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中那只骨手带着腥风压下时，孙悟空的后颈先泛起凉意——不是因为恐惧，是怀里的牛魔王在发抖。
他能清晰感觉到对方肋骨抵着自己胸口的力度，像溺水者抓着浮木。
\"小心！\"杨戬的刀尖挑开一缕缠向禺狨王的黑丝，第三只眼淌着金血，声音却稳得像青铜钟，\"那骨手带幽冥毒！\"
孙悟空没抬头，他低头盯着牛魔王颤抖的睫毛。
那滴泪还挂在眼尾，被骨手投下的阴影一衬，倒像是嵌了颗碎星。
他反手将金箍棒抡圆，棒身紫芒暴涨，正撞在骨手食指关节处——\"咔嚓\"一声，白骨碎裂声混着恶鬼尖啸，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牛兄弟，抓稳了。\"他贴着牛魔王耳畔低语，手臂悄悄圈紧对方后腰，\"当年你背我过流沙河，今儿换我背你闯幽冥。\"
牛魔王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指甲却慢慢蜷进孙悟空衣襟，不是攻击的狠劲，倒像是孩童拽着大人衣袖。
这细微的动作让孙悟空眼底的光更亮了些，他反手拍了拍对方后背，金箍棒在掌心转了个花，紫芒裹着烈焰朝着骨手再次劈下。
\"本体还在深渊底！\"杨戬抹了把眼尾的金血，刀尖直指翻涌的黑雾，\"天眼探到核心在最深处，镇元子前辈的宝鉴应该能照出封印！\"
\"不可贸然分散。\"一直沉默的禺狨王突然抬手，指尖掐了个破魔印，黑雾触到印光便发出嘶鸣，\"幽冥气能侵蚀灵识，三人一组，我与大圣护着牛兄，二郎真君与镇元子前辈探路。\"
镇元子抚了抚袖中天地宝鉴，青铜镜身微微发烫，他朝禺狨王颔首：\"宝鉴感应到下方有轮回气息，或与九世封印有关。\"
话音未落，深渊里又传来闷雷似的轰鸣。
黑雾突然凝结成锁链，\"唰\"地缠上孙悟空脚踝——那锁链表面爬满婴儿脸，每张嘴都张得能吞下拳头。
他正要挥棒，怀里的牛魔王突然发出低吼，被幽冥控制的右手竟先一步抓住锁链！
\"牛兄弟？\"孙悟空瞳孔骤缩。
那些婴儿脸的嘴咬向牛魔王手腕，却在触到皮肤的瞬间化作青烟——他手背上浮现出淡金色纹路，是当年七大圣结义时，在花果山受的本命印记。
牛魔王的幽绿瞳孔里，星火般的光突然大盛，他对着锁链猛一拽，竟生生扯断了尺许长的锁链！
\"好！\"杨戬眼睛一亮，挥刀劈碎缠向镇元子的黑蟒，\"牛大哥的本命印在抵抗幽冥侵蚀！\"
\"走！\"孙悟空趁此机会抡起金箍棒，棒尖点在深渊边缘的岩壁上。
紫芒炸开处，岩石像豆腐般裂开，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
他背起牛魔王，石阶上的黑雾刚要涌来，紫霞的灵识便从金箍棒里溢出，化作粉霞将众人裹住，\"紫霞说这石阶是上古镇魔道，能防幽冥气渗透。\"
下石阶时，牛魔王的重量全压在他肩上。
孙悟空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逐渐平稳，虽然还有幽绿在眼底翻涌，但那点星火已经烧得更旺了——像极了五百年前，他们在水帘洞烤野鹿时，篝火里爆起的火星。
\"当年你说，等取完经要回火焰山种桃树。\"他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开口，\"我还笑你说大话，现在倒觉得...种桃树也不错。\"
牛魔王的手指动了动，轻轻碰了碰他后颈的猴毛——这是他们当年的暗号，意思是\"别废话，专心\"。
孙悟空差点笑出声，脚步却更稳了。
石阶尽头是片暗红的空地，地面嵌着九颗泛着幽光的明珠，每颗明珠里都锁着个扭曲的人影。
黑雾在这里不再翻涌，而是像被抽干了力气般贴着地面爬行，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味，刺得人鼻腔发酸。
\"镇元子前辈！\"杨戬突然驻足，刀尖指向空地中央的巨石，\"宝鉴有反应吗？\"
镇元子从袖中取出天地宝鉴，青铜镜面瞬间亮起金光。
镜中映出的却不是众人身影，而是九道重叠的影子——有穿道袍的老者，有披甲的将军，还有个抱着婴儿的妇人，最后一道影子，竟与牛魔王有七分相似。
\"九世轮回...\"他指尖轻轻抚过镜面，宝鉴发出嗡鸣，\"每一世的执念都锁在这石中。\"
孙悟空背着牛魔王走近，发现巨石表面刻满了细小的符文。
那些符文他在混沌裂隙见过，是上古神魔用来封印本源的\"湮灭刻痕\"。
而在刻痕最深处，有团幽绿的光在跳动，与牛魔王眼中的幽绿一模一样。
\"那是...\"他刚要开口，怀里的牛魔王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这次的力量比之前更猛，几乎要挣开他的怀抱。
孙悟空赶紧收紧手臂，却见牛魔王的指甲深深掐进自己肩膀，血珠渗出来，滴在巨石上——
\"嗤\"的一声，血珠接触巨石的瞬间，刻痕突然亮起红光。
镇元子的宝鉴\"当啷\"落地。
他盯着巨石上缓缓浮现的新刻痕，喉结动了动，伸手去捡宝鉴时，指尖微微发抖：\"这是...第七十二道刻痕。\"
深渊底部的黑雾突然倒卷，像是被什么力量吸进了巨石。
众人下意识后退，却见镇元子弯腰捡起宝鉴，目光死死锁在巨石上。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石面，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当年补天留下的混沌印，原来藏在这里...\"
孙悟空望着巨石上跳动的幽绿，又低头看了看怀里仍在挣扎的牛魔王。
他能感觉到，有股熟悉的力量正从脚底升起——是混沌本源在共鸣。
紫霞的灵识突然化作实体，站在他身侧，指尖点在巨石上：\"这是幽冥魔君的命门，也是解开牛大哥封印的钥匙。\"
\"镇元子前辈。\"禺狨王突然开口，目光扫过巨石上的刻痕，\"宝鉴能照出第七十二道刻痕的解法吗？\"
镇元子没有回答。
他握着宝鉴，一步一步走向巨石，衣摆扫过地面的明珠。
那些被锁的人影突然开始尖叫，声音刺破黑雾，在空地上空回荡。
他的身影逐渐与镜中第九道影子重叠，宝鉴的金光映在巨石上，照出一行极小的古字——
\"解铃还须系铃人\"。
孙悟空摸了摸腰间的紧箍，突然笑了。
他把牛魔王轻轻放在地上，金箍棒在掌心转了个圈，紫芒照亮了两人交叠的影子：\"牛兄弟，当年你说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泼猴。
今儿个，咱们就不怕这幽冥天，不怕这轮回锁——\"
他蹲下来，与牛魔王平视。
对方眼中的幽绿正在消退，星火般的光几乎要燃成火焰。
孙悟空伸手，按在对方心口：\"我带你，打破这第七十二道刻痕。\"
空地另一端，镇元子的指尖即将触到巨石。
天地宝鉴的金光突然暴涨，映得他的白发都泛起金芒。
他望着镜中重叠的九道影子，轻声说：\"原来第九世的执念，从来都不是恨。\"
深渊更深处，传来铁链彻底崩断的脆响。
镇元子的指尖悬在巨石刻痕上方三寸处，天地宝鉴的金光顺着他手臂的脉络游走，在石面投下流动的金斑。
青铜镜身因共鸣发出蜂鸣，震得他掌心发麻——这是宝鉴自九世轮回以来最剧烈的一次反应。\"这符文...\"他喉结滚动，白发被深渊里突然倒卷的黑雾掀起几缕，\"是幽冥魔君用九世怨魂淬炼的本命锁。\"他的指甲轻轻划过一道暗红刻痕，石面竟渗出类似鲜血的黏液，\"摧毁它，就能斩断他与幽冥界的根。\"
女娲不知何时站到了空地边缘。
她素白裙裾沾着些微黑雾，却像沾了晨露的玉兰般洁净。
众人竟无人察觉她何时靠近——直到她开口时，声线如清泉漫过焦土：\"摧毁需要混沌本源做引。\"她望向孙悟空，眼底映着巨石上跳动的幽绿，\"当年我封在你体内的那缕，该醒了。\"
孙悟空正半蹲着，单手撑在牛魔王膝头。
对方的指尖还扣着他肩窝的伤口，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在两人交叠的影子里洇出小红花。
听到\"混沌本源\"四字，他后颈的猴毛微微炸起——那股蛰伏在识海最深处的力量，此刻正像被戳醒的睡兽，在经脉里缓缓翻了个身。
他抬头看向女娲，喉结动了动：\"当年补天剩的混沌气，原来不是给我压邪火的。\"
\"是给你破局的。\"女娲笑了，眼尾细纹里盛着亿万年的光阴，\"现在，它该认主了。\"
\"大圣。\"禺狨王突然伸手按住他肩膀。
监察使的掌心带着常年握玉扳指的凉意，\"我查过幽冥界典籍，本命锁需七道本源之力同击。\"他另一只手掐了个法诀，袖中飞出七枚青铜铃，\"我这有九幽冥火炼的破妄铃，能引动你体内混沌气。\"
杨戬的第三只眼突然剧烈跳动，金血顺着眼尾滴在刀尖上，发出\"滋啦\"轻响。
他横刀挡在镇元子身前，刀尖指向空地左侧：\"有东西在聚灵！\"众人这才注意到，原本贴地爬行的黑雾正以巨石为中心，形成七道螺旋上升的黑柱——每道黑柱里都裹着张扭曲的人脸，正是天地宝鉴里锁着的九世怨魂。
\"牛兄弟。\"孙悟空低头，拇指抹掉牛魔王眼尾残留的幽绿。
对方的瞳孔已完全恢复成棕黑，眼仁里跳动的星火几乎要烧穿眼底，\"当年在花果山结义，你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他抓住牛魔王按在自己伤口上的手，将两人掌心相对，\"现在，我要借你的本命印。\"
牛魔王的手指微微发颤。
他望着交叠的掌心，当年在水帘洞刻下的金色印记正从皮肤下浮起，像被春风吹开的金线。
他突然反手扣住孙悟空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但这不是被控制时的暴虐，而是结义时那股子狠劲：\"泼猴...要是敢让我再睡五百年...\"尾音却软了下去，像被酒坛闷住的闷笑。
\"放心。\"孙悟空扯了扯嘴角，另一只手按上巨石。
混沌本源终于从识海深处翻涌而出，紫芒顺着手臂爬满全身，连金箍棒都在他腰间嗡嗡作响，\"这回要睡，咱们一起睡。\"
\"起阵！\"禺狨王的破妄铃同时炸响。
七道铃音穿透黑雾，在众人头顶织成金色光网。
镇元子将天地宝鉴抛向空中，宝鉴旋转着洒下金雨，每滴金雨都精准落进七道黑柱里——被锁住的怨魂突然发出尖啸，黑雾螺旋的速度更快了。
杨戬的刀尖突然没入地面。
他单膝跪地，第三只眼睁到最大，金血顺着下巴滴在石面上：\"魔君的气在凝形！\"话音未落，空地中央的巨石突然剧烈震颤，刻痕里的幽绿光团暴涨三倍，将众人笼罩在幽绿光晕中。
女娲突然抬手。
她指尖凝聚的五彩光团与孙悟空身上的紫芒相撞，在两人之间炸开一片星芒。\"混沌与造化同频！\"她的声音里有压抑的激动，\"大圣，引动本源！\"
孙悟空深吸一口气。
他能清晰感觉到混沌气顺着脊椎冲上头顶，在眉心凝聚成个温热的小点——那是紫霞的灵识在与本源共鸣。
他望向牛魔王，对方的本命印此刻亮如金灯，正顺着交握的手往他体内涌。
两种力量在丹田相撞，竟化作团赤金火焰，烧得他眼眶发酸。
\"破！\"他大喝一声，双掌按在巨石上。
紫芒、金焰、五彩光同时没入石面。
刻痕里的幽绿光团剧烈收缩，像被扎破的气球般发出尖啸。
七道黑柱突然崩解，黑雾如退潮般向深渊更深处涌去，露出被锁在明珠里的九道人影——他们的表情不再扭曲，而是带着释然的微笑。
\"成功了？\"杨戬抹了把脸上的金血，刀尖仍未放松。
镇元子接住下落的天地宝鉴，镜面已恢复平静。
他望着石面上逐渐淡去的刻痕，突然摇头：\"不，锁断了，但...\"
\"但什么？\"禺狨王的瞳孔微微收缩。
\"但锁断的是九世怨魂。\"女娲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她抬头望向深渊顶端，那里不知何时聚起团乌云，\"幽冥魔君的本体...根本不在这锁里。\"
众人同时抬头。
原本只有黑雾的深渊上方，不知何时垂下千万根黑丝，像极了巨型蜘蛛的网。
而在那网的最中央，悬浮着团幽绿的光——那光团逐渐凝形，露出张与牛魔王有七分相似的脸，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尖锐的獠牙。
\"你们以为毁了我的怨魂锁，就能伤我？\"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无数人同时开口，又像指甲刮过青铜镜。
孙悟空的混沌本源突然剧烈翻涌，竟有种被人掐住喉咙的窒息感。
他低头看向牛魔王，发现对方正死死盯着空中的幽绿身影，眼眶通红——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绝望的眼神。
\"牛兄弟？\"他轻声唤道。
牛魔王突然站起。
他的本命印仍在掌心燃烧，却伸手按住了孙悟空想要举棒的手：\"那是...我九世前的本体。\"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幽冥魔君...是我。\"
深渊里的黑雾再次翻涌。
这一次，连镇元子的宝鉴都开始震颤。
众人望着空中与牛魔王相似的脸，听着那逐渐清晰的、带着恶意的笑声，突然明白——他们刚刚斩断的，不过是幽冥魔君最不重要的尾巴。
真正的杀招，此刻才刚刚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