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底金浆沸腾的轰鸣裹着腥甜的混沌气息涌进鼻腔，孙悟空握金箍棒的掌心沁出薄汗。
紫霞的话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像片沾了露水的羽毛，轻轻扫过他心口那处温热——那是五百年前她最后一次为他理乱发时，指尖留下的温度。
\"大家小心。\"女娲的声音突然像根银针，精准刺破他翻涌的思绪。
这位补天圣尊不知何时站到了祭坛边缘，月白裙裾被混沌风掀起半角，眉峰轻蹙如远山凝雾，\"一旦摧毁水晶球，混沌父神的力量可能会爆发。\"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五彩石坠，那是当年补天时余下的碎片，此刻正泛着幽微的青芒——连神器都在预警。
孙悟空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三百年前在娲皇宫看到的古籍残卷，上面记载着女娲以自身为引封印混沌能量的秘辛。
原来那些所谓\"补天石\"的传说，不过是她用大法力将混沌本源注入石胎，再借东胜神洲的天地灵脉温养......而这颗石胎，最后成了他孙悟空。
\"防御削弱了。\"禺狨王的低喝将他拽回现实。
三界监察使半跪在镇元子身侧，玄色官服被混沌气腐蚀出几缕碎边，指尖还凝着幽蓝的因果光痕。
他刚才闭眼结印时，连睫毛都沾了层薄霜——因果篡改这种逆天道的法术，每动一次都要拿自身寿元做祭品。
此刻他睁开眼，眼底血色未褪，却强撑着扯出个淡笑：\"那层锁元印的防御网，我撕了七重。\"
\"好。\"孙悟空应了声，喉结滚动。
他能看见禺狨王脖颈处跳动的青筋，像条被抽打的蛇——这老猴儿，又瞒着他用了禁术。
\"看底部！\"杨戬突然暴喝。
三尖两刃刀在他手中翻转，刀尖挑着一缕金光，正是他天眼刚才没入的那道符文。
这位天道执行者的第三只眼此刻完全睁开，金纹从眉骨爬至耳后，连鬓角都被灼得焦卷：\"锁元印的薄弱点在核心下方三寸，那里是当年鸿钧道祖布下的'定元钉'残痕！\"他话音未落，刀尖已点向水晶球底部，那缕金光如活物般钻进纹路间隙，瞬间炸开星芒。
牛魔王突然发出闷吼。
被幽冥控制的妖纹在他胳膊上窜动，像群红着眼睛的毒蛇，可他的左手却死死攥住右臂，指节几乎要嵌进皮肉里。\"猴...哥...\"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擦过铁板，\"别...信那老东西...\"话音未落，妖纹突然暴涨，他的瞳孔瞬间变成幽绿，拳头裹着淡金火焰砸向水晶球基座——这是被控制的身体在行动，可那只紧攥的左手，始终没松开。
赤尻马猴靠着断柱咳嗽，黑血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滋滋冒起青烟。
他刚才强行截断因果链，伤了根本，此刻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却还是用染血的指尖在地面划出个歪扭的\"杀\"字。
六耳猕猴不知何时绕到水晶球另一侧，他的影子与水晶球的黑影重叠，嘴里念念有词——万物皆明的神通，正在窃取混沌父神苏醒前的最后一丝信息。
镇元子的天地宝鉴终于完整。
九世轮回的光在鉴中流转，照得整座祭坛亮如白昼，连混沌气都被逼退三尺。
地仙之祖双手托着宝鉴，白须无风自动：\"九世记忆已铸入屏障，能撑三息。\"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孙悟空身上，\"大圣，这一击，是破局，也是...新生。\"
孙悟空深吸一口气。
金箍棒在掌心发烫，枪尖形态的棒身正发出蜂鸣，像头等得不耐烦的凶兽。
他望着水晶球核心的黑影，那黑影此刻正在舒展，仿佛伸了个懒腰——混沌父神，要醒了。
紫霞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清晰得像是她就站在跟前：\"你要掀翻的，从来不是什么混沌棋盘。\"他突然笑了，嘴角扬起当年在花果山摘桃子时的弧度。
掌心的金箍棒突然变得轻盈，像片羽毛，又像座山。
\"退开！\"他大喝一声。
众人几乎是本能地向后跃去——这是跟了他几百年的默契。
杨戬的刀尖还凝着金光，禺狨王的因果光痕未散，牛魔王的妖火在拳尖跳动，赤尻马猴的血字还在冒烟，镇元子的宝鉴映着他的背影......
孙悟空的左脚重重踏在青石板上。
裂纹从脚边蔓延，像朵盛开的黑莲。
他右手举棒过顶，左手按在心口——那里还留着紫霞的温度，留着花果山的风，留着七大圣结义时的酒气，留着所有不该被轮回碾碎的、鲜活的、滚烫的东西。
水晶球核心的黑影突然剧烈震颤，像是感受到了威胁。
洞底金浆的沸腾声陡然拔高，混沌气息凝成实质的黑蟒，嘶嘶着缠向金箍棒。
但孙悟空的眼神比金箍棒更锋利。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第三下——
\"去！\"
金箍棒带起的气浪掀翻了半座祭坛。
枪尖刺破最后一层混沌气，离核心黑影只剩三寸。
所有声音突然消失，连金浆的沸腾都哑了。
众人的呼吸凝固在胸腔，望着那道金色的光，像把捅破天的剑。
而在这绝对的寂静里，孙悟空听见了最清晰的声音——那是紫霞的轻笑，是禺狨王的算盘珠子响，是牛魔王当年拍他肩膀的闷响，是赤尻马猴翻书的哗啦声，是六耳猕猴压低的\"哥哥\"，是镇元子煮茶的咕嘟......
这些声音汇在一起，成了他挥棒的力量。
下一刻，金箍棒的金光，即将撕裂所有宿命。
金箍棒的枪尖刺破最后三寸虚空时，孙悟空掌心的混沌纹路突然泛起灼烧般的刺痛。
那是紫霞当年用五彩石为他烙下的护心印，此刻正以剧痛预警——水晶球核心的混沌能量，比预想中狂暴十倍。
\"咔嚓！\"
脆响撕裂寂静的刹那，所有人的瞳孔同时收缩。
水晶球表面迸出蛛网般的裂纹，每道裂痕里都翻涌着墨色雾气，像被捅破的毒囊。
洞底金浆突然倒灌，在祭坛中央凝成漩涡，将裂纹渗出的混沌气疯狂吸入——这是鸿钧当年布下的最后一道封印在反噬。
孙悟空的虎口崩开血线，金箍棒在手中震颤如濒死的龙。
他能清晰感知到，混沌父神的意识正顺着枪尖逆流而上，像团黏腻的黑泥，试图裹住他的神魂。
但当那团黑泥触到他心口时，紫霞的温度突然炸开，如同一颗小太阳——原来她留给他的不只是温度，是半块补天石的灵识，此刻正化作金红火焰，将黑泥灼得滋滋作响。
\"稳住道心！\"女娲的喝声穿透轰鸣。
她的五彩石坠突然炸裂成七道流光，分别没入七大圣眉心——这是当年补天剩下的全部灵性。
孙悟空只觉灵台清明，混沌气的侵蚀瞬间弱了三分。
他转头看向女娲，正撞进她眼底的悲悯：\"石胎里的混沌本源，该觉醒了。\"
话音未落，禺狨王突然踉跄着扶住断柱。
他脖颈处的青筋已呈紫黑色，那是因果禁术透支到极限的征兆。
玄色官服下的皮肤正渗出冰晶，这是寿元被抽干的具象化表现。
但他的手指仍在快速结印，每道印诀都带起一串血珠：\"锁元印的防御网...还剩三重。\"他抬头看向孙悟空，嘴角血沫在混沌气里凝结成细小的红冰晶，\"这三息，我替你拖住天道监察。\"
杨戬的第三只眼突然爆出刺目金光。
他的三尖两刃刀\"当啷\"坠地，双手死死捂住面额——那只被天道禁锢的眼睛，此刻正试图自行闭合。\"他们在看！\"他的声音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耳，\"三十三重天的监察者...在通过我的眼睛直播这场战斗！\"话音未落，他的右耳突然裂开，飞出只半透明的金蝶，那是天道留在他体内的监视器。
杨戬反手捏碎金蝶，鲜血顺着指缝滴落，\"现在...他们瞎了。\"
赤尻马猴突然发出尖啸。
他染血的指尖在地面划出的\"杀\"字突然活了，化作道红芒窜入水晶球裂纹。
这是他用本命精元点燃的因果杀咒，专破封印。
六耳猕猴的影子与水晶球黑影重叠得更深，他的嘴唇动得越来越快，突然呕出口黑血：\"父神在说...'蝼蚁也配掀棋盘'。\"他抹了把嘴，眼底却泛起狂喜，\"但他怕了，他在找退路！\"
变故发生在六耳猕猴话音刚落时。
牛魔王突然发出一声类似于野兽濒死的呜咽。
被幽冥控制的妖纹原本是游走的赤练蛇，此刻却成了互相撕咬的疯狗——红色纹路在他皮肤上翻涌，竟自己咬出一道道血槽。
他的左手仍死死攥着右臂，指节早没了血色，指甲几乎要穿透掌心，但那只被控制的右手，此刻正不受控地抓向自己心口。
\"牛...大...王？\"镇元子的天地宝鉴突然剧烈震颤，九世轮回的光险些溃散。
地仙之祖踉跄着扑过去，白须被混沌气染成灰黑。
他托着宝鉴的手分出一道青光，试图裹住牛魔王暴走的妖力，却见那青光刚触到妖纹，就被腐蚀出个焦黑的洞。\"幽冥的侵蚀已经深入识海！\"他的声音里难得透出慌乱，\"再拖半刻，他的元灵就要被碾碎了！\"
牛魔王的身体开始抽搐。
他的喉咙里同时发出两种声音：一种是低沉的、带着腐臭的嘶吼（显然来自幽冥），另一种是破碎的、带着花果山酒气的呜咽（那是他自己）。\"猴...哥...\"他突然扭头看向孙悟空，幽绿的瞳孔里竟挤出两滴血泪，\"别管我...砸了这破球！\"话音未落，他的右手终于撕开胸口衣襟，露出心口处的黑色咒印——那是幽冥种下的锁魂钉。
水晶球的裂纹此时已蔓延至九成。
墨色雾气凝成实质的触手，疯狂抽向众人。
女娲的五彩石流光被抽散两道，禺狨王的冰晶蔓延到了肩头，杨戬的天眼渗出金血，赤尻马猴的\"杀\"字正在消散，六耳猕猴的影子开始变淡......
孙悟空的金箍棒突然发出龙吟。
他能感觉到，紫霞的补天石灵识、禺狨王用寿元换来的因果屏障、七大圣的本命精元，此刻都顺着手臂涌进棒身。
混沌父神的意识还在挣扎，但他的心底突然响起紫霞的话：\"你要掀翻的，从来不是什么混沌棋盘。\"
他深吸一口气，将全身力量压向金箍棒。
\"给我——碎！\"
最后一声暴喝中，水晶球轰然炸裂。
而在这炸裂的余波里，牛魔王的身体突然僵直。
他心口的锁魂钉发出刺目黑光，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所有生气，重重栽倒在地。
镇元子扑过去接住他，却发现他的脉搏细若游丝，皮肤冷得像块冰。
地仙之祖颤抖的手按在他后颈，触到一片凸起的咒纹——那是幽冥彻底占据的标记。
\"牛兄弟！\"孙悟空的嘶吼混着水晶球碎片的飞溅声，在洞底回荡。
他踉跄着冲过来，却被混沌气余波掀得撞在墙上。
金箍棒\"当啷\"坠地，在青石板上砸出个深坑。
他望着倒在镇元子怀里的牛魔王，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铁——那个曾经能扛起整座火焰山的大妖，此刻蜷缩得像只受伤的幼兽。
水晶球的碎片还在簌簌坠落。
其中一片擦过女娲的脸颊，划出道血痕。
她望着倒在地上的牛魔王，又看向孙悟空泛红的眼眶，轻轻摇头：\"幽冥的控制...比我们想象中更深。\"
洞底金浆的沸腾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急、更凶。
而在这沸腾声里，所有人都听见了水晶球核心传来的、类似于巨兽苏醒的低吼——混沌父神，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