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咸的海风卷着血沫扑在脸上，孙悟空的睫毛被咸涩刺得发疼。
他跪在礁石碎渣里，掌心紧攥的金箍棒还在震颤，裂痕从棒身中段蜿蜒到顶端，像条随时会崩断的蛇。
幽冥的黑靴碾过一片焦黑的礁石，碎石在他脚下发出细碎的呻吟。
这个本该在归墟深处被镇压的男人，此刻每一步都像踩在孙悟空的肋骨上——他额角的混沌印记与自己如出一辙，却泛着妖异的紫黑，像是被腐坏的本源污染过的残次品。
\"灵明。\"禺狨王的声音突然沙哑得像砂纸。
孙悟空转头，看见他第三只眼的金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后背被黑焰灼穿的伤口翻卷着焦肉，却还在颤抖着结印。
因果光网的银线从他指尖渗出，像蛛网般缠向幽冥的脚踝——那是能篡改对手下一步动作的秘术，从前就算是天蓬元帅的九齿钉耙，也会被搅得偏上三寸。
幽冥的脚步顿了顿。
他低头望着缠绕在靴底的银线，忽然笑了，笑声像生锈的铁链在刮擦青铜鼎：\"因果？
父神的权柄里，可从来没有'可能'二字。\"他屈指一弹，银线瞬间崩断，化作点点星火。
禺狨王闷哼一声，第三只眼\"啪\"地闭合，整个人向后栽去，被孙悟空眼疾手快捞进怀里。
\"老禺！\"孙悟空的喉结滚动，指腹触到禺狨王后颈未干的血，烫得他几乎要缩回手。
这个总爱摇着羽扇说\"且看这局棋如何落子\"的盟友，此刻睫毛上凝着血珠，苍白的脸像张被雨水泡皱的纸。
他忽然想起五百年前在花果山，禺狨王蹲在桃树下给他看星图，说\"这世间最牢固的因果，是你想护着谁\"——现在这因果，正在他怀里碎裂。
\"剑来！\"
通天教主的断喝撕开风声。
老道人不知何时站到了礁石尖上，道袍被黑焰烧出七八个窟窿，却仍举着半片诛仙剑阵图。
残图上的四柄小剑突然活了过来，青、红、黑、白四道剑光绞成漩涡，直取幽冥咽喉。
那是他用三百年寿元祭炼的\"阵中阵\"，当年连元始天尊的玉虚宫灯都被绞过一层油皮。
幽冥终于停下脚步。
他抬头望着那团旋转的剑光，右眼里的赤金光芒骤然暴涨。
就在剑光要触及他咽喉的刹那，他抬手按在虚空上——仿佛有只无形的巨手攥住了四剑，青剑\"嗡\"地发出哀鸣，剑身上裂开蛛网状的细纹。
\"你这阵图，缺了诛仙剑本体。\"幽冥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虐，\"当年通天小友被鸿钧那老东西削了顶上三花，连本命剑都护不住，倒便宜了我。\"他屈指一弹，四剑突然倒转方向，青锋直指通天教主心口。
老道人瞳孔骤缩。
他甚至来不及撤招，只能将阵图往胸前一挡。\"当\"的一声金铁交鸣，阵图上炸开刺目的火星，半片残图瞬间碎成齑粉。
通天教主被震得向后飞去，后背重重撞在礁石上，喷出的血里混着细小的阵纹碎片——那是他刻在魂魄里的阵道印记。
\"老师！\"孙悟空的瞳孔泛起血丝。
他想起在三十三重天残阵里，通天教主捏着半块阵图对他说\"当年我布周天星斗，是为了镇住混沌裂隙；如今你要布的，是斩破轮回的阵\"。
此刻老道人瘫在礁石下，白发沾着血贴在额角，握着断剑的手还在微微抽搐，像片被风刮落的枯叶。
幽冥又开始走动了。
这次他走得很慢，像是在欣赏猎物绝望的模样。
黑袍下的伤口还在渗血，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黑焰在他指尖跃动，每簇火焰里都裹着半透明的灵识碎片——那是归墟里被他吞噬的上古残魂。
\"你们以为补天石的刻痕能困我？\"他站到三人面前，阴影笼罩住孙悟空的脸，\"女娲那小娘皮当年用混沌本源封你，倒成了父神复苏的引信。
等我吞了你体内的本源......\"他俯下身，指尖划过孙悟空额角的印记，\"这三界，就该换个主人了。\"
孙悟空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能感觉到补天石在丹田发烫，七十二道刻痕像被点燃的导火索，正顺着经脉往四肢百骸窜。
禺狨王的血浸透了他的衣襟，带着体温的湿意让他想起在火焰山，这只老猿猴替他挡过罗刹女的芭蕉扇；通天教主的咳嗽声像敲在他心上，让他想起在方寸山，菩提祖师说\"天地虽大，能护你的只有你自己\"——可现在，他护不住。
\"灵明......\"禺狨王突然动了动，染血的手指抓住他的手腕，\"看......补天石。\"
孙悟空低头。
他胸前的补天石不知何时浮了起来，表面的刻痕正渗出细碎的五彩流光，像被风吹散的星子。
那些光粒没有飘向幽冥，反而向着海平线方向汇聚——那里，原本只有翻涌的黑云，此刻却隐约透出一线青金，像被谁撕开了道缝隙。
幽冥的动作顿住了。
他望着那线青金，赤金右眼里闪过一丝警惕。
就在这时，孙悟空突然感觉到丹田处的本源之力沸腾起来，补天石的刻痕与混沌本源产生了某种他从未感知过的共鸣——像是有另一种力量，正顺着那线青金，悄然渗入战场。
\"你在等谁？\"幽冥猛地直起身，黑焰在掌心凝聚成巨大的镰刀，\"女娲？
她当年连自己的造化玉碟都护不住，还想......\"
\"轰！\"
一声清越的玉磬音突然撕裂海天。
众人抬头，只见海平线上那线青金暴涨成光墙，其中隐约可见五彩石的纹路——像是有人将当年补天剩下的碎石，重新串成了一道屏障。
幽冥的黑焰镰刀砍在光墙上，溅起刺目的火星，却没能穿透半分。
孙悟空望着那道突然出现的光墙，喉间泛起甜腥。
他听见禺狨王在怀里低笑，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说过......这局棋......还有后手。\"
光墙的另一端，隐约传来一声叹息，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欣慰：\"悟空，抓紧时间。\"
那是女娲的声音。
海平线上的光墙泛起涟漪，女娲的身影从五彩石纹路中显化而出。
她的裙裾沾着星屑般的碎芒，眉峰紧蹙如未展的莲瓣，眼底却浮着层淡金的光晕——那是补天石本源在她体内流转的痕迹。
\"灵明，老猿，通天道友。\"她的声音裹着玉磬余韵，落在每个人耳中却带着刺心的急切，\"幽冥的命门不在此身。
他继承的是混沌父神被斩碎的残魂，弱点藏在本源共鸣处。\"
孙悟空喉间的甜腥突然压了下去。
他望着女娲眼中跳动的光，想起五百年前在娲皇宫，她曾用指尖点过他额间的混沌印，说\"这印记是锁，也是钥\"。
此刻他怀里的禺狨王突然攥紧他手腕，染血的指甲几乎要掐进骨缝——老猿猴第三只眼裂开条细缝，金芒如烛火般摇曳，显然在用最后的因果之力验证女娲的话。
\"如何找？\"孙悟空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青铜。
他能感觉到补天石在丹田发烫，七十二道刻痕正沿着脊椎往识海钻，每道刻痕都带着女娲当年封印时的温度，\"他吞了归墟残魂，连因果都篡改不了。\"
女娲抬手按在光墙上。
光墙表面立即浮现出无数细碎的符文，像是被风吹散的星图：\"我用五彩石封他五百年，本以为能等你觉醒混沌本源。
可他竟能借你的印记反溯父神残魂......\"她指尖划过一道暗紫色纹路，那纹路瞬间扭曲成幽冥额间的印记，\"本源共鸣需要媒介，而这媒介......\"
\"嗤——\"
黑焰突然撕裂光墙。
幽冥的镰刀斩在女娲身侧，火星溅在她衣袖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他赤金右眼里翻涌着漩涡，嘴角咧到耳根：\"小娘皮还在说梦话？
当年你用本源封他，现在这本源反成了我的补品！\"话音未落，他屈指一弹，黑焰凝成的蛇信子突然穿透光墙，直取孙悟空咽喉。
\"小心！\"
孙悟空旋身将禺狨王护在身后，金箍棒横挡在颈前。\"当\"的一声，黑焰蛇信子撞在棒身上，溅起的火星落在他手背，烫得皮肉滋滋作响。
他却借这股力道向后跃出三丈，落地时礁石在脚下碎成齑粉——这是他第一次看清幽冥的伤口：黑袍下的胸膛有片焦黑的凹陷，像是被某种至刚至阳的力量灼烧过，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的伤......\"通天教主突然发出沙哑的咳嗽。
老道人扶着礁石站起，断剑在掌心渗出血珠，\"像被诛仙剑劈过的痕迹。
当年我布诛仙剑阵时，父神残魂曾试图夺阵......\"他浑浊的眼底突然亮起光，\"对了！
创世青莲！\"
女娲的指尖在光墙上一顿。
她转头看向通天教主，眼底闪过恍然大悟的光：\"当年父神陨落，创世青莲崩碎，其中一片残瓣裹着他最本源的精魄。
我封印混沌裂隙时，将那残瓣也封在了里面！\"她的声音陡然拔高，\"若能取到那片残瓣......\"
\"就能以父神本源破父神残魂！\"禺狨王突然开口。
他第三只眼的金芒终于稳定下来，血污的嘴角扯出个虚弱的笑，\"因果线在裂隙处打结了，灵明，那是唯一的机会。\"
孙悟空感觉有团火在丹田炸开。
他望着幽冥逐渐逼近的身影，又看向女娲光墙上跳动的星图——补天石的刻痕正与星图中的某点共鸣，像无数根细针扎着他的识海。
那是混沌本源在指引方向，是女娲当年埋下的伏笔，是所有因果线最终的交汇点。
\"裂隙五百年才现世一次。\"女娲的指尖按在光墙上，星图中突然跳出条泛着青金的路径，\"但你体内的本源能强行撕开入口。
只是......\"她的目光扫过众人的伤，\"裂隙里有青莲残瓣，也有父神留下的守护灵。
当年我都差点......\"
幽冥的镰刀再次斩在光墙上。
这次光墙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女娲的身影也跟着摇晃起来。
她咬着唇，指尖渗出鲜血，在光墙上画出最后一道符：\"再撑半柱香！
灵明，你带着老猿和通天道友去裂隙入口——\"她突然剧烈咳嗽，掌心血珠溅在光墙上，裂纹竟开始愈合，\"我用本源拖住他。
记住，残瓣在青莲中心的......\"
\"够了！\"幽冥的怒吼震得礁石簌簌下落。
他突然张开双臂，黑焰从七窍中喷涌而出，将整片海域染成地狱般的紫黑。
那些被他吞噬的上古残魂在火焰中浮现，发出刺耳的尖啸，\"你们以为拖延时间有用？
等我吞了这猴子的本源......\"
孙悟空的金箍棒突然剧烈震颤。
他望着光墙外翻涌的黑焰，又低头看向怀中的禺狨王——老猿猴的第三只眼已经闭合，呼吸轻得像游丝；再看向通天教主，老道人倚着礁石，断剑上的血滴在地上，连成条暗红的线。
补天石的刻痕此刻烫得他几乎要昏过去，可识海里有个声音在喊：去裂隙，现在！
\"女娲！\"他突然暴喝一声，金箍棒重重砸在地上。
礁石碎成齑粉，混沌本源如火山般喷发，在他身周形成青色光罩。
禺狨王被他捞进怀里，通天教主被他另一只手拽住手腕，三个人的身影开始虚化，\"你撑住！
我们这就去裂隙！\"
女娲的身影在光墙后朝他点头。
她的裙裾被黑焰烧得只剩碎片，脸上却浮起欣慰的笑：\"记住，残瓣在......\"
话音被黑焰吞没。
孙悟空感觉天旋地转，混沌本源撕开虚空的瞬间，他最后看见的画面是幽冥暴跳如雷的脸，和女娲站在光墙中心，像朵在风暴中倔强绽放的青莲。
\"裂隙入口在三十三重天残阵下方。\"禺狨王突然在他怀里呢喃，\"我......我用因果线......标记过。\"
通天教主的断剑突然发出清鸣。
老道人将断剑塞进孙悟空掌心，血在剑身上画出道符咒：\"这是阵纹，能破裂隙外的护阵。\"
孙悟空望着掌心的断剑，又望向虚空中逐渐清晰的星图——那是三十三重天残阵的轨迹，也是混沌裂隙的入口。
补天石的刻痕此刻与星图完全重合，像七十二把钥匙，正逐一插进命运的锁孔。
幽冥的怒吼还在身后炸响，但孙悟空的心跳声盖过了一切。
他望着星图最深处那点幽蓝的光，那是创世青莲残瓣的位置，也是所有因果线的终点。
\"走。\"他低喝一声，抱着禺狨王，拽着通天教主，一头扎进星图的漩涡里。
海平线上的光墙彻底碎裂时，女娲的轻笑混着黑焰的尖啸，散在风里：\"残瓣中心，藏着父神当年......最后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