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昌国的中军大帐里,牛油烛火映着黎园那张布满褶皱的脸。
当探马喘着粗气禀报 “林大伟倾巢而出,正与离火军酣战衡阳” 时,他猛地拍响案几,青瓷茶杯里的茶水溅出半盏。
“天助我也!” 黎园抓起羊皮地图,枯瘦的手指在衍国西部边境重重戳下,“阿巴错那老匹夫镇守的青石关,如今就是块不设防的肥肉!”
帐下诸将纷纷起身,甲叶碰撞声里满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三日后,一支打着 “和谈” 旗号的队伍出现在青石关下。
为首的使者捧着鎏金礼盒,在关前躬身喊话:“我家元帅有密信呈给阿巴错将军,关乎两国百姓福祉,还请开关一见!”
城楼上的阿巴错望着那抹刺目的金色,花白的眉毛拧成了疙瘩。
他摩挲着腰间的虎头令牌 —— 这是衍皇亲赐的信物,冰冷的触感总能让他想起当年宣誓效忠时的热血。
可当使者将密信呈上,字里行间 “高昌铁骑三十万压境” 的字眼,像冰锥扎进他的心底。
“将军,” 使者压低声音,从礼盒里取出一卷丝绸,“我家元帅说了,只要将军愿归降,这河西走廊三千里沃土,尽归将军麾下。”
丝绸上绣着的城池轮廓,正是阿巴错年轻时征战过的故地。
阿巴错捏着密信的手微微颤抖。
他想起西境军库的粮仓只够支撑月余,想起那些跟着自己守了半生边关的老兵 —— 若真开战,这些人怕是要埋骨黄沙。
“容我三思。”
他最终挥挥手,让亲卫将使者 “请” 到驿馆。
七日后,高昌国的第二批礼物让青石关炸开了锅。
十辆马车从关前缓缓驶入,第一辆车上的锦缎掀开时,十名身着薄纱的女子如出水芙蓉般跪坐其间,为首的绿姬抬眼时,眼波流转间竟让城楼上的卫兵都忘了放哨。
“这是我家元帅为将军寻来的西域明珠。”
使者笑着揭开后面的箱子,金银珠宝的光芒透过箱缝漏出,晃得人睁不开眼。
阿巴错的副将低声劝道:“将军,此等厚礼怕是鸿门宴啊!”
可当阿巴错望着绿姬那双含情眼,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吐出三个字:“收下吧。”
接下来的半月,青石关的军鼓敲得越来越晚。
阿巴错的帅帐里夜夜传出丝竹声,绿姬那支《胡笳十八拍》总能让他喝得酩酊大醉。
有老兵撞见将军搂着绿姬在城楼上看月亮,腰间的佩剑换成了镶玉的弯刀;有校尉发现粮仓的钥匙,竟被绿姬系在了绣花荷包上。
“将军,高昌国的细作在关外频繁活动!”
副将跪在帐外苦苦劝谏,却被醉醺醺的阿巴错一脚踹翻。
“慌什么!有美人在怀,就算天塌下来,本将军也能顶住!”
月黑风高夜,黎园的三十万大军如鬼魅般摸到关下。
当绿姬用发簪挑开西城门的门闩时,守兵们还在营帐里掷骰子 —— 他们腰间的酒葫芦里,装着绿姬 “亲手” 酿的迷魂酒。
“杀!” 高昌铁骑踏破城门的巨响,惊醒了帐中的阿巴错。
他挣扎着想要拔剑,却被绿姬死死抱住。
“将军,降了吧,黎元帅说了会保你富贵终身。”
女子吐气如兰,指甲却悄悄掐进他的皮肉。
当冰冷的铁链锁住手腕时,阿巴错才看清帐外的惨状。
副将倒在血泊里,手里还攥着半截衍国旗子;粮仓燃起熊熊大火,火光中无数西境军的尸体堆叠如山。
“我…… 我对不起陛下……”
阿巴错的哭喊被淹没在高昌兵的狂笑里。
战报传到衡阳平原时,林大伟正在检查新造的火炮。
信纸在他手中捏成一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废物!”
他猛地将纸团砸在地上,玄色披风扫翻了案上的沙盘。
“本帅还指望他能拖住高昌军,没想到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元帅息怒,”
辛穆然捡起纸团展开,“当务之急是收拢残兵。阿巴错的部下多是百战老兵,若能重新整编……”
“传我将令!” 林大伟打断他的话,声音冷得像冰,“命欧仁智带五千骑兵沿青石关古道搜索,凡溃散的西境军,愿归队者编入辅兵营,敢私逃者格杀勿论!”
三日后的荒原上,溃散的西境军像无头苍蝇般乱窜。
欧仁智的骑兵举着 “衍” 字大旗来回冲杀,将三三两两的逃兵驱赶到一起。
“想活命的就放下兵器!” 他的长枪挑着一面高昌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齐王说了,既往不咎,戴罪立功者重重有赏!”
当十万残兵重新集结在垓下平原时,林大伟望着那些面黄肌瘦的士兵,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手里的兵器锈迹斑斑,有个少年兵甚至还抱着半块发霉的饼子。
“传下去,先给他们饱餐一顿。”
他对辛穆然说,“再从咱们的军库里调拨甲胄兵器,务必三日之内恢复战力。”
可坏消息接踵而至:黎园收编了西境军的二十万降兵,加上原本的三十万铁骑,总兵力已达六十万。更要命的是,高昌军的先锋已经渡过黑水,距垓下平原只剩百里。
“元帅,咱们的火炮还在离火国境内,最快也要半月才运到。”
林大伟走到地图前,指尖在 “垓下平原” 四个字上反复摩挲。
这里地势平坦,无险可守,正是骑兵冲锋的绝佳战场。
“飞鸽传书给薛举、阚泽天,” 他突然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让他们放弃离火国的收尾工作,带主力星夜驰援!”
三日后,一封烫金战书送到了衍军大营。
黎园的字迹张扬跋扈:“三日后,某在北斗七星阵前恭候齐王大驾。若不敢来,便自缚请降,某可饶衍军不死。”
“狂妄!” 欧仁智将战书拍在案上,“末将愿带一万人马,踏平他的狗屁阵法!”
林大伟却按住他的手,目光落在战书上的朱砂印记:“这阵法来头不小,咱们先去探探虚实。”
次日清晨,衍军的了望塔上,林大伟用千里镜观察着高昌军的阵地。只见六十万大军在平原上布成七个星状营寨,营寨之间用壕沟相连,骑兵在阵内穿梭如织,隐约构成斗转星移的轨迹。
“这阵以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为位,”
辛穆然在一旁解说,折扇指着阵眼的方向,“中枢若动,七阵可互为犄角,任谁闯进去都会被分割围歼。”
林大伟放下千里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就让他们试试水。”
他对欧仁智下令,“左路派一万人,从玉衡位冲击;右路派一万人,直捣开阳位。记住,见势不妙立刻撤退。”
当两支出征的队伍扬起烟尘时,高昌军阵内突然响起牛角号。
原本看似松散的营寨瞬间变换阵型,壕沟里升起拒马,弓箭手在寨墙上列成整齐的队列。
“放箭!” 随着一声令下,箭雨如乌云般罩向衍军。
“举盾!” 左路将领嘶吼着举起铁盾,可高昌军的箭簇蘸了火油,撞上盾牌便燃起熊熊大火。
更可怕的是,阵内突然冲出无数骑兵,将衍军截成数段,刀光剑影里,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个时辰后,两支军队终于从阵中突围,却已折损过半。
逃回来的士兵浑身是血,甲胄上还挂着燃烧的布条:“将军,里面就像个铁笼子,进去就别想完整出来!”
林大伟望着阵内飘扬的高昌军旗,眉头锁得更紧。
入夜后,他换上一身夜行衣,腰间只佩一把短刃。“元帅,万万不可!” 辛穆然拉住他的衣袖,“此去凶险,不如派死士……”
“不必多言。” 林大伟拨开他的手,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不亲自探阵,怎能找到破阵之法?”
他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里,身形如猎豹般矫健,很快便潜入高昌军的营地。
北斗七星阵内果然机关密布。天权位的草丛下藏着陷马坑,玉衡位的地面铺着滑石,摇光位的帐篷里甚至养着毒蝎。
林大伟凭借着多年的战场经验,避开重重陷阱,终于在三更时分抵达阵眼。
那是一座孤零零的大帐,四周没有卫兵,只有八盏孔明灯在帐顶缓缓旋转。
帐内传出丝竹声和谈笑声,与周围的肃杀气氛格格不入。
林大伟屏住呼吸,猛地掀开帐帘 ——
帐内的景象让他愣住了:上首坐着一位老道,鹤发童颜,身着八卦道袍,正自斟自酌。桌上摆满了酒菜,红烧鹿肉还冒着热气,青瓷酒壶里的酒液清澈见底。
老道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到来,依旧慢悠悠地夹起一块鹿肉,细细咀嚼。
林大伟握紧短刃,刚要开口,却听老道朗声道:“齐王来此,可否与老夫共饮一杯?”
这声断喝如平地惊雷,震得林大伟耳膜嗡嗡作响。
他心中一惊 —— 自己特意收敛了气息,这老道竟能一眼识破身份。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大步走到桌前,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有何不可?”
酒液入喉,醇厚甘甜,竟带着一股奇异的药香。
老道拍手笑道:“齐王好魄力!只是不知敢饮第二杯否?”
林大伟挑眉一笑,又端起一杯饮下。这杯酒辛辣如火,顺着喉咙一路烧到丹田。
老道亲自为他斟满第三杯,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第三杯,名为‘知途’。饮下它,便该明白为何而来了。”
林大伟仰头饮尽,酒液微凉,却让他灵台清明。
他放下酒杯,目光灼灼地盯着老道:“道长想必就是此阵的布设者吧。三杯酒下肚,其中定有深意,还望不吝赐教。”
老道抚着长须,忽然反问:“齐王可知,这北斗七星阵最厉害的不是杀阵,而是困阵?”
他指着帐外的夜空,“斗转星移,七阵轮转,任你有千军万马,进来了也休想找到出路。”
林大伟故作无知:“区区一个北斗七星阵,有什么了不起的,本王大军弹指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