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天尧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发黑,仿佛有无数钢针在颅内搅动。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却坚固的金属床上,身上盖着一条粗糙但干净的薄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铁锈、机油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异气味。
他挣扎着想坐起身,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虚弱和力不从心。右手臂传来一阵轻微的麻木和刺痛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蚂蚁在皮肤下爬行。他低头看去,手臂上原本狰狞的伤口已经被专业地清洗缝合,覆盖着干净的敷料。背后的剧痛也减轻了许多,显然得到了处理。
这是哪里?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伊莎贝尔惊恐的脸,白色面具冰冷的凝视,铁足狂暴的撞击,医疗单元刺眼的灯光,还有……自己被强行推入黑暗滑道前最后的画面。
伊莎贝尔呢?!
他猛地绷紧身体,试图下床,却因为动作过猛而一阵头晕目眩,右手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几乎无法握紧。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心底一沉。
“你醒了。”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刘天尧猛地转头,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尽管身体虚弱,但那久经沙场的警惕和凶狠依旧刻在骨子里。
房间角落的阴影里,坐着一个身影。是雷奥。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疲惫憔悴,额角贴着纱布,左臂用绷带吊在胸前,显然也经历了恶战。但他的眼神依旧冷静,如同磐石。
“伊莎贝尔在哪?”刘天尧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毫不掩饰的急切和威胁。
“不知道。”雷奥的回答很干脆,他挪动了一下身体,牵扯到伤口,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紧急脱离程序是单向随机传送。她被送去了别的安全点,或者……更糟的地方。我们现在自身难保。”
刘天尧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冰冷的焦虑攥紧了他的心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这个房间。
这里像是一个废弃多年的地下防空洞或者老旧工厂的避难所改造的。空间不大,墙壁是粗糙的水泥,布满了斑驳的污渍和涂鸦。几盏老式的应急灯提供着昏暗的照明。角落里堆放着一些锈蚀的工具箱和几个密封的物资桶。唯一的出口是一扇厚重的、看起来需要机械开启的铁门。空气流通不畅,显得闷热而滞重。
“这是什么地方?”刘天尧沉声问,试图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麻木的右手手指,那种细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感让他极其不适。
“‘守夜人’的一个废弃联络点,上世纪冷战时期的遗产。”雷奥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够老,够旧,所以‘基金会’那些高科技玩意儿一时半会儿扫描不到这里。暂时安全。”
他站起身,走到一个老旧的金属水壶旁,倒了一杯水,递给刘天尧。“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失血过多,还有轻微脑震荡。能活下来算你命大。”
刘天尧接过水杯,指尖传来的微弱颤抖让水面的波纹微微荡漾。他不动声色地用力握紧杯子,将水一饮而尽,冰冷的水流暂时压下了喉咙的灼烧感。
“你们到底是谁?‘守夜人’?为什么帮我?”刘天尧盯着雷奥,问题直指核心。经历了这么多,他不再相信任何无缘无故的善意。
雷奥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显得棱角分明,也格外疲惫。
“我们是一群意识到‘基金会’和‘归一者’派系真面目,并试图阻止他们的傻瓜。”雷奥最终开口,语气沉重,“成员很杂,有前特工,有叛逃的科学家,也有像老贝尔玛先生那样……看清了真相却无力回天的财阀成员。”
听到老贝尔玛的名字,刘天尧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帮你,是因为你和伊莎贝尔小姐卷入了核心风暴。你劫走的那批‘货’,是‘归一者’计划的关键‘钥匙’。而你自己……”雷奥的目光落在刘天尧那只微微颤抖的手上,眼神变得复杂,“……你似乎比那批‘货’本身,更让‘基金会’感到不安和渴望。”
刘天尧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了医疗单元里那个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异常基因标记”、“守护者序列高度匹配”。还有伊莎贝尔之前看他的那种复杂而惊疑的眼神。
“什么意思?”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意思就是,你的价值或者说麻烦,远超你的想象。”雷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旁边拿起一个看起来颇有年头的平板电脑,点亮屏幕,操作了几下,然后递给刘天尧。
屏幕上显示着一些模糊的老旧照片和文件扫描件。照片上是一些穿着老旧白大褂的研究人员,背景是某种实验室。文件似乎是某种实验日志的残页,字迹潦草,充斥着专业术语和代号。
刘天尧的目光猛地凝固在其中一张照片上!
照片角落,一个穿着不合身病号服、眼神空洞麻木的小男孩,正被一个研究人员牵着走过走廊。那个男孩的眉眼……与他童年时惊人地相似!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平板电脑的边缘几乎被他捏得变形。那深埋心底、被刻意遗忘的、在孤儿院之前那段模糊而痛苦的记忆碎片,仿佛被这只字片语猛地撬动!
政府实验项目?陈小川的过往……难道也是……
“这只是冰山一角。”雷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混乱思绪,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基金会’的‘守护者’计划远比我们知道的更早、更黑暗。他们像播种一样,将经过筛选和改造的‘种子’撒出去,观察他们在极端环境下的生长,等待‘收获’的时刻。你是其中之一,而且,可能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刘天尧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脊椎升起,伴随着一种暴戾的、被当作实验品玩弄于股掌的愤怒!他的右手颤抖得更加明显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像一头被困的受伤猛兽。
“因为你需要知道真相,才能做出选择。”雷奥直视着他,眼神锐利,“‘归一者’不会停止找你。卡洛斯·贝尔玛和千夏的白蛇联勾结,清洗行动已经开始。伊莎贝尔小姐生死未卜。老贝尔玛先生……恐怕凶多吉少。”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们现在如同丧家之犬,资源有限,强敌环伺。但‘守夜人’还在,还有一些隐藏的资源和线索。我们可以合作。你需要我们的庇护和信息,我们需要你的……特殊性,来找到反击的机会。”
“合作?”刘天尧冷笑一声,试图用凶狠掩饰内心的震动和虚弱,“像你们利用伊莎贝尔一样利用我?”
“是互相利用,活下去,然后复仇。”雷奥纠正道,语气冰冷而现实,“或者,你现在可以离开,独自面对‘基金会’、卡洛斯和千夏的全面追杀。看你现在的状态,能活过三天吗?”
刘天尧沉默了。他感受着身体的虚弱和右手的异常,看着眼前这个伤痕累累却依旧冷静得可怕的男人。他知道雷奥说的是事实。独自一人,重伤未愈,面对那些恐怖的敌人,他毫无胜算。
复仇的火焰和求生的本能在他眼中交织燃烧。
良久,他缓缓抬起头,眼神中的混乱和虚弱被一种熟悉的、近乎偏执的狠厉所取代。那是他从贫民窟挣扎求生时就刻入骨髓的东西。
“怎么合作?”他声音沙哑地问。
就在这时,他的右手再次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手中的空水杯“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碎裂开来。
两人同时看向地上碎裂的瓷片,房间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刘天尧缓缓握紧依旧麻木颤抖的右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深的不安和阴霾。
雷奥的目光从他颤抖的手移到他的脸上,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首先,”雷奥打破沉默,声音听不出波澜,“你需要尽快恢复。然后,我们需要去一个地方,取回一些……可能属于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