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山,风雪如刀。 千里枯寂的白,吞噬了天地间所有的色彩与声响。唯有无休无止的罡风,卷着坚硬如砂砾的雪沫,在嶙峋的怪石与深不见底的冰隙间呼啸盘旋,发出鬼哭般的呜咽。绝壁千仞,冰棱倒悬,如同巨兽狰狞的獠牙。 朱慈烺勒马立于一道巨大的冰裂谷前,“乌云踏雪”不安地刨动着蹄下坚冰,喷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他身上裹着厚重的玄狐裘,却依旧能感受到那蚀骨的寒意钻透骨髓。琉璃佛眸透过风雪的帷幕,凝视着谷口那两根被厚厚冰壳包裹、早已扭曲变形的巨大石柱。石柱上,隐约可见模糊的梵文刻痕,以及半截断裂的、冻在冰中的铁索桥桩——这便是传说中伽蓝寺的山门入口。 “陛下,此处便是‘鬼见愁’冰裂谷。”骆养性声音嘶哑,裹着皮帽的脸上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却锐利如鹰的眼睛,“据采药人所言,昔年通往伽蓝寺的悬空栈道便在此处。一次大雪崩后,栈道尽毁,唯余这深不见底的裂谷。想过去…”他望向谷底弥漫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惨白寒雾,“要么绕行三百里,要么…冒险下谷底,寻当年栈道支柱攀爬的遗迹。” 三百里?朱慈烺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中温润的螭龙佩,玉佩冰凉,传递着潼关方向那份隔着千山万水的微弱生机。三日之期,如同悬顶利剑!绕行?绝无可能! “下谷。”朱慈烺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翻身下马,玄狐裘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陛下!谷底寒雾诡谲,暗藏冰隙无数!罡风猛烈,绳索难系!更有传说谷中有雪魈出没…”骆养心急道。
“那便杀过去。”朱慈烺打断他,琉璃佛眸扫过身后肃立的十二名玄甲锐士,皆是精挑细选、轻功内力俱佳的死士,“系绳,探路。” 两根浸透油脂、坚韧无比的牛筋索被死死钉入冻土。两名玄甲锐士口衔短刃,腰缠绳索,如同壁虎般贴着陡峭光滑、覆盖着坚冰的谷壁,一点点向下滑降。身影很快被翻涌的寒雾吞没,唯有绳索在狂风中绷紧、颤动,传递着下方惊心动魄的险情。 时间在死寂的风雪中流逝。每一息都如同漫长煎熬。
突然!
咔啦啦——!
一阵令人牙酸的冰层断裂声自谷底深处传来!紧接着是两声短促凄厉的惨叫!绷紧的绳索猛地一松!
“不好!”骆养性脸色剧变!
“拉!”朱慈烺厉喝! 众人奋力拖拽!绳索沉重异常!当绳索尽头被拖出寒雾时,只见拖上来的只有两具覆盖着厚厚冰壳、面目扭曲、已然断气的尸体!他们的身体被数根尖锐如矛的巨大冰棱贯穿!其中一人的绳索末端,赫然只剩下整齐的断口! 谷底的狰狞獠牙,第一次向世人展露! 朱慈烺琉璃佛眸深处寒芒凝聚,如冰封的渊海。他没有说话,解下厚重的玄狐裘丢给骆养性,仅着贴身玄色劲装,上前一步,抓住一根新的牛筋索。 “陛下不可!”骆养性魂飞魄散,死死拦住,“让末将下去!”
“让开。”朱慈烺声音平静无波,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帝威。他目光扫过谷底那翻腾的寒雾,仿佛穿透了死亡的帷幕,锁定了某个方位。“绳索系于朕腰后三寸,七丈一停,听朕号令。” 话音落,不等众人反应,他已纵身跃下断崖!身影如一道玄色闪电,瞬间被惨白的寒雾吞没! “陛下——!”骆养性肝胆俱裂! 潼关帅府,内院暖阁。 地龙烧得极旺,暖意融融,却驱不散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沉重寒意。浓烈的药味弥漫。 沐林雪静静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朱慈烺的墨狐大氅依旧裹在最外层。她脸色依旧是那种诡异的青白,如同上好的瓷器,美得惊心动魄,却也脆弱得令人心颤。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唯有螭龙佩紧贴心口的位置,随着每一次微弱的心跳,散发出极其微弱的温润光晕。 鬼手仙枯槁的手指搭在她腕脉上,眉头紧锁,布满皱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小心翼翼地捻动着刺在她心口周围的七根金针,每一次捻动都极其缓慢凝重。
“冰封之力…在减弱…”他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寒毒与那地火藤的阳燥之气…并未完全中和…此刻如同被强行冻结的活火山…在冰壳下…积蓄力量…冲撞封印…”他目光扫过沐林雪颈侧那道原本被冰晶覆盖、此刻边缘却隐隐泛起一丝极其细微赤红色的毒纹,浑浊的老眼中忧色更深。 秦翼明侍立榻旁,甲胄未卸,血污未洗,如同铁铸的雕像,唯有紧握刀柄、指节发白的手,泄露着内心的焦灼。每一息都如同踩在烧红的刀尖上!陛下此时…已到贺兰山了吗? 就在这时!
榻上静卧的沐林雪,身体猛地一颤!
“唔…”一声极其痛苦、如同梦魇般的低吟,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溢出!原本平静的面容瞬间扭曲,眉心紧蹙,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螭龙佩的光芒骤然急促闪动起来! “娘娘!”秦翼明骇然上前!
“稳住!”鬼手仙低喝,手指闪电般拂过金针!“心神躁动!引动寒毒反噬!莫要碰她!”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沐林雪颈侧那道毒纹——那丝赤红色如同活物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向周围蔓延! 贺兰山,鬼见愁冰裂谷底。 刺骨的寒雾如同粘稠的冰水,包裹着周身每一寸肌肤。视线所及,不过身前数尺。脚下是凹凸不平、坚硬如铁的千年冻土与破碎的冰棱。巨大的冰柱如同怪兽的肋骨,犬牙交错地从两侧峭壁伸出,构成一片死亡迷宫。刺耳的罡风在冰隙间高速穿梭,发出尖利的哨音,如同无数怨魂的哭嚎。 朱慈烺的身影如同鬼魅,在巨大的冰柱与嶙峋的怪石间急速穿行。腰间的牛筋索早已在之前的险峻攀爬中被他以内力震断。凭着超凡的轻功与对气流的敏锐感知,他如同在刀尖上起舞,避开一道道看似平坦、实则暗藏粉身碎骨杀机的冰裂隙。琉璃佛眸在寒雾中闪烁着幽深的光芒,伽蓝真气流转全身,抵御着无孔不入的寒气侵蚀,更敏锐地捕捉着一切异常的波动。 前方,一处被巨大冰盖遮蔽的凹陷处,隐约传来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冰面的“沙沙”声,以及压抑的喘息! 朱慈烺身形骤然停止,无声无息地贴在一块巨大的冰柱之后。目光穿透稀薄的雾气,只见三个身着紧身白色雪地伪装的身影,正伏在冰盖上,动作诡异地布置着什么。他们手中寒光闪烁,赫然是精钢打造的、布满倒刺的三角铁蒺藜!正小心翼翼地将其嵌入冰盖必经之处的薄弱位置!只需踏上,锋利的倒刺瞬间穿透冰层,刺穿脚掌! “黑水”巡山哨!竟已料到有人会冒险下谷!提前在此设伏! 朱慈烺眼中寒芒一闪!杀机顿起!他身形刚要暴起!
嗡!
腰间紧贴的螭龙佩,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冰冷刺骨的悸动!如同心口被狠狠刺了一刀!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与冰寒瞬间席卷全身! 林雪!!
潼关方向的感应!她体内的寒毒封印…在剧烈波动!濒临崩溃! 朱慈烺身形猛地一滞!气血翻涌!琉璃佛眸深处的冰冷瞬间被撕裂!就在这心神剧震的刹那!
“嗤!嗤!嗤!”
三支涂抹着幽蓝毒液的吹箭,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撕裂寒雾,精准地射向他因剧痛而微露破绽的左肋、后心与脖颈!时机妙到毫巅!正是刺客袭杀的巅峰技艺! 杀局!趁虚而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