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冰风卷着碎雪,在不周山余脉的崖壁上撞出呜咽般的回响。玄冥刚从起源殿归来,素色巫袍下摆还沾着起源殿外特有的源气冰晶,指尖残留的冰法则尚未完全收敛,便被一缕突兀的巫血气息刺中了心脉——那是蚩尤的血,混着数万巫兵的魂息,在妖巫界的方向凝成了一道凄厉的血雾,隔着三万里冻土,仍能嗅到其中的绝望。
“不好!”玄冥猛地攥紧拳,指节上凝出一层薄冰。前日蚩尤执意要率军闯妖巫界,说要夺回被妖族占去的西境灵脉,她曾劝过,说帝俊最近动作频频,恐有埋伏,可蚩尤性子烈,又带着句芒刚亡的怨气,只道“巫兵岂惧妖邪”,便带着三万精锐去了。如今这巫血气息里裹着浓重的妖魂煞气,分明是落进了死阵。
她转身便往帐外走,路过甲胄架时,目光在那套褪下多日的寒冰战甲上顿了顿——那战甲陪她征战千年,甲片上的冰纹早已刻满了战痕,前日龙宇派玄空送来“源冰甲”时,曾说这新甲“轻于鸿毛,坚若混沌”,还能导她的冰法则之力。此刻顾不得多想,玄冥抬手拂过甲架,源冰甲便如流水般裹上她的身躯,银白的甲片贴合着肌理,泛着淡淡的源气光晕,连腰间的冰刃都似感应到战意,发出细碎的冰裂声。
“速备雪龙驹!”玄冥的声音穿透帐外的风雪,守在帐外的巫卫应声而去。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一头通身雪白、四蹄踏冰雾的龙驹便奔到帐前,鼻息间喷吐的寒气在地面凝成霜花。玄冥翻身上驹,没有多余的吩咐,只勒紧缰绳,雪龙驹便如一道冰箭般射向妖巫界的方向,沿途的冻土被蹄尖的冰雾扫过,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冰痕。
妖巫界此刻已是人间炼狱。
裂谷两侧的崖壁上挂满了巫兵的残肢,深褐色的血顺着崖壁往下淌,在谷底积成了没过脚踝的血洼。蚩尤被三道黑色的妖魂锁链缠在阵眼中央的巨石上,锁链上爬满了尖刺,每动一下,尖刺便会扎进皮肉,将他的巫力顺着锁链导进阵中。他的青铜战斧落在脚边,斧刃上沾着妖兵的脑浆,却早已没了之前的寒光,连斧柄都被妖火燎得发黑。
“蚩尤!降了吧!”阵外传来鲲鹏尖锐的笑声,他悬在半空中,黑袍下摆扫过地面的血洼,溅起的血珠落在妖魂阵的阵纹上,瞬间被吸收,“这妖魂阵用了万妖残魂做引,又融了太阴精魄镇阵眼,你们巫族今日一个都别想走!”
蚩尤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目光扫过周围挣扎的巫兵——有的被妖魂缠上,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有的被阵中升起的黑火焚身,发出凄厉的惨叫;还有的想冲过来救他,却被无形的阵壁弹开,撞在崖壁上当场断气。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巫力在体内翻涌,却被锁链死死压制,连凝聚一个简单的巫咒都做不到。
“鲲鹏老贼!你敢暗设埋伏,他日我必拆了你这妖巢!”蚩尤的吼声带着血沫,震得周围的血洼泛起涟漪。可鲲鹏只是冷笑,抬手往阵纹上拍了一掌,更多的黑火从地面窜起,瞬间吞噬了十几个还在挣扎的巫兵。
“等不到他日了。”鲲鹏的指尖凝出一道黑芒,“帝俊陛下有令,今日便要拿你的头颅,祭奠被巫族斩杀的妖将!”黑芒直射蚩尤的眉心,蚩尤闭上眼,只觉得眉心传来刺骨的寒意,却在此时,一道极淡的冰雾突然从裂谷入口处飘来,那冰雾看似轻柔,却在触到黑芒的瞬间,将其冻成了冰晶,“咔嚓”一声碎在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裂谷入口。
只见一道银白的身影踏冰而来,雪龙驹的蹄尖在血洼上一点,便掀起漫天冰屑,冰屑落地的瞬间,竟将地面的黑火冻成了冰雕。玄冥从龙驹上跃下,源冰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腰间的冰刃出鞘,一道极细的冰弧顺着地面蔓延,所过之处,妖魂阵的阵纹竟被冻住,原本闪烁的黑芒瞬间黯淡了几分。
“玄冥祖巫!”残存的巫兵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连蚩尤都猛地睁开眼,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喉结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他知道自己之前固执,此刻见玄冥来救,心中又愧又急。
鲲鹏脸色一沉:“玄冥?你竟敢闯我的妖魂阵!”
玄冥没理他,目光扫过周围的惨状,指尖的冰法则几乎要凝成实质。她看到一个年轻的巫兵被妖魂缠上,半边身子已经干瘪,却还在往蚩尤的方向爬;看到崖壁上挂着的巫兵头颅,双目圆睁,似在控诉;看到阵眼处的巨石上,蚩尤的战袍早已被血浸透,锁链勒出的血痕深可见骨。一股怒意从心底翻涌上来,化作极寒的气息,让整个裂谷的温度都骤降几分。
“鲲鹏,”玄冥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用万妖残魂炼阵,又残杀我巫族儿郎,今日,我便让你这阵,连同你这妖命,一起冻成冰渣。”
话音落,玄冥抬手,冰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一道数十丈长的冰墙突然从地面升起,将残存的巫兵护在后面。她自己则提着冰刃,一步步走向阵眼——妖魂阵的阵纹被冰雾笼罩,每走一步,脚下的阵纹便会冻结一片,那些原本在阵纹中游走的妖魂,一旦触到冰雾,便会发出凄厉的尖叫,瞬间化为冰粒。
“找死!”鲲鹏怒喝一声,黑袍一挥,无数黑色的妖爪从地面伸出,抓向玄冥的脚踝。玄冥脚尖一点,身体腾空而起,冰刃往下一劈,一道冰柱从地面窜起,将妖爪尽数冻住,随后冰柱炸裂,冰屑如箭般射向四周,扎进周围妖兵的身体里,那些妖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冻成了冰雕。
阵中的黑火再次升起,这次却是朝着玄冥的面门扑来。玄冥眼中寒光一闪,左手凝出一道冰盾,黑火撞在冰盾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竟被冰盾吸收,转眼便化作冰盾上的一道花纹。她趁机往前冲了几步,距离阵眼的巨石只有十丈远,却在此时,阵眼处的太阴精魄突然爆发出一道黑色的光晕,光晕扩散开来,将玄冥笼罩其中。
“哈哈哈!这太阴精魄专克你这冰法则!”鲲鹏大笑,“你以为你能破我的阵?今日你也得死在这里!”
光晕中的寒气比玄冥的冰法则更甚,却带着一股阴邪的气息,刚一接触,玄冥便觉得源冰甲传来一阵刺痛——那阴邪之气竟能腐蚀先天灵宝!她咬了咬牙,体内的巫力疯狂运转,冰法则顺着源冰甲蔓延开来,在体表凝成一层更厚的冰壳,将阴邪之气挡在外面。
“蚩尤,撑住!”玄冥朝着巨石上的蚩尤喊了一声,随后猛地将冰刃掷出。冰刃在空中化作一道冰龙,龙首朝着太阴精魄撞去,龙身则缠绕着冰雾,将周围的妖魂锁链冻住。冰龙撞在太阴精魄上的瞬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太阴精魄的光晕剧烈闪烁,竟被冰龙撞得往后退了半寸。
就是现在!玄冥纵身跃起,右手凝聚出一道冰矛,朝着太阴精魄狠狠刺去。可就在冰矛即将触到精魄时,鲲鹏突然出现在她身后,黑袍缠住她的手腕,指尖的黑芒刺向她的后心:“给我死!”
玄冥早有防备,左手往后一扬,一道冰刃从袖中飞出,擦着鲲鹏的脖颈划过,带起一缕黑血。鲲鹏吃痛,下意识地松了手,玄冥趁机转身,冰矛再次刺出,这次精准地刺中了太阴精魄。
“咔嚓——”
太阴精魄裂开一道缝隙,阵中的黑火瞬间熄灭,妖魂锁链也失去了力量,“哗啦啦”地掉在地上。蚩尤猛地挣脱束缚,捡起脚边的青铜战斧,朝着周围的妖兵劈去,斧风带着巫力,瞬间将十几个妖兵斩成两段。
“撤!”玄冥朝着残存的巫兵喊了一声,随后转身迎上鲲鹏。冰刃与鲲鹏的黑袍碰撞,发出“砰砰”的声响,冰雾与黑芒交织,将整个裂谷都笼罩在一片混乱之中。
鲲鹏知道今日讨不到好处,心中暗恨,却也不敢久留——玄冥的冰法则比他想象中更强,再加上蚩尤已经脱困,继续打下去只会吃亏。他虚晃一招,黑袍缠住玄冥的冰刃,随后转身便往裂谷外逃,临走前还不忘放狠话:“玄冥!蚩尤!今日之仇,我必百倍奉还!”
玄冥没有去追——她知道鲲鹏速度快,追不上,而且眼下最重要的是带着残存的巫兵撤离。她看着鲲鹏的身影消失在裂谷外,才松了口气,转身看向蚩尤,只见他正扶着一个受伤的巫兵,脸色苍白,显然刚才被锁链缠得不轻。
“你怎么样?”玄冥走过去,伸手搭在蚩尤的肩上,冰法则顺着指尖探入他的体内,帮他稳住翻涌的巫力。
蚩尤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没事,多谢你……若不是你赶来,我今日……”
“说这些干什么。”玄冥打断他,目光扫过周围的巫兵,心中一沉——三万精锐,此刻只剩下不到五千人,而且大多带伤,有的断了胳膊,有的瞎了眼睛,还有的连站都站不稳,只能互相搀扶着。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悲痛,对众人说:“此地不宜久留,妖族肯定还会派人来,我们先回北境巫营,再做打算。”
众人点头,互相搀扶着跟上。玄冥走在队伍的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裂谷——崖壁上的巫兵残肢还挂在那里,谷底的血洼已经被冻成了冰,阳光照在上面,泛着刺眼的光。她握紧了手中的冰刃,心中暗誓:帝俊,鲲鹏,今日之仇,巫族必报。
雪龙驹跟在她身边,鼻息间喷吐的冰雾似乎也带着悲伤。玄冥翻身上驹,护在队伍的侧面,冰刃在手中转动,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一路上,偶尔会遇到零星的妖兵追兵,都被她用冰刃轻易解决——那些妖兵看到她的冰刃,便吓得魂飞魄散,根本不敢上前。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终于看到了北境巫营的轮廓。营门处的巫卫看到他们回来,连忙迎上来,看到队伍的惨状,脸色都变了。玄冥跳下马,对身边的巫卫长说:“快,把受伤的兄弟抬进帐中,请巫医来治伤,另外,清点伤亡人数,报给我。”
“是!”巫卫长应声而去,声音带着哽咽。
蚩尤站在一旁,看着进帐的巫兵,脸色越发沉重。他走到玄冥身边,低声说:“这次是我鲁莽了,没听你的劝,害了这么多兄弟……”
玄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妖族设下这么大的埋伏,显然是想一举消灭我们巫族的精锐,接下来肯定还会有动作。我们得尽快把这件事报给其他祖巫,让大家都做好防备,另外,还要派人去起源殿,告诉龙宇前辈……”
她顿了顿,想起龙宇之前说的“巫妖劫深”,心中有些不安。这次妖魂阵用了万妖残魂和太阴精魄,显然是帝俊早有准备,接下来的战争,恐怕会比他们想象中更残酷。
蚩尤点头:“我这就去安排。对了,你的源冰甲……”他看到玄冥的源冰甲上有几处被腐蚀的痕迹,不由皱起眉。
“没事,只是小伤。”玄冥抬手拂过甲片,冰法则顺着甲片蔓延,将腐蚀的痕迹修复了几分,“龙宇前辈送的这甲,比我之前的寒冰战甲强多了,这点腐蚀不算什么。”
正说着,一个巫医匆匆跑来,对玄冥和蚩尤说:“祖巫,不好了!有几个兄弟伤得太重,巫力流失太快,恐怕……恐怕撑不住了!”
玄冥和蚩尤对视一眼,连忙跟着巫医往伤兵帐走去。帐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十几个重伤的巫兵躺在地上,脸色惨白,呼吸微弱。巫医们围在旁边,不停地往他们体内输入巫力,却只能勉强维持他们的生命。
玄冥走到一个年轻巫兵的身边,这巫兵之前在裂谷里被妖魂缠上,半边身子都干瘪了,此刻已经没了意识,只有胸口还在微弱地起伏。她蹲下身,伸手搭在巫兵的胸口,冰法则小心翼翼地探入他的体内——巫力已经流失了九成,魂息也在慢慢消散,就算用巫药,也很难救回来。
她沉默了片刻,对身边的巫医说:“尽力就好。”
巫医点头,眼中含着泪,继续往巫兵体内输入巫力。
玄冥站起身,走到帐外,北境的风还在吹,却比之前更冷了。她抬头看向起源殿的方向,那里隐在云层后面,只能看到一缕淡淡的源气。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十二祖巫已经折损了句芒,如今又损失了这么多巫兵,而妖族的势力却越来越强,巫妖劫的火焰,恐怕很快就要烧到北境了。
“龙宇前辈,”玄冥在心中默念,“你说过,三世情缘早定,你会护我,护巫族……可这劫,我们真的能扛过去吗?”
风卷着碎雪落在她的源冰甲上,融化成水,又很快冻成冰。她握紧了手中的冰刃,目光变得坚定——不管能不能扛过去,她都不会放弃。巫族是洪荒的原住民,是盘古大神的后裔,就算拼到最后一人,也绝不会向妖族低头。
帐内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那个年轻的巫兵没能撑住。玄冥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转身往自己的帐走去。她需要尽快恢复巫力,还要整理这次的战况,报给其他祖巫。
走到帐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伤兵帐,心中暗誓:今日牺牲的巫兵,我定会让妖族加倍偿还。冰刃在手中转动,泛着冷冽的光,映着北境的雪,也映着她眼中的决心。