开口：\"喝了它，我的孩子。\"他的声音里有星尘坠落的叹息，\"你会明白，我有多不想这样。\"
孙悟空低头看碗。
汤里的人影此刻全变成了父神，从年轻到苍老，每一张脸上都有相同的疲惫。
他的刻痕在碗沿烙下银纹，与石卵的裂缝完美契合。
禺狨王的手不知何时搭在他背上，温度透过玄色官袍传来，像当年那盏茶，像所有并肩作战的夜。
\"喝。\"禺狨王说，声音轻得像怕惊碎汤里的记忆。
女娲捡起五彩石，按在汤碗上：\"我陪你。\"
通天教主抽回仙剑，剑身上的云纹亮起：\"我也喝。\"
红孩儿舔了舔嘴角的血，黑炎凝成勺子：\"先给我舀一勺。\"
孟婆的手抚过每个人的头顶，像在安抚幼崽。
汤碗突然分出五盏小杯，每盏里都浮着对应的人影。
孙悟空望着自己杯中的琥珀色，刻痕突然在他后颈汇集成父神掌心石卵的形状。
他闭眼，将杯子凑到唇边。
汤入喉的瞬间，他听见了星尘的声音。
（众人的睫毛在紫芒里轻颤，有人皱眉，有人流泪，有人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九世记忆正顺着喉管往他们脑海里钻，像无数条蛇，吐着信子，揭开被岁月掩埋的真相。
光团里的石卵裂开的缝隙越来越大，父神的目光始终落在孙悟空后颈的刻痕上，那里正浮现出与石卵相同的纹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