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流在脚下发出呜咽，禺狨王的监察令在掌心灼得发烫，青白色的光将前方照出一片模糊的轮廓。
镇元子的道袍被湿气浸得发沉，他扶着杨戬的胳膊，能感觉到少年天神紧绷的肌肉——第三只眼虽闭着，眉骨处仍有微光渗出，像块未完全冷却的熔金。
\"到了。\"禺狨王突然停步。
头顶的岩石突然收窄，露出个仅容两人通过的洞口，洞后是片开阔的地下宫殿。
石壁上嵌着不知年月的夜明珠，幽蓝的光漫开来，照出满地断裂的玉圭、半朽的青铜灯树，还有墙角堆着的骸骨——有的生着鳞片，有的长着兽角，全保持着仰首的姿势，像是在迎接什么。
孙悟空将牛魔王轻轻放在灯树旁的石台上，指尖在牛妖颈侧探了探。
体温还在，心跳虽弱却稳。
他松了口气，抬头时正撞进女娲的目光。
她站在洞口，发间的金步摇随着呼吸轻颤，像在丈量这宫殿里的每一寸空气。
\"杨戬。\"禺狨王扯了扯监察令上的断链，金属摩擦声在空旷的殿内格外清晰，\"看看四周。\"
二郎显圣真君的第三只眼缓缓睁开。
淡金色的光如流水般漫过地面，扫过骸骨时，那些焦黑的骨茬突然泛起暗红——像是被封印的怨气被强光灼醒，在空气中凝成几缕黑雾，转瞬又消散了。
杨戬的睫毛颤了颤，手按在三尖两刃刀的刀柄上：\"残留的能量很杂，有归墟的腐臭，有混沌之气的腥甜，还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女娲，\"像极了当年围剿混沌父神时，那些被碾碎的魔神残魂。\"
女娲的指尖抚过石壁上一道深痕。
那痕迹呈螺旋状，像是被某种巨型生物的爪子抓出来的，\"归墟是混沌父神的伤口。\"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砸进深潭的石头，在众人心里激起层层涟漪，\"当年他被天道重创，本源崩裂成无数碎片。
归墟是其中最恶的一块——它渴望完整，所以需要钥匙。\"她侧头看向孙悟空，眼尾的金纹在夜明珠下泛着暖光，\"而你的混沌本源，是能打开所有碎片封印的钥匙。\"
孙悟空的金箍棒在掌心转了半圈，金属与石地摩擦出刺啦的声响。
他望着女娲，喉结动了动：\"所以你补天时把归墟封进补天石，又把混沌本源种在我身体里......是想让我当钥匙，还是锁？\"
\"都不是。\"女娲的手按在那道螺旋状的痕迹上，\"我在等一个能同时握住钥匙和锁的人。\"
镇元子的咳嗽声突然响起。
地仙之祖站在西侧石壁前，天地宝鉴在他掌心浮起，镜面流转着青白色的光，像片倒映着星子的湖。
他的拂尘扫过石壁，原本斑驳的石面突然亮起暗金色的符文——那些符文极小，细如发丝，却在宝鉴的映照下活了过来，顺着石壁的纹路游走，最后汇聚成个扭曲的\"封\"字。
\"这石壁里有东西。\"镇元子的指节抵在\"封\"字中央，宝鉴的光突然暴涨，在石壁上投出个影子——像是尊被压碎的神像，头颅凹陷，四肢断裂，却还保持着托举的姿势，\"天地宝鉴记九世轮回，这是第三世末的封印。
当时混沌父神的碎片即将融合，上古诸神用自身神魂为引，把最后一块碎片封在了......\"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宝鉴的光剧烈震颤，镜面裂开道细缝，\"封在了混沌裂隙里？
可混沌裂隙五百年才现世一次......\"
\"不。\"禺狨王的声音像片落在冰面上的叶子，\"混沌裂隙是幌子。
真正的封印地，从来都在最危险的地方。\"他走到镇元子身侧，监察令上的断链垂下来，轻轻碰了碰石壁上的\"封\"字。
金属与石纹相触的瞬间，整个宫殿的夜明珠突然熄灭，只剩宝鉴的光如豆，照出禺狨王眼底翻涌的暗芒，\"最危险的地方，就是钥匙所在的地方。\"
孙悟空的金箍棒突然发烫。
他望着石壁上那尊破碎的神像，突然想起五百年前在花果山巅，老猿猴临死前说的话：\"石猴，你体内有团火，烧得天地都怕。\"原来那不是火，是钥匙。
是女娲补天时落下的棋子，是混沌父神碎片垂涎的饵，也是......
\"归墟的触须又动了。\"杨戬的第三只眼重新睁开，这次的光不再温和，像把淬了毒的剑，\"它们在暗河上游聚集，似乎......在找什么。\"
女娲的手从石壁上收回，袖中滑出块半透明的玉珏。
玉珏上刻着十二道星纹，正是当年补天用的残片。
她将玉珏按在\"封\"字中央，破碎的神像影子突然剧烈扭曲，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尖啸。
\"这是当年布下的结界。\"女娲的额头渗出细汗，\"能暂时困住归墟的本源，但撑不了多久。\"她看向孙悟空，目光里有某种滚烫的东西，像是期待，又像是诀别，\"石壁里封印的，是混沌父神最核心的记忆碎片。
找到它，你就知道......\"
\"知道为什么混沌本源会在我身体里。\"孙悟空接过话头。
他的手指抚过金箍棒上的云纹，那里正随着他的心跳发出嗡鸣——像是在回应石壁里的什么，又像是在催促他做些什么。
镇元子的宝鉴突然发出脆响。
镜面的裂缝蔓延到边缘，最后\"咔\"地碎成星芒，消散在空气中。
地仙之祖望着空荡荡的掌心，苦笑：\"九世轮回，到底还是漏了这一世。\"
禺狨王闭目凝神，监察令上的断链突然无风自动，在他指尖缠成个复杂的结。
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喉间发出低不可闻的咒语——那是只有因果法则掌控者才能听懂的语言，像藤蔓般钻进石壁的缝隙里，要剖开这层石壳下的秘密。
暗河的水声突然变急了。
远处传来归墟的轰鸣，像头被激怒的巨兽，正用触须拍打着暗河的岩壁。
孙悟空握紧金箍棒，转身看向石台上的牛魔王。
牛妖还在昏迷，嘴角却挂着丝极淡的笑，像是梦见了火焰山的晚霞，梦见了铁扇公主的帕子，梦见了红孩儿拽着他衣角要糖葫芦的模样。
\"等我。\"他对着牛魔王的睡颜轻声说，又转头看向石壁前的众人。
女娲还在维持结界，玉珏上的星纹已经淡了一半；杨戬的第三只眼亮得刺眼，刀鞘与石壁碰撞出火星；镇元子摸着破碎的宝鉴，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明；禺狨王的咒语声越来越急，断链在指尖勒出红痕......
归墟的轰鸣更近了。
石壁里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像是某种封印松动的预兆。
禺狨王的睫毛猛地一颤。
他的手指按在石壁上，因果之力如潮水般涌进石缝——在意识的最深处，他看见无数条时间线交缠，每条线上都有个穿着金甲的猴妖，举着金箍棒，朝着某个看不清的方向，重重砸下。
禺狨王的手指从石壁上缓缓收回，指节因用力而泛着青白，额角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进衣领。
他闭了闭酸涩的眼睛，再睁开时瞳孔里还残留着因果之力翻涌后的金斑：\"这些符文不是封印，是钥匙。\"他扯了扯监察令上的断链，金属链在石壁上刮出刺啦声响，\"它们连着重生之阵，阵眼直通混沌父神的本源之地。\"
孙悟空的金箍棒在掌心转了半圈，金属与空气摩擦出细碎的嗡鸣。
他望着石壁上扭曲的\"封\"字，喉结动了动——五百年前老猿猴临终前的灼痛、三打白骨精时紧箍咒的灼烧、被压五行山时每寸骨骼碎裂的声响，此刻都在血管里翻涌成滚烫的岩浆。
那不是痛，是某种被唤醒的本能在催促：去，撕开这层混沌的茧。
\"归墟的触须已经到暗河中段了。\"杨戬的第三只眼突然爆出刺目金光，三尖两刃刀\"嗡\"地出鞘三寸，刀身上浮起细密的雷纹，\"最多半柱香时间，它们就能顺着水流冲进宫殿。\"他转头看向石台上的牛魔王，牛妖的睫毛正随着暗河的震动轻颤，\"若再拖延，牛大哥的魂魄怕是要被腐气侵蚀。\"
女娲的玉珏在掌心泛起幽蓝，十二道星纹重新亮了起来。
她将玉珏按在石壁的\"封\"字上，补天残片的力量如活物般钻进石缝，原本静止的符文突然开始顺时针旋转：\"传送阵需要七道本源之力共鸣。\"她看向孙悟空，又扫过禺狨王、杨戬、镇元子，\"我们四个，加上牛魔的妖力......\"
\"不够。\"镇元子摸了摸袖中破碎的天地宝鉴，突然从腰间解下九叶人参果串。
青白色的果子在他掌心流转，每片叶子都渗出淡金色的液滴，\"地仙本源。\"他将果串抛向空中，液滴连成金线，\"当年镇元子以人参果树根镇地脉，这是我能贡献的最后一份力。\"
暗河的水声突然拔高，像是有无数条蛇在岩壁上攀爬。
孙悟空的金箍棒烫得几乎握不住，他低头看向牛魔王——牛妖的手指动了动，指甲在石台上划出半道浅痕。
那是被幽冥控制时从未有过的自主动作，像颗火星落进他心里。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掌按在石壁上，混沌本源如火山喷发般涌出，在符文间烧出一道赤金色的通路。
\"成了！\"禺狨王的监察令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断链自动缠上石壁的裂缝，将五人的力量编织成网。
传送阵的符文开始逆时针旋转，与顺时针的补天残片形成漩涡，石壁中央渐渐浮现出一个黑洞般的入口，隐约能听见类似心跳的轰鸣。
\"进去。\"孙悟空反手捞起牛魔王扛在肩上，金箍棒在掌心转了个花，\"我在前头，你们跟着。\"他的声音里带着某种破釜沉舟的狠劲，像是当年在灵台方寸山偷学筋斗云时，明知会被菩提祖师撵走也要多记一段口诀。
杨戬的第三只眼突然剧烈震颤，他猛地转头看向暗河方向，刀身的雷纹瞬间炸成电弧：\"归墟到了！\"话音未落，暗河的水面突然沸腾，无数条漆黑的触须破开水面，尖端覆盖着倒刺，每根都有成年人腰粗，拍在岩壁上溅起大片碎石。
女娲的玉珏\"咔\"地裂开一道细纹，她咬着唇加大灵力输出，星纹几乎要从玉珏里飞出来：\"撑住！
传送阵还差三成......\"
镇元子的人参果串已经只剩最后一枚果子，他的道袍被碎石划破几道口子，却仍笑着将最后一滴液滴按进阵眼：\"当年镇元子能以一人之身抗地火，今日也能为七圣再燃一次。\"
禺狨王的断链突然绷直如剑，他的瞳孔完全变成了金色，因果之力如实质般从指尖涌出，将逼近的触须一一绞碎：\"孙悟空！
趁现在！\"
孙悟空扛着牛魔王的肩背绷得像块铁，他能感觉到混沌本源在体内翻涌，每一滴血都在叫嚣着往前冲。
他迈出第一步，黑洞入口突然泛起涟漪，像是有什么在另一端推拒。
就在这时，一阵阴寒的风突然从背后灌进洞穴，吹得众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找到混沌父神？\"
低沉的声音像块浸了毒的铅，沉甸甸砸在每个人心上。
孙悟空猛地转身，金箍棒横在胸前——黑暗里只看得见两道幽绿的光，像两簇烧不旺的鬼火，映出黑影轮廓：那是个比常人高半个头的身影，肩背佝偻，身上裹着看不出材质的灰袍，双手笼在袖中，连脸都藏在兜帽里。
归墟的触须在他脚边游移，却始终不敢靠近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