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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万里霜蹄裂冻云,九幽魔啸碎千军。

莲烬不熄幽冥路,血槊重开生死门!

上回说到,黑水湖畔惊天一战,西门庆碎尸煞、破浮桥,身堕冰湖,几葬鱼腹!白仁兴深知黄龙府龙潭虎穴,纵是魔君浴血亦难撼动。李青萝莲息将熄,一线生机远在高昌!西门庆忆雪岳山人“三人循环救护”之谶,遂人马分道,各赴前程。尹潮阳、鲁大鼋引残兵蹒跚东归开京,西门庆、白仁兴携青萝,扮作贩皮货的辽东行脚商,三人二骑,快马加鞭,日夜兼程。

话说西门庆怀抱青萝,外罩肮脏羊皮大袄,内裹玄晶残甲,横提噬煞槊,槊锋裹以油布,杀机深藏,只一双魔瞳如两粒寒星,映着塞外无尽的冰原朔雪。白仁兴怀揣他半生心血所铸的磁圭,此物玄妙,竟能遥测关山外黄龙府方位之微弱磁变,壶面铜针日夜铮铮,如无形之弦绷紧三人心魄。

朔风卷地,白草尽伏!二骑绝尘,碾过辽东苦寒之地,径往西行。非止一日,踏入一片奇绝险境。但见前方:山峦狰狞似枯骨狰天!沟壑纵横如巨爪裂地!罡风卷雪如刀刮骨,彤云低压似铅盖顶!

正是辽东与漠北交错之大黑风口!一道崩塌的古烽燧孤零零戳在风吼之处,残砖断壁成了百里唯一可暂避风雪之地。

“主翁,风雪太大!马快撑不住了!入燧暂避,待风头小些再走!” 白仁兴以袖掩面,嘶声大吼,声音也被狂风撕扯得七零八落。西门庆抬眼望了望燧口黑洞洞如猛兽之喉,又俯身探了探青萝鼻息,微弱几不可察。他眉头紧锁,点头应允:“好!速速入内!”

二人下马,西门庆怀抱青萝,与白仁兴一道挤进烽燧底层,败壁破瓦好歹遮去大半刺骨寒风。燧内空间狭促,早已蜷缩着七八个人影,皆裹着破毡袄,畏缩发抖,身边堆着些皮毛、药材。似是一伙结伴而行的山货贩子。

其中一精壮汉子见有新客来,堆起几分市侩笑容,操着生硬辽东腔招呼:“几位老板辛苦!这鬼天气!快暖暖手脚!” 说着主动递来一个羊皮酒囊:“来口烧刀子?烈酒驱寒!”

西门庆目光只在那酒囊皮口一瞥,便似没看见一般。白仁兴却心细如发,拱手笑道:“多谢,多谢!我等不善饮烈酒!” 他手刚作势欲挡,电光石火间,“噗!” 一支细如牛毛、闪着幽蓝寒光的毒针自那汉子脏污袖口激射而出,直刺白仁兴咽喉!

“仁兴!” 西门庆爆喝如惊雷炸响!身形不动,袖中右手已化爪探出!快逾闪电!竟凌空夹住了那枚几乎刺入白仁兴皮肉的毒针!指间劲力一吐,“铮!” 毒针寸断!

“点子硬!并肩子上!” 那“货商”凶相毕露!余下几人纷纷撕下脸上伪装的蜡黄菜色,露出金兵特有的彪悍面目!抄起短匕、手斧便扑杀而来!小小燧堡内杀机骤起!

西门庆魔瞳寒光大炽!方才一路沉闷心焦、对青萝性命之忧的狂躁,此刻尽化作焚天怒火!他足下不动,左脚勾起篷车前一根取暖备用的粗木柴棍,闪电般斜劈!

“啪嚓!”“噗噗!”

柴棍裹挟排山倒海之力!当先两名金兵细作脑壳碎裂如烂瓜!红白之物喷洒一地!其势不减!又狠狠抽在旁边一金兵胸腹!那人“嗷”一声惨嚎!口中喷出血块混杂碎裂内腑!后脊衣甲尽破,如死狗般撞塌半面土墙!

最后三名假货商吓得魂飞魄散!没料到这“商贾”竟是如此凶煞!转身欲逃!白仁兴早已堵住破门!他从怀里掏摸,非是磁圭,竟变戏法似的摸出两颗黑黢黢、鸡蛋大的“雷火鸦”!此物脱手飞出,在三人身侧炸响!非是惊天雷火,却爆出漫天呛人的石灰与胡椒粉!

“啊啊!我的眼睛!”

“咳咳…卑鄙!…”

金兵涕泗横流,目不能视物,拼命抹脸挣扎!

“金狗!想截杀老子?!下辈子!” 西门庆声音冷得像地狱里刮出的阴风,人如鬼魅欺近!大手一抓一扭,“喀吧!” 轻易拧断一人脖颈!右拳如重锤贯胸!透心而入!将另一名金兵钉穿在土坯墙壁上!最后那个头目,才勉强抹开眼上石灰胡椒粉,就见一只满是血渍、覆盖着片片残破玄晶鳞甲的大脚踩踏而来,如巨山压顶,直跺胸腔!

“噗——!”

胸骨尽碎!那金兵连声都没吭出,口中喷出内脏碎块与污血,七窍皆成血泉,当场毙命!

风雪呼号着灌入破燧,将那浓烈的血腥气冲得稍淡。白仁兴正俯身翻检尸体令牌,西门庆却猛地抬头,魔瞳盯向燧堡更上层,那黑洞洞悬梯入口!一股阴寒污浊、带着沼泽朽木腐朽般腥臊的气息弥漫而下!

“上面!” 西门庆低吼!

燧堡顶端坍塌过半,一道裹在破旧血污喇嘛袍里的身影鬼魅般飘落!正是黑水湖一战逃遁的番僧妖人!此刻他仅剩独臂,那只曾托着紫铜风磨钵盂的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根扭曲干枯、却锐如乌铁的长指甲!指甲上墨绿秽气缭绕!正是当初浸泡污血的藤根炼化!

“西门庆!莲种未灭?便让佛爷为你超度!” 妖僧独目血红,厉啸如枭!仅剩的左臂屈指成爪,带起三道腥臭扑鼻的墨绿毒罡,直扑西门庆天灵盖!他要报黑水湖毁藤断臂之仇!更要趁机灭杀莲种青萝!

罡风污毒未至,腥秽之气已令人头晕目眩!若教抓实,纵有玄晶甲亦要腐蚀穿透!

西门庆却不闪不避!方才对金兵细作的雷霆屠戮,仿佛点燃了他体内蛰伏已久的狂戾!肩胛处几欲裂开的魔纹滚烫!竟迎着毒爪,发出一声更似荒古巨兽的咆哮:“妖僧!纳命来——!”

噬煞槊被反手掷出!化作一道狂暴紫电砸向悬梯口,并非攻敌,而是阻挡妖僧退路!同时他双手齐出!左手如铁钳,悍然一把攥住妖僧那只乌铁鬼爪手腕!右手则凝聚了他胸中无尽恨怒与为护青萝而生的极致杀意!五指成锥!暗金魔气如狱火喷射,凝于指尖!悍然捅向妖僧心口!

“噗嗤!”

利爪穿心!污浊粘稠的黑血自番僧前胸后背狂喷而出!

“嗬…嗬…” 妖僧瞳孔涣散,难以置信地看着西门庆那只几乎完全没入自己胸膛的手!他能感觉一股毁灭性的魔煞之力在心脏里炸开!连那精心炼入血肉的藤根邪毒都被焚灭!

西门庆的面孔近在咫尺,狰狞魔纹游走,眼中赤炎似要烧穿他残魂:“放心!老子这便送你,去见你佛祖!”

五指发力!猛地向外一撕!

“刺啦——啊——!”

血雨漫天!腥臭脏腑碎片混杂着断裂的肋骨四溅!妖僧被活生生掏心裂胸!死得无比惨烈!上半身几乎被撕成两半,残骸重重砸落泥尘!西门庆甩掉手上秽物,玄晶臂甲被污血腐蚀,滋滋作响,他却浑然未觉。

燧内复归死寂。唯有外面风雪更加狂暴。白仁兴上前,瞥了眼那妖僧断臂处明显被藤汁腐化的创口,低声道:“主翁,此獠仅剩独臂残喘,竟循迹追踪至此,只为复仇。黑水湖那番僧主谋,怕是尚存人世!”

“无妨!他来一个,老子撕一个!来一双,老子撕一双!” 西门庆声音嘶哑如铁锉磨石,回头望了眼篷车中依然无知无觉的青萝,“收拾干净!即刻动身!这风雪…未必不是敌人!”

二人将金人尸首并那妖僧残骸拖入燧堡深处,以残砖断瓦草草掩埋。二骑复又冲入茫茫风雪,雪掩蹄痕,马踪灭迹。天威浩荡,竟成了灭迹潜踪的帮手!

风雪稍歇,天地银装。越过大黑山口,地势渐低,气候虽寒,却也显出几分生机。眼前群山渐退,一片莽莽荒原铺向天际,正是古书所载“敕勒川”余脉北缘,阴山道口地界。此间自古匪患丛生,犹如附骨之疽。

一日近午,快马行至一段逼仄山道。两旁山崖陡峭怪石突兀,松林被积雪压弯枝头,森然遮天蔽日。人马皆疲,正放缓前行。忽闻“镗啷啷”一片刺耳铜锣炸响!

“呜——嗬嗬!”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数十条凶汉从两侧山林跃下!当先一名魁伟巨汉,身高九尺开外,腰阔十围,豹头环眼,虬髯戟张如钢针!身披件破烂不堪的熟铜烂甲,手中提着柄门板也似的泼风厚背鬼头刀!刀未出鞘,一股浓烈暴戾的煞气已扑面压来!

“呔!前头的行脚商!管你贩皮货的!卖人头的!爷爷的地盘上,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留下马匹!饶你狗命!滚!” 巨汉声如破锣,震得松枝上积雪簌簌落下!身后喽啰各挺刀枪棍棒,呐喊助威。

西门庆抬眼一扫,勒马不前。身后白仁兴策马向前,抱拳朗声道:“道上山主请了!我等小本生意人,奔波苦寒挣点糊口之资。山主高抬贵手,我等愿奉上随身所有干粮腌肉,但求借路放行!”他一边说,一边暗中递了个眼色给西门庆。

“腌肉?干粮?直娘贼!当爷爷是要饭的?!” 那巨汉勃然大怒!环眼扫过西门庆马上那裹覆严实的长形物件,又瞥见怀中女子。“哼!怀中藏金!那长包袱里定是好刀!还有女人!好买卖!小的们,与我抢来!”

他一挥手!四五个悍匪便嚎叫着扑向二人!意欲劫掠!

“找死!” 一直冷眼旁观的西门庆双眸瞬间化作九幽寒冰!杀机狂涌!马腹一夹!那马吃痛惨嘶!离弦箭般冲前数丈!马上那裹槊油布“嗤啦”一声自行撕裂!

一道乌沉凶厉的煞影破空惊鸣!噬煞槊撕裂寒风!如一条出渊毒龙!

“噗!噗!噗!”

扑向篷车的几个悍匪连刀都没来及抽出!胸口已被槊尖尽数贯穿!狂暴巨力将他们如串糖葫芦般挑飞!滚烫鲜血在半空拉出数道刺目红虹!尸体重重砸在雪地上!

“哇呀!” 群匪哗然暴退!个个面无人色!那持鬼头刀的巨汉也是眼皮一跳!再看西门庆:只见他单手提槊,槊尖兀自滴血,马鞍桥上稳如山岳!身上那层羊皮袄被方才爆发之力震开数道裂口,隐隐露出内里玄晶甲幽暗冰冷的鳞光!一张脸如寒铁雕成,唯眼中两道金红厉芒直射人心魄!

巨汉心头剧震!知道遇上了狠角色中的狠角色!但他绰号“鬼方朔”,横行阴山道七八载,也是见惯尸山血海的主!凶性被彻底激发!

“好个硬手!来!来!来!尝尝爷爷神刀滋味!” 鬼方朔狂吼一声,如同荒原暴熊!泼风鬼头刀轮转如磨盘!带起撕裂空气的恐怖锐啸!势若开山裂石!直劈西门庆脑门!此乃搏命一刀,不留半分余地!纯粹的力量!纯粹的野蛮!

“哼!” 西门庆冷哼如冰!不闪不避!右手单提噬煞槊,斜向上奋力一格!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可怕金铁撞击爆响!宛如百钟齐鸣!狂暴气浪以刀槊交击点为中心炸开!掀翻靠得近的十来个喽啰!鬼方朔那柄百炼鬼头厚背刀,竟生生被崩开一道巨大的豁口!一股锐不可挡、混合着精纯煞气的巨力顺刀身撞来!鬼方朔双腕剧痛欲折!高大身形如遭巨锤轰击,蹬蹬蹬连退七八步!“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虎口崩裂,血染刀柄!手中宝刀再也拿捏不住,“哐当”一声巨震掉落在雪地!

西门庆跨下战马悲鸣一声,前膝跪地!显也被反震之力波及!但他身形稳立如铁铸,噬煞槊上暗红纹路似有熔岩滚动嗡鸣。

“你…你是人是鬼?!” 鬼方朔面如死灰,满眼骇然与难以置信!以他那身神力外加鬼头刀分量,这天下能硬扛他全力一刀而不退,甚至反将他震成重伤的,绝不超过五指之数!

西门庆理都不理。眼中煞气翻腾,一夹马腹,那马挣扎而起。鬼方朔又惊又怒,踉跄爬起,随手从旁边一吓傻的喽啰腰间抢过一柄斩马刀:“爷爷和你拚了!” 状若疯虎再次扑上!刀光裹挟一腔蛮勇血勇!

“主翁!留此人有用!” 白仁兴急呼一声!西门庆眉头微蹙,终究压下杀心。眼看鬼方朔刀光及身,噬煞槊后发先至!化作一道乌芒!

“噗!” 并非刺中人体,而是精准狠辣地洞穿了鬼方朔跨下那匹抢来的高头大马脖颈!

“唏律律——!!”

战马惨烈嘶鸣!轰然栽倒!鬼方朔也被巨大惯性狠狠掼出!一头撞在冻硬的雪坡上,摔得七荤八素!待他挣扎爬起,只见西门庆策马立于高坡,噬煞槊染血槊尖,冷冷指向他咽喉。那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如同在看砧板上的鱼肉。

群匪噤若寒蝉,刀枪尽落!一个个抖似筛糠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鬼方朔怔怔看着那根距离自己咽喉不足半尺的冰冷槊尖,看着槊刃上自家悍勇兄弟滚烫又迅速变冷的血珠,再看看西门庆那毫无感情的魔瞳,一股深沉的无力与恐惧,混杂着某种对真正强者的敬畏,压倒了他的蛮勇与凶性。

他猛地低头,砰然跪下!硕大头颅重重磕在冰冷雪地上,溅起雪泥。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尽惊悸与悲凉:“鬼方朔…鬼方朔有眼无珠!冒犯虎威!只求好汉饶命!愿为…愿为牵马坠镫,以报不杀之恩!”

雪原寂寂。阴山道口,唯有群匪叩头不止。西门庆沉默片刻,缓缓收回噬煞槊。他看着这凶顽巨汉,杀意渐敛,口中吐出两个字,字字如砸冰:“姓名?”

“山…山野草寇…不,小的叫牛天罡…” 鬼方朔,即牛天罡,不敢抬头。

“起来。” 西门庆的声音依旧冰冷,“带路,清匪道。敢有异心,屠尽你山寨鸡犬。”

“不敢!绝不敢!” 牛天罡如蒙大赦,挣扎爬起。他本是流落边地的戍卒后裔,一身怪力无处安放,纠合了一帮苦汉子占山为王,只图温饱。今日败得心服口服,见识了真正的杀神凶威,竟生出一种追随强者的念头。当下引着西门庆一行,扫荡山道障碍,命心腹喽啰遣散部分不愿再落草的,又挑选出几十个自愿追随的精壮汉子。

是夜,残破山寨内燃起篝火。西门庆解下青萝,盘坐于避风石壁旁,将掌心按在她冰凉背心,以自身精纯煞气强行压制莲息溃散之势,更渡入一丝微不可察的本源生机,只求吊住那口游丝。汗水自西门庆额角滚落,化作白气袅袅。白仁兴则拿出磁圭,辅以牛天罡这伙地头蛇对地貌的精熟,细细推敲西行路径。

牛天罡抱来两坛窖藏烈酒,壮着胆子拍开泥封,恭敬地捧到西门庆身侧:“将军…天寒,暖暖身子…” 西门庆看也未看那酒坛一眼,只道:“去守夜,谨防野兽。” 牛天罡一凛,忙应声道:“是!” 转身去安排人手,不敢丝毫怠慢。那威势,早已刻入骨髓。

此后路途,有牛天罡及手下数十名熟悉西北风物的剽悍“向导”跟随,探路扎营、驱兽取水皆得便利不少。牛天罡得了个浑名“护驾金刚”,手下残匪也成了“金刚军”。青萝气息在西门庆强行续命下,虽依旧微弱如风中残烛,却也维持住了那一丝火种不灭。十余日夜兼程,出塞北,越朔漠,绕过了那北疆第一雄关大鲜卑山口,眼前景致已然大变!

一望无际的灰黄色缓丘起伏如凝固的浊浪,延伸至天际。枯槁的蓬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偶尔可见几株顽强扭曲的胡杨孤零零守望苍穹。风里少了辽东的刺骨湿寒,多了一股呛人的干燥与苍莽空阔。这是漠南草原的边缘,克烈部的游牧势力覆盖之地。

一日黄昏,奔行于这荒原古道。前路斥候金刚军奔马回禀:“禀将军!前方坡地有大片灯火!隐约车马营帐!还有…烤肉的烟火气!瞧着阵仗不小!似是大股人马!”

“克烈王的牙帐?” 白仁兴警觉抬眼望向西面山脊,“桑昆王子素来霸道贪婪…绕过去!”

然而话音未落,大地微微震动!东方地平线上烟尘陡起!一支黑压压的铁骑洪流席卷而来!甲胄在黯淡天光下反射着幽冷的金属光泽,速度惊人!

“是桑昆王子的黑狼骑!” 牛天罡脸色骤变!他曾在这片草原厮混过,识得这支精锐!“快!结阵护车!”

“呜——” 低沉的牛角号响彻荒原!号角声中透着赤`裸裸的贪婪与挑衅!数百黑甲狼骑如一片死亡的阴云,转瞬即至!铁蹄震地,尘土扬天!当先一匹神骏黑马,马上一年轻贵胄,面孔略显浮白,眼袋青黑,偏生眉眼狠戾跋扈!镶金貂帽斜压,宝石狼牙项饰叮当作响,正是克烈王之子桑昆!

他勒住马,目光如鹫鹰扫过西门庆一行,尤其在牛天罡那彪悍身形和西门庆座下良驹、背负的噬煞槊、以及怀中覆盖严实的人形,分明是个女人。停顿片刻,眼中贪婪之色毫不掩饰。一名秃头赤膊、肌肉盘结如铁块、仅挂兽皮的百夫长操着生硬草原汉语,声如豺狼:“呔!哪方商队?此乃草原王子殿下尊驾!货物女人马匹!留下七成!饶命!滚!”

牛天罡强抑怒火,上前一步,抱拳用草原话道:“王子殿下!我等乃远方行脚苦命之人!身家微薄,只为求条生路!还望高抬贵手!我等愿献上一些粮草…”

“汉狗!聒噪!” 那百夫长蛮横打断,鞭梢直指牛天罡鼻尖!“七成!少一粒米!割舌!”

桑昆嘴角微翘,露出一丝残酷的快意,显然乐见手下折磨这些汉地来客。

“桑昆!” 白仁兴毕竟飘泊多年,结识不少各地人物,也会少许各地言语,就用不太流利的蒙古语高声道,“苍狼的子孙,如此待客?草原的规矩,主人岂能先举刀?” 他点破桑昆身份,声音沉稳大气,不卑不亢。

桑昆一怔,白面浮起一丝惊讶。他骄纵残忍,却也非完全蠢货。眼前这队人马,人数虽少,却自有一股迫人煞气,尤其那马上黑衣人不言不语,竟让他心底隐约生寒。他眼珠骨碌一转,浮上假笑:“客人懂草原礼数?好!本王子最是敬重豪杰!此地距离我父王迎冬大宴的牙帐不远!诸位若有胆量,便随本王子入帐赴宴!父王最爱听远方故事!若能博他老人家一笑,一切好说!” 他故意提高“入帐”二字,眼中恶毒之色一闪。强拦可能激起鱼死网破,不如诱入牙帐,在数万部众合围下,再肥的羊也得任由宰割!

白仁兴心头一沉,正欲拒绝。沉默如石的西门庆却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压过荒原风声,字字清晰如同冻铁互击:“带路。”

桑昆大喜:“痛快!” 一挥手,数百黑狼骑左右一分,如同张开的黑色巨口,将西门庆一行裹挟其中,拥着轰隆铁蹄声奔往西南方向。牛天罡手下金刚军个个面色紧绷,紧握刀柄。牛天罡低声对白仁兴道:“先生…这怕是鸿门宴呐!” 白仁兴苦笑摇头:“龙潭虎穴…主翁为莲主…只能闯!” 他望向那篷车,西门庆的马一直紧随车旁,魔瞳深处只有一丝跳动的、关乎青萝生命的决绝。

牙帐渐近!灯火璀璨如星海落于地面!无数牛皮帐篷层层叠叠拱卫着中央巨大的王帐!篝火遍地,烤肉的焦香、奶酒的醇厚混杂着汗腥与马粪味,构成草原特有的粗犷气息。欢腾的歌声、马头琴苍凉的曲调、喧闹的搏克(摔跤)呼喝声浪一阵阵涌来。

王帐内温暖如春,烤全羊油脂滴落火堆噼啪作响。克烈王脱里汗高居虎皮主位,粗豪面容被酒气蒸得发红,正搂着一名美婢大笑。桑昆上前行礼,添油加醋说了路遇“富庶奇商”并邀其赴宴之事,更低声耳语,暗示那怀中遮掩定是绝世美人。

脱里汗醉眼乜斜,挥挥手:“汉商?美人?带进来!让本王开开眼!”

西门庆一行被引至王帐中央空地。帐内数十名部落贵人、将军投来或好奇或嘲弄的目光。西门庆下马,亲自解下厚厚皮裘中、昏沉不醒、遮掩着的青萝,横抱在臂弯,脚步沉稳,踏入帐中。另一侧,牛天罡紧随其后,壮硕身躯宛如铁塔拱卫,手中紧握着沾满草原悍匪血迹的铁杆长枪。白仁兴则落后半步,眼中光华流转,观察四周情形。

帐内一时静了静。见西门庆怀抱着遮掩的青萝,那份冰雪凋零般的病态之美,令喧闹的宴会都为之一滞。随即响起更多不加掩饰的议论与淫亵目光。桑昆站在脱里汗身旁,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远来的汉商!献上你们的故事和珍宝!还有这女奴!本王兴许赐你们一条生路!” 脱里汗借着酒劲,声如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蛮霸。酒气、羊膻气混着权力熏灼的得意,扑面压来。

怀抱青萝的西门庆,孤身伫立王帐中央,身后是刀山剑丛般的目光。他如同一块万年玄冰投进了沸水,寒气弥漫。怀抱女子,目光却穿越层层喧嚣,如同幽潭古井直视王座,口中漠然:“路经贵地,乞火温水救一人。不求赏赐,更无故事。” 语言清晰冷硬,带着漠视生死的寒气。

帐中陡然一静!嚣张的桑昆、醉醺醺的脱里汗,甚至左右侍立的勇士,都像被冰水浇头,脸上那征服者的得意瞬间僵住。在这草原王权之上,竟有人敢如此漠视!

“放肆!” 桑昆最先反应过来,面皮紫涨,尖声厉吼!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野猫,羞恼压过了一切!他猛地抽出腰畔镶满宝石的精钢弯刀,刀尖直颤,指向西门庆!

“汉狗!胆敢如此对父王说话?!来人!剁碎他!那女人拖进我毡房!” 咆哮声激起一片粗野应和。几名百夫长狞笑握刀逼上!帐外传来群狼兴奋的嘶嚎!

牛天罡须发戟张!铁枪一横,雷霆怒喝:“狗鞑子!谁敢动我主公!” 金刚军残部在帐外怒吼拔刀!气氛炸裂!

就在这时!

“吼——!嗷呜——!”

王帐外陡然传来狼群疯狂至极的骚乱与惨嚎!震耳欲聋!那并非普通的狼斗,而是密集的、令人牙酸的撕咬皮肉和骨头被碾碎的声音!一股暴虐至极、混杂着血腥兽性的疯狂气息轰然压入大帐!

“报——!!!” 一名千夫长盔斜甲歪冲进来,满脸血污惊骇:“狼圈!王子的斗狼圈!出事了!‘狼山君’突然狂性大发!连毙数条驯狼!撞破铁栏!直奔王帐来了!!”

如同应和他的话!“轰隆!!!” 王帐侧后坚韧的牛皮与厚木围墙猛烈震颤!仿佛有巨石撞击!下一刻,随着一声撕裂人耳膜的恐怖狼嚎,牛皮被撕开一条巨大破口!腥风裹着碎皮木屑汹涌灌入!

一头庞然巨影撞入帐内!

此物形虽类狼,却大如牯牛!浑身黑钢般的粗硬鬃毛根根倒竖如刺!猩红兽瞳仿佛两盏滴血灯笼!獠牙外凸尺余,挂着碎肉血沫!利爪过处,毡毯撕裂,粗木案几应声粉碎!更令人胆寒的是,它颈背处覆盖着几块参差不齐、污秽冰渣混杂鲜血、被强制钉入皮肉的劣质铁甲碎片!仿佛有蛮人想以此控驭凶兽,却适得其反,激起了它的原始野性!

“狼山君!!” 帐内一片鬼哭狼嚎!美酒珍馐洒落满地!贵族如潮水般向后惊恐推挤!方才还威风凛凛的侍卫也骇得面无人色!此乃桑昆费尽心思从极北绝地带回的异种冰原巨狼王,凶性难驯!此刻看它背上被强行钉入铁甲的伤口处污血横流,显然强行穿甲时备受折磨,此刻将所有的痛苦与愤怒都爆发出来了!那对血眸死死锁定了高坐王座、衣着最华丽的脱里汗和同样镶金戴玉的桑昆!怨毒!仇恨!不死不休!

“护驾!快护驾!” 脱里汗吓得酒全醒了,肥胖身躯想往案几后躲!桑昆手中金杯“当啷”落地,面无人色!

恶狼暴起!无视近在咫尺的西门庆等人!化作一道裹挟腥风死气的巨大黑影,直扑王座!血盆大口张开,腥风几乎令人窒息!王座侍卫肝胆俱裂,手中刀枪竟提不起来!

电光石火间!一道乌沉血光撕裂满帐灯影!

西门庆动了!如同压抑万古的火山轰然爆发!怀中青萝被一股柔力送到身后牛天罡怀中!魔煞冲霄!玄晶残甲缝隙中暗金纹路刹那间爆亮如熔岩!狂暴气流以他为中心炸开!噬煞槊发出一声刺破苍穹的凶厉咆哮!槊身纹路如同地狱血河被唤醒!化作一道裹挟着紫黑电火、足以撕裂空间的死亡光线!后发先至!

“轰——咔嚓!!!”

在恶狼的巨口离忽图剌那张惊骇绝伦的胖脸尚有三尺之遥时!

那道由滔天杀意、无尽魔煞淬炼成的紫黑槊光,如同魔神裁决!不偏不倚!自巨狼的肩颈交叉之处灌入!槊上紫黑煞气如同亿万钢针钻入血脉!

无法形容的爆裂闷响!庞然如牛的巨狼身躯在半空中剧烈抽搐、膨胀!下一秒,如同一个被神力塞满、又被无情戳爆的血肉皮囊!

“噗嗤——轰!!!”

钢针般的鬃毛、坚韧的皮肉、粗壮的骨骼、污秽的铁甲碎片、腥臭的内脏、墨绿色的狼血!如同喷发的血腥火山!呈扇形向后方的王帐墙壁泼洒!巨浪般喷溅!将厚重的牛皮帐篷连同后方数层牛皮毡子、支撑巨木瞬间染成一片污浊的猩红地狱!几盏镶宝石金灯被污血冲倒,噼啪爆裂!那面主帐皮壁竟被生生炸穿一个巨大的破洞!外面凛冽寒风裹着漫天狼血冻成的细碎冰渣,呜咽着倒灌而入!喷了摔倒在地的忽图剌和桑昆满头满脸!冰冷的血,热的狼心碎肉,糊了他们满头满身!

一时间,偌大王帐死寂如墓!篝火的噼啪声格外刺耳。空气凝固,混杂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内脏恶臭。所有人——包括侥幸逃过一劫的克烈王脱里汗、瘫软如泥的桑昆王子、那些凶悍的将军和尊贵的部落贵人,连同帐外惊魂未定的黑狼骑——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他们张大嘴巴,如同离水的鱼,眼珠几乎要脱眶而出,死死盯住帐中那片骤然爆开的血肉泼墨地狱,以及那地狱中央、唯一站立的魔神!

西门庆收槊而立!

玄氅边缘被劲气撕裂数道口子,露出内里玄晶重甲上被血污染污的幽光。几缕灰白狼毫和细碎骨渣挂在肩甲缝隙上。噬煞槊槊尖兀自低鸣,一缕缕细微的紫黑电蛇沿着棱锋跳跃,贪婪吞噬着空气中弥漫的恶狼煞气血气。他只是冷冷扫了一眼犹在污血里挣扎爬起的脱里汗和抖成一团的桑昆,眼神如同俯视蝼蚁,毫无停留,仿佛只是随手碾死一只碍事的虫子。旋即转身,从牛天罡怀中抱回气息更加微弱、被狂暴劲风和血腥气冲撞得面如金纸的青萝,动作竟透出一丝与她那份凄艳惊绝之美不相称的珍视与笨拙的温柔。

“水。” 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冻铁般的言语,西门庆打破死寂,也撕裂了满帐权贵刚刚缓过来的心神。

脱里汗肥胖的身躯猛地一颤,仿佛从噩梦中被扯回。糊在脸上的半片温热狼舌滑落,带着腥气掉在昂贵的地毡上。他目光对上西门庆那双深不见底、寒潭般的魔瞳,那里面没有任何邀功的得意,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甚至没有对王权的敬畏或挑衅,只有一种漠视——对整个生死的漠视!这种漠视,比方才恶狼扑来更让他灵魂战栗!

“水!温水!快!快!!” 脱里汗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声音因恐惧而尖锐扭曲,撕破帐内令人窒息的安静。几名侍卫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冲向帐外取水,脚下绊到狼骨碎肉,摔得满脸是血也不敢稍停。其余人等,才仿佛被解除了石化,大口喘息,看向西门庆的眼神已从惊魂未定变成了彻底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尤其是桑昆王子,瘫在腥臭血泊中,金貂皮袍污秽不堪,望向西门庆背影的目光只剩无边的惊骇和一丝无法言喻的侥幸——若是那槊光落在他身上…

温热的雪水很快呈上。西门庆亲自接过,一手稳稳托着青萝后颈,一手执银匙,舀起温水,小心翼翼地试图喂入那苍白冰冷的唇齿间。动作凝滞、专注,如同在进行最神圣的仪式。整个奢华又血腥的王帐内,所有视线都凝聚在这诡异的一幕上。方才撕裂巨狼的魔神,此刻却如同最虔诚的信徒。白仁兴在一旁暗自松了口气,手抚怀中磁圭,那指针似乎也因方才狂暴魔煞而颤栗不休,此刻已指向西北偏西。

牛天罡带着金刚军挺立于西门庆身侧,手中铁杆长枪点地,枪缨犹带血。他身后那群残匪出身的汉子,如今眼神炽热如狂信徒,看着西门庆的背影,仿佛瞻仰真神临凡!他们本是刀头舔血、挣扎求生的草芥,何时见过这般雷霆天威?!护车莽金刚之名,此时才真真落到实处!

当最后一滴温水喂下,西门庆轻轻拭去青萝唇角溢出的水痕。他抬起头,并未看向王座或旁人,漠然目光扫过王帐那被狼血染透、炸开大洞的墙壁,穿透缺口直接投向西北方向的沉沉黑夜,仿佛视线能洞穿千山万水,直抵遥远高昌。他缓缓开口,仍是那两个漠然的字:“备马。”

“备马!快为…为恩人备马!最好的千里马!” 脱里汗擦着冷汗,几乎是跳起来嘶喊,声音都破了调。对救命之恩绝口不敢提赏,对这如同瘟神煞星的离去唯恐迟了一秒!

桑昆嘴唇哆嗦着,感觉那病美人似曾相识,但又不敢多言,只得看着西门庆抱着那病美人迈步走向帐外,看着牛天罡与白仁兴紧随,看着那群金刚军沉默如钢铁洪流般簇拥而出…直到他们的背影融入牙帐外无边的黑暗与寒风,他紧绷的身体才骤然一软,重新瘫倒在腥臭血泊中,剧烈颤抖。王帐内,劫后余生的喧嚣与呕吐声、打扫狼藉的慌乱嘈杂终于响起,衬得那一滩尚未凝固的狼王血肉格外猩红刺目。

寒风卷尘沙,千里路途断残星。西门庆一行离了克烈王庭,乘着脱里汗“慷慨”赠予的龙驹骏马,在护驾金刚牛天罡及手下金刚军拱卫下,昼夜兼程,西出大漠,横穿戈壁风沙。一路非止一日,这日天色近晚,遥遥望见一片绿洲横亘于昏黄暮色之中,大湖清波掩映,白墙高垒巍然盘踞于绿洲中心,雄浑沉浑,正是万里迢迢、寄托了莲火续命之望的高昌大城!

一行人的呼吸不约而同为之一窒。牛天罡手下有熟悉西域道路的汉子脱口喊道:“到了!前面便是高昌城!青萝公主的病……”话音未落,压抑多时的疲惫中混入狂喜。

然众人嘴角的笑意尚不及展开,城门方向骤然黄尘滚荡!一匹快马从绿洲边缘发疯般奔来!远远便看清马上骑士是金刚军中去探听西域情况的得力斥候!此刻那斥候竟半身染血,面无人色!

斥候人未到近前,已从马背滚落,踉跄着扑跪在西门庆马前!胸膛起伏,嘶声力竭,声音中带着浓重血腥与惊恐:“将军!城…城中有变…”

“什么?!”牛天罡双眼暴瞪,钢须倒竖,惊怒如雷吼!

西门庆怀中,一直气息奄然的李青萝,似乎被这噩耗惊扰,苍白面颊微微一动,紧闭的双睫如垂死蝶翼般颤抖了一下。西门庆缓缓低头,魔瞳深处那两簇因见高昌而稍显平静的金红烈焰骤然冻结,随即化作足以焚尽九幽的幽寒!目光如两柄冰锥,刺向城门烟尘!噬煞槊龙骸般的棱锋似感到主人的滔天狂怒与杀意,嗡然震鸣,槊尖缭绕的紫黑寒气撕裂暮霭!

正是:

千辛万苦过三关,到达高昌却生变。

金甲连营焚朔漠,白虹贯日碎狼山!

不知高昌城内有何变故?西门庆能否寻得耶律云水?李青萝心息能否得救?大宋又有何消息?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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